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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破镜·入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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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日,黄昏。
勐拉镇北的山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林木蓊郁,藤蔓纠缠,将本就偏僻的小径遮蔽得几乎难以辨认。废弃的小教堂像一头蹲伏在阴影里的石兽,尖顶破损,彩色玻璃窗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墙壁爬满深色的苔藓和地衣。晚风穿过空荡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沈翊、裴煜、山鹰、铁砧,四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预定地点完成最后集结。他们穿着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伪装服,脸上涂抹着油彩,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装备经过最严格的静音处理,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最后确认。”沈翊的声音透过骨传导耳机传来,低沉清晰,“通讯频道加密等级‘孤峰’,每三十秒自动跳频一次。行动时间:凌晨一点零三分,预计信号窗口开启时刻。山鹰、铁砧,外围警戒和撤离路线确保。我和裴煜主突入。如有异常,按预案C-7执行。明白?”
“明白。”耳麦里传来两声简短的回应。
裴煜站在沈翊身侧,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手枪、匕首、微型手电、信号干扰器、还有沈翊额外塞给他的一个小型氧气面罩(以防地下空间空气污浊或存在麻醉气体)。他的心跳比平时略快,但呼吸平稳,眼神在夜视仪的淡绿视野下,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沈翊看了他一眼,伸手,不是拍肩,而是用力握了一下他的上臂,隔着作战服,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警示。“跟紧。”
裴煜点头,反手也回握了一下沈翊的手臂,力道不轻。“知道。”
没有更多言语。四人分成两组,山鹰和铁砧如同狸猫般散入教堂外围的阴影中,消失不见。沈翊和裴煜则贴着教堂斑驳的墙壁,悄无声息地绕向后方墓穴入口。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腐烂的植物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于陈旧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越靠近墓穴入口,那股怪味似乎越明显。
入口处的铁栅门果然如侦察所示,锈迹斑斑,但锁扣部位有明显的新近润滑痕迹。沈翊做了个手势,裴煜立刻上前,从工具包里取出特制的开锁工具和微型内窥镜,动作娴熟地将镜头探入门缝。
内窥镜传回的画面上,石阶向下延伸,尽头没入黑暗。石壁上似乎有刻痕,但看不真切。空气检测仪显示,下方氧气含量正常,但存在微量的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和……一氧化碳?浓度很低,不足以致命,但长期吸入可能引起不适。
“安全,可以进入。”裴煜低声道,收起工具,退到沈翊身侧。
沈翊轻轻推开铁门,门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雷。两人立刻静止不动,侧耳倾听。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沈翊率先侧身闪入,枪口指向下方黑暗。裴煜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将铁门虚掩,没有完全关上,为可能的紧急撤离留出通路。
石阶狭窄陡峭,布满湿滑的青苔。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轻得如同羽毛落地,缓慢向下。夜视仪提供的视野有限,只能看清脚下和前方几米。空气越来越阴冷,那股混合的怪味也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仿佛东西烧焦后又冷却的余味。
大约下了二十多级台阶,前方出现一个转弯。转过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大约三十平米见方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这里似乎原本是教堂的地下墓室,但显然被改造过。
景象令人脊背发凉。
墓室中央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不知是颜料还是什么其他物质,绘制着一个巨大而繁复的图案。图案的核心,正是那个扭曲的“7”或倒“L”符号,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几何线条、难以辨识的古代文字(或自创符号),以及一些类似星象的标记。图案的某些线条似乎故意画得断续扭曲,在夜视仪的绿光下,仿佛在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图案周围,散落着一些古怪的物件:几个空的小玻璃瓶(类似之前发现装有血迹样本的那种)、几截烧了一半的黑色蜡烛、一些颜色晦暗的羽毛、以及几块形状不规则、表面似乎刻了字的金属片。墙壁上没有常见的墓穴壁龛或棺椁痕迹,反而钉着一些木板,木板上贴着许多照片和纸张,大部分已经残破褪色,看不清楚。但其中几张较大的,依稀能辨认出一些人像——有李国栋年轻时的照片,有吴琛(“医生”)不同时期的留影,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而在这些照片上方,用更粗的线条,画着一个巨大的、倒置的五角星,五角星中央贴着一张小小的、有些模糊的孩童照片——照片上的孩子眉眼间,竟与裴煜有几分相似!
