《混沌炼天诀》洋念

4、血锈与炉火

　　朝阳从山脊线爬上来的时候，苏烬抱着妹妹，钻进了一片密林深处。
　　林子很老，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叶遮天蔽日，阳光只能从缝隙里漏下几缕斑驳的光。地面铺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得像地毯，几乎没有声音。
　　苏烬找到一棵枯死的老树，树身半空，有个天然形成的树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很隐蔽。他拨开藤蔓，抱着妹妹钻进去。
　　树洞不大，勉强能容两人并排坐下，但很干燥，还有股淡淡的、木头腐朽的味道。
　　苏烬将妹妹轻轻放在角落里，让她靠着洞壁。苏灵儿还在沉睡，呼吸均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有些虚浮，但还算平稳，是过度消耗心神和灵力后的虚弱。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她的本命玉佩碎了，太阴之力反噬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温养灵体的宝物，她的根基会受损，甚至可能夭折。
　　苏烬收回手，靠着另一侧洞壁坐下。
　　身体里，燃血诀的副作用正疯狂反扑。那种感觉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经脉，丹田里的混沌炉影也变得黯淡，旋转缓慢，像一台缺少燃料的老旧机器。
　　他闭上眼，内视己身。
　　情况比预想的糟。
　　精血燃烧了三成，经脉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那是强行催动超越境界的力量后留下的创伤。更麻烦的是，混沌炉在吞噬了地下那股“混沌封禁残力”后，虽然修复度提升到了35%，但炉身明显“撑”着了——那股力量太过精纯庞大，以炉体目前残缺的状态，消化起来极其缓慢。
　　就像一个饥饿的人突然吞下一整头牛，没被撑死已是万幸。
　　苏烬苦笑。
　　前世的烬天仙帝，执掌完整的混沌炼天炉，吞吐星辰如呼吸。而今生，一块残片就让他狼狈至此。
　　真是……虎落平阳。
　　但很快，他收敛了情绪。
　　自怜没用，后悔更没用。现在要做的，是抓紧每一息时间恢复，然后去解决下一个问题。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暗金色的金属碎片。
　　碎片只有巴掌大，边缘不规则，表面光滑如镜，触手温润，却重得惊人。在晨光里，它泛着内敛的暗金色光泽，像某种古老生物的鳞片。
　　混沌炉对它的渴望，依然存在，只是变得平缓了许多。
　　苏烬握着碎片，尝试将一缕灵力注入其中。
　　嗡——
　　碎片轻轻一震，表面的暗金色光泽流转起来，像水波一样荡漾。紧接着，一股温润的、带着古老气息的力量，从碎片中反馈回来，顺着经脉流入丹田。
　　那股力量不强，却异常精纯。
　　它没有直接壮大苏烬的灵力，而是像最细心的工匠，开始修补他经脉上的裂痕。所过之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些因为燃血诀而枯竭的精血，也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缓慢再生。
　　“这是……古神血气中蕴藏的‘生机’？”
　　苏烬立刻明白了。
　　这块碎片上沾染的“古神血锈”，被混沌炉吞噬后，留下了最本源的金属材质。而这材质本身，就蕴含着那位“古神”的一丝生命特质——坚韧、不朽、富有生机。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比任何丹药都珍贵的疗伤圣物。
　　他不再犹豫，双手握住碎片，运转功法，全力吸收其中的生机之力。
　　树洞里安静下来。
　　只有苏灵儿均匀的呼吸声，和苏烬体内灵力运转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嗡鸣。
　　时间一点点流逝。
　　阳光从树洞缝隙里移动，从东侧移到正中，又缓缓西斜。
　　整整四个时辰。
　　当苏烬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午后。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碎片——暗金色的光泽黯淡了一分，但依然温润。而他体内的伤势，已经好了七成。经脉上的裂痕全部愈合，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坚韧宽阔。燃烧的精血恢复了近半，虚弱的身体重新充满了力量。
　　最重要的是，丹田里的混沌炉影，在吸收了碎片反馈的生机后，消化“混沌封禁残力”的速度明显加快。炉身上的裂纹又愈合了几条，炉影凝实，旋转平稳。
　　炉口处，那点星火般的微光，似乎也明亮了一丝。
　　苏烬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浊气出口，竟带着淡淡的灰色，那是体内淤积的杂质和暗伤被排出体外的迹象。
　　他现在的状态，虽然还没有回到巅峰，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如果再遇到昨夜那种黑衣杀手，他不需要动用燃血诀，单凭肉身和混沌炉，就能轻松解决。
　　“唔……”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哼。