裴煜的呼吸骤然一滞。他死死盯着那张孩童照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半步。
“别动!”沈翊低声喝道,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他同样看到了那张照片,心中震惊不亚于裴煜,但他更警惕的是整个环境的诡异和潜在危险。
裴煜被沈翊拉住,猛地回过神,但眼神依旧死死粘在那张照片上,胸口剧烈起伏,握着枪的手指节发白。那张照片……是他吗?还是他的某个亲戚?为什么会在这里?和“倒影会”有什么关系?
沈翊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快速扫视整个墓室。除了中央的图案和周围的杂物,墓室一角堆着几个脏污的睡袋和一些空罐头盒,显示这里曾有人短期居住。另一角则有一个简陋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一些电子元件、焊接工具、还有一台老旧的、带着键盘和显示屏的黑色设备——很像某种自制或改装过的通讯器或信号发生器。工作台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用马克笔画着一些潦草的线路图和算式,还有一些地名和时间的标注。
这里不仅是接头点或安全屋,更像是一个进行某种“仪式”和“工作”的据点。
“检查工作台和通讯器,小心陷阱。”沈翊对裴煜说,同时自己缓步走向中央的图案和那些散落的物件,枪口始终指向可能的阴影角落。
裴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向工作台。他的动作依旧专业,但沈翊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触碰到那些冰冷的电子元件时,有极其轻微的颤抖。
沈翊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红色图案。凑近了看,那暗红色的物质质地粘稠,已经半干,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和……甜腥气?是血?混合了其他东西?他不敢用手去碰,用取证镊小心地夹起旁边一根烧了一半的黑色蜡烛。蜡烛的质地很奇怪,不是普通的蜡,更硬,燃烧后的气味刺鼻。
就在他仔细端详蜡烛时,身后工作台方向,忽然传来“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响动,紧接着是裴煜一声压抑的闷哼!
沈翊霍然转身!只见裴煜站在工作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捂住了右臂上臂的位置,脸色在夜视仪的微光下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怎么了?”沈翊箭步冲过去。
“有……机关。”裴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松开左手。他右臂上臂的作战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皮肤,一道新鲜的、不算深但正在渗血的伤口赫然在目。伤口边缘整齐,像是被极薄的利刃划过。工作台边缘,一个伪装成普通螺栓的、不起眼的触发装置弹出了一截闪着寒芒的刀片,此刻正缓缓缩回。
“见鬼!”沈翊低骂一声,立刻查看伤口。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动脉或神经,但出血量不少。他迅速取出急救包,用止血敷料和绷带进行紧急包扎。
“我没事。”裴煜的声音有些发虚,但语气依旧坚持,“那台设备……屏幕刚才亮了一下。”
沈翊包扎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那台黑色通讯器。屏幕果然亮着微弱的背光,上面显示着一行不断跳动的、乱码般的字符,还有一个正在倒计时的数字:03:17、03:16……
倒计时!他们触发了什么?自毁装置?还是警报?
“能看懂吗?”沈翊问,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响。
裴煜忍着疼,凑近屏幕,仔细辨认那些乱码。“不是标准加密……像是一种变体的凯撒移位结合自定义符号替换……给我点时间……”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破解其中的规律。
倒计时无声地跳动着:02:45、02:44……
墓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裴煜偶尔敲击几个试探性按键的轻微声响。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拉长得像一个世纪。
沈翊守在裴煜身边,枪口警惕地指向入口和墓室深处可能的黑暗角落。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地上那个诡异的红色图案,扫过墙上倒置的五角星和那张孩童照片,扫过裴煜苍白专注的侧脸和手臂上渗出的、在绷带上渐渐洇开的暗色血迹。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攥紧了他的心脏。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那个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快一点,裴煜。”他忍不住低声催促。
“我知道……”裴煜的额头也渗出了冷汗,不仅是疼,更是高度紧张和精神集中所致。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几个按键之间犹豫,尝试不同的组合。“最后一个符号……应该是映射到……”
01:30、01:29……
突然,裴煜眼睛一亮!“是坐标!倒计时归零后发送的坐标!”他快速敲击最后几个按键,屏幕上的乱码瞬间转换,变成了一串清晰的经纬度数字,以及一个简短的信息:“归巢。一切就绪。”
坐标指向邻国边境线另一侧一个极其偏僻的山区地点。“归巢”?“一切就绪”?
与此同时,倒计时归零:00:00。
屏幕闪烁了一下,恢复了黑暗。没有爆炸,没有警报响起。但墓室深处,那个原本堆着睡袋的角落墙壁,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是某种小型电机在运转。
沈翊和裴煜对视一眼,同时将枪口指向那个方向。
只见那面墙壁,竟然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狭小、更加黑暗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霉味、化学药剂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腐败气息的气流,从洞口涌出,令人作呕。
洞口后面,是向下的另一段阶梯,更窄,更陡,仿佛通往真正的地狱。
“山鹰,铁砧,报告情况。”沈翊立刻通过耳机呼叫外围。
“外围一切正常,未发现异常人员接近。”山鹰的声音传来。
“我们发现了隐藏入口,正在深入。保持最高警戒。”沈翊简短汇报,然后看向裴煜,“你的伤……”
“不影响行动。”裴煜打断他,眼神坚决,“必须下去看看。‘归巢’……‘一切就绪’……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据点,或者转移地点。”
沈翊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知道阻止无用。他点了点头,将裴煜拉到自己身后。“我打头,你跟紧,注意脚下和四周。有任何不舒服,立刻说。”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那个新出现的洞口。阶梯比上面的更加湿滑难行,空气污浊得让人头晕。向下走了大约十几级,前方隐约出现微弱的光源,不是电灯,更像是……烛光?还是某种冷光源?
阶梯尽头,又是一个转弯。转过弯,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沈翊,也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这是一个比上层墓室略小的空间,但布置得更加……仪式化。
四面的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镜子碎片!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有些还带着碎裂的纹路。所有的镜子都被刻意调整过角度,相互反射,形成无数个交错重叠、光怪陆离的倒影空间。烛光(确实是几支插在墙角金属烛台上的白色长蜡烛)在这些镜子的反射下,变成无数摇曳的光点,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一个扭曲的、没有尽头的迷宫。
房间中央,没有地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约两米见方、深约一米的石砌池子。池子里不是水,而是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絮状物,散发出浓烈刺鼻的甜腥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恶臭——正是之前闻到的那股怪味的源头。
池子边缘,散落着一些让沈翊瞳孔骤缩的东西:几件沾满污渍的、类似束缚衣的布条;几个带着电极片的头箍;几个空的注射器;还有几个密封的玻璃罐,罐子里浸泡着一些……人体组织标本?
而在池子正对面的墙壁上(也是镜子覆盖的),用更加鲜红的颜料,写着一行巨大的拉丁文,正是铜纽扣上那句话:“Quod est inferius est sicut quod est superius.”(下方之物如同上方之物。)
在这行字的下方,贴着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的合影。合影上有五个人,正是从李国栋笔记里找到的那张三十年前的照片!但在这里,照片下面用红笔标注了每个人的代号或身份缩写。李国栋旁边标注着“镜匠”,吴琛旁边标注着“医生/清道夫”,另外三人分别标注着“学者”、“财政”以及……一个用红圈特别圈出来的、面容略显模糊、但眼神阴鸷的男人,代号“导师”!