　　苏烬转头，看见妹妹苏灵儿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茫然，看了看树洞顶，又看了看苏烬，然后记忆涌上来，瞳孔猛地收缩:“哥哥！那头怪物——”
　　“已经逃走了。”苏烬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你感觉怎么样？”
　　苏灵儿撑着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头有点晕……身体没力气……但还好。”
　　她说着，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口，却摸了个空。脸色一白:“我的玉佩……”
　　“在这里。”苏烬从怀里取出那枚裂纹遍布的玉佩，递给她。
　　苏灵儿接过玉佩，看着上面蛛网般的裂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它……它碎了……”
　　“没完全碎。”苏烬说，“里面的灵性还在，只是力量耗尽了。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材料，可以修复。”
　　“真的？”苏灵儿抬起头，眼睛里又有了光。
　　“真的。”苏烬点头，“但现在不行。修复它需要‘月华石’和‘太阴真水’，这两样东西，青云城没有。”
　　苏灵儿眼神又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等我们以后变强了，再去找。”
　　“嗯。”
　　苏烬看着妹妹，心里微微发酸。这丫头，懂事得让人心疼。
　　“哥哥，”苏灵儿忽然想起什么，“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黑风寨的人……会不会追来？”
　　“会。”苏烬很肯定地说，“但没那么快。”
　　他站起身，走到树洞口，拨开藤蔓往外看了看。林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黑风寨的人知道任务失败，一定会追查。但他们首先要确定我们死了没有，然后要确定我们往哪个方向逃了。这需要时间。”
　　苏烬回头，看向妹妹:“所以我们有大概一天的时间。”
　　“一天……够做什么？”苏灵儿问。
　　“够我们做两件事。”苏烬走回树洞，重新坐下，“第一，我需要彻底恢复实力，最好能再突破一重境界。第二，我们需要搞清楚黑风寨的底细，还有那个阴煞宗。”
　　“怎么搞清楚？”苏灵儿疑惑。
　　苏烬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那块暗金色的金属碎片。
　　第二样，是一枚黑色的令牌，巴掌大小，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背面刻着“阴煞”两个古篆字。这是从昨夜那个施展噬魂钉的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
　　第三样，是一张兽皮地图，很粗糙，上面用炭笔简单勾勒了青云城周边的地形，其中一个位置用红点标注，旁边写着“黑风岭”三个小字。这也是从黑衣人身上找到的。
　　苏烬将令牌和地图放在地上，然后拿起那块暗金色的碎片，在掌心掂了掂。
　　“这块碎片，能帮我突破。”他说，“而这两样东西，能告诉我们黑风寨在哪里，以及……阴煞宗是什么。”
　　“可是……”苏灵儿看着令牌上那个狰狞的鬼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个宗门听起来就很可怕……”
　　“可怕，才更要了解。”苏烬说，“知己知彼，才能活得更久。”
　　他不再解释，重新闭上眼睛，双手握住暗金色碎片，开始全力运转功法。
　　这一次，他不是疗伤，而是……冲击境界。
　　后天四重，是一个小门槛。
　　突破这一重，丹田内的灵力会从“气态”初步凝聚为“雾态”，灵力总量和质量都会有一个飞跃。对战斗力的提升，远超前三重。
　　苏烬现在的积累，已经足够冲击后天四重。差的，只是一个契机。
　　而暗金色碎片中蕴藏的“古神生机”，就是这个契机。
　　灵力在经脉里奔涌，如同江河。
　　混沌炉影在丹田内加速旋转，炉口处那点星火微光跳跃着，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引导着灵力一遍遍冲刷经脉壁垒。
　　瓶颈开始松动。
　　一次、两次、三次……
　　苏烬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身体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暗金色光泽——那是碎片的力量在渗透、在改造他的肉身。
　　苏灵儿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哥哥，大气都不敢出。
　　她能感觉到，树洞里的灵气正在疯狂地向哥哥汇聚。那些灵气被吸入体内，然后在某种力量的淬炼下，变得更加精纯，再沉淀到丹田。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
　　当树洞里的灵气几乎被抽空时，苏烬身体猛地一震。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从他体内传出。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强大了近一倍的气息，轰然爆发！
　　后天四重，破！
　　苏烬睁开眼，眸子里幽蓝的火光一闪而逝。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吐出的气流竟在空中凝成一道白线，久久不散。