“导师”!这很可能就是“倒影会”残余势力的真正核心,策划一切的元凶!
裴煜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房间另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张简陋的铁架床,床上铺着脏污的白布。床边的地上,扔着一个破旧的、脏兮兮的玩具熊,还有一只小小的、褪色的儿童皮鞋。
而床头的墙壁上(同样贴满镜子碎片),用歪歪扭扭的、像是孩子笔迹的字,反复写着一个名字:“陈默”、“陈默”、“陈默”……
裴煜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踉跄着向前一步,死死盯着那些字,盯着那个玩具熊和童鞋,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些破碎的、带着尖锐痛苦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白色的墙壁,刺眼的灯光,无数镜子里的倒影,冰冷的声音,还有……恐惧,无边无际的、窒息般的恐惧……
“呃……”他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摇摇欲坠。
“裴煜!”沈翊立刻扶住他,同时警惕地举枪四顾。这个镜子房间太诡异了,无数个倒影里的他们,动作神情各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无数个自己在晃动,极易引起眩晕和迷失感。
“是这里……我来过……”裴煜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混乱,“小时候……不,不是小时候……是……他们带我来过……白色的房间……镜子……很多镜子……还有那个声音……”
他的语无伦次证实了“信鸽”的猜测!他果然曾被带到这里,或者类似的地方,经历过可怕的心理操控!
“看着我,裴煜!”沈翊用力扳过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周围那些诡异的镜子倒影。“看着我的眼睛!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那些是过去,是假的!稳住呼吸!”
裴煜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沈翊脸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眼神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和茫然。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房间一角,一个隐藏在镜子后面的小型扬声器突然发出了声音!不是电流杂音,而是一个经过明显失真处理、却依然能听出冰冷和苍老意味的男声,用的是字正腔圆、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汉语:
“欢迎回家,七号。‘钥匙’终于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仪式,可以继续了。”
七号?!钥匙?!
声音响起的瞬间,裴煜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刚才的恐惧和茫然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冰冷的、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的平静。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嘴唇翕动,用一种沈翊从未听过的、平板无波的语调,重复道:
“……仪式……继续……”
“裴煜!”沈翊厉声喝道,心中警铃大作!这绝对是预设指令被触发了!
他话音未落,裴煜忽然动了!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受伤、精神濒临崩溃的人!他猛地挣脱沈翊的手,不是攻击沈翊,而是扑向房间中央那个盛满暗红液体的池子!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拦住他!”沈翊大吼,同时扑向裴煜。
但裴煜的速度太快,沈翊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角。“刺啦”一声,衣角撕裂,裴煜已经半个身子探向了池子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沈翊来不及多想,用尽全力向前一撞,将裴煜撞得向侧面歪倒,两人一起滚倒在地,远离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池子。
“呃!”裴煜被撞得闷哼一声,但眼中的空洞并未散去,反而多了一丝挣扎和痛苦,仿佛有两个意识在他体内激烈交战。他试图再次爬向池子,力量大得惊人。
“裴煜!醒醒!”沈翊死死压住他,用手臂锁住他的脖颈和手臂,用上了格斗术中的压制技巧。但裴煜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疯狂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完全不顾伤口崩裂,鲜血再次染红了绷带。
镜子房间里,无数个倒影映照着这场诡异的搏斗,扭曲,重叠,仿佛一场荒诞的默剧。烛光摇曳,将晃动的影子投射在墙壁和池面上,更加阴森可怖。
沈翊知道,不能再用常规手段了。裴煜被触发的指令力量太强,单靠压制无法唤醒他,而且再拖下去,两人都可能受伤,或者引来未知的危险。
他咬牙,空出一只手,迅速拔出了别在腰间的那把特制非致命武器——带有强光干扰和高压电击功能。他调到了最低档位(足以使人瞬间肌肉麻痹失去行动力,但不会造成永久伤害),对准裴煜的后颈——
“对不起了!”