　　“成功了？”苏灵儿惊喜地问。
　　“嗯。”苏烬点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后天四重，加上凡体极限的肉身，再加上混沌炉的吞噬能力……现在就算对上后天九重的修士，他也有一战之力。如果动用燃血诀，甚至可以短暂抗衡初入灵台境的强者。
　　当然，代价也很大。
　　他看向手中的暗金色碎片——光泽又黯淡了一分，表面的温润感也减弱了。照这个速度消耗下去，最多再支撑他突破一到两重境界，就会彻底失去神异，变成一块普通的金属。
　　“够了。”苏烬轻声自语。
　　他将碎片收起，然后拿起那枚阴煞宗的令牌。
　　令牌入手冰凉，材质非金非木，很重。上面的鬼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空洞洞的，却给人一种被凝视的感觉。
　　苏烬尝试将一缕灵力注入令牌。
　　嗡——
　　令牌轻轻一震，鬼头的双眼忽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紧接着，一道阴冷、沙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直接在苏烬脑海里响起:
　　「外门弟子‘鬼七’，魂牌已碎。」
　　「击杀者……后天四重？」
　　「有趣。」
　　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三日之内，携此令牌至黑风岭，入我阴煞宗，可免一死。」
　　「否则……天涯海角，必抽魂炼魄。」
　　话音落下，鬼头眼中的猩红光芒熄灭，令牌恢复如常。
　　但苏烬能感觉到，令牌内部，多了一道极其隐晦的“标记”。那标记像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某个遥远的方向——黑风岭的方向。
　　只要他带着这块令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阴煞宗的人感知到。
　　“定位和传讯的法器么……”苏烬眼神冷了下来。
　　这东西，留不得。
　　他心念一动，掌心里腾起幽蓝的炉火，将令牌包裹。
　　滋滋——
　　令牌在火焰中剧烈颤抖，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试图抵抗。但混沌炉火的层次太高了，那些符文只坚持了三个呼吸，就寸寸碎裂，化作黑烟被炉火吞噬。
　　最后，整块令牌融化，变成一滩黑色的金属液体。液体中的杂质被炼化，只留下一小滴精纯的、暗银色的物质。
　　苏烬将这一滴物质收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能被混沌炉炼化后留下的，应该有用。
　　然后，他拿起那张兽皮地图。
　　地图很简陋，但重要的信息都在:黑风岭的位置，进山的路线，以及……黑风寨的几个明哨和暗哨的分布。
　　“看来那个‘鬼七’，在黑风寨的地位不低。”苏烬仔细看着地图，心里默默记下每一个细节。
　　黑风岭在青云城东北方向，大约一百五十里。山势险峻，易守难攻。黑风寨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天然平台上，只有一条陡峭的山路可以上去，两侧都是悬崖。
　　寨主是灵台境三重，手下有四个当家，都是后天九重到灵台境一重的修为。此外还有近百名喽啰，修为在后天四重到七重不等。
　　以苏烬现在的实力，硬闯是找死。
　　但三天后的子时，苏振海会亲自送灵儿去黑风岭外的破庙交接。那是唯一的机会——在寨主和精锐离开山寨的时候，潜入，救人，然后……或许可以做点什么。
　　“哥哥，”苏灵儿凑过来，也看着地图，“我们真的要去黑风寨吗？那里好危险……”
　　“不是去黑风寨。”苏烬摇头，“是去救人，顺便……收点利息。”
　　他说着，手指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点了点。
　　那是黑风岭山脚下，一个小山谷的入口。地图上标注着两个字:
　　**“蛇窟。”**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毒蛇盘踞，入者小心。内有‘碧磷花’，可解百毒，价值千金。」
　　“蛇窟……”苏灵儿念着这两个字，身体抖了一下，“里面都是蛇吗？”
　　“应该是。”苏烬说，“但‘碧磷花’是好东西，能解百毒，关键时刻能救命。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蛇这种东西，用好了，有时候比刀剑更好用。”
　　苏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烬收起地图，站起身:“休息够了，该走了。”
　　“去哪儿？”苏灵儿跟着站起来。
　　“先去弄点吃的。”苏烬说，“然后，去蛇窟。”
　　两人钻出树洞，重新走进密林。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子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苏烬走在前面，手里握着那块暗金色的碎片。碎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指引着一个方向——和地图上蛇窟的方向，完全一致。
　　混沌炉，又感应到了什么。
　　苏烬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趟蛇窟之行，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