“嗞——啪!”
蓝色的电火花在裴煜后颈闪过。裴煜的身体猛地一僵,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眼中的空洞瞬间被巨大的痛楚和震惊取代,随即,那层冰冷的控制膜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片片剥落。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极度痛苦的吸气声,然后整个人软了下来,停止了挣扎,趴在沈翊身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眼神恢复了清明,但充满了剧烈的痛楚、混乱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沈……翊……”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翊脸上凝重的表情,以及他手中还未放下的电击器,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被操控的恐惧,被强制解除的羞耻,身体的疼痛,精神的冲击……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击垮。
沈翊迅速收起武器,松开对他的钳制,但仍保持着高度警惕,将他扶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没事了,指令解除了。看着我,深呼吸,你是裴煜,你是警察,你在执行任务。”
裴煜依言做着深呼吸,但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后颈被电击的地方传来阵阵麻痹和刺痛,手臂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他看向那个池子,看向满墙的镜子,看向那个玩具熊和童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袭来。
“我……刚才……”他想问,又不敢问。
“你被预设的指令触发了,想跳进那个池子。”沈翊简短解释,语气沉稳,试图给他建立安全感,“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太邪门了。”
他扶着裴煜站起来,同时快速扫视房间,用微型相机拍下了墙上的合影、代号、拉丁文,以及池子和周围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物品。证据必须拿到。
就在他们准备按原路退回时,那个苍老的男声再次从扬声器里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遗憾和更加冰冷的意味:
“可惜。‘钥匙’的锈蚀比预想的严重。不过没关系,‘归巢’已经启动,新的‘载体’正在路上。游戏,还未结束。期待下次见面,沈警官。还有你,不听话的七号。”
声音消失,扬声器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冒出一缕青烟,显然自毁了。
与此同时,上层墓室里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接着是山鹰急促的声音从耳机传来:“沈队!入口的铁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有重物堵塞通道!我们正在尝试破拆,但需要时间!你们那边怎么样?”
被堵死了!他们被困在了这个镜子地狱里!
沈翊的心沉到谷底。他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脸色惨白、眼神还有些涣散的裴煜,又看了一眼那个深不见底的暗红池子和满墙的镜子。
“我们被堵在下面了。空气有限,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出口或破拆点。”沈翊冷静地回复,“山鹰,你们继续破拆,注意警戒,可能有埋伏。”
“明白!”
沈翊扶着裴煜,快速检查这个镜子房间。墙壁和地面都是坚硬的石头,镜子后面也是实墙。唯一的通道就是他们下来的那个阶梯,但现在上层入口被堵,这条路暂时不通。池子?沈翊看了一眼那粘稠恶心的液体,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
难道真的成了瓮中之鳖?
裴煜忽然挣脱沈翊的搀扶,踉跄着走到那面写着拉丁文和贴着合影的墙壁前。他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那些镜子碎片后的石头墙面。刚才被触发指令时,他恍惚间似乎“听”到过,或者说,被灌输过关于这里的一些破碎信息……
“镜子……后面……”他喃喃道,手指在某几块特定的镜子边缘摸索着。
沈翊立刻上前,仔细查看。很快,他发现那几块镜子的边缘缝隙,似乎比其他的要稍微宽一点点,而且石头墙面的颜色也略有差异。
“有暗门?”沈翊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裴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痛苦而混乱。“我……不确定……好像……需要‘钥匙’……”
钥匙?黄铜钥匙?还是……
沈翊立刻拿出那把从山口树下找到的黄铜钥匙。他尝试将钥匙插入镜子之间的缝隙,或者那些刻痕之中,但都不对。
“不是这个……”裴煜看着钥匙,眼神更加迷茫,“是……声音?还是……顺序?”
顺序?沈翊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行拉丁文和下面的合影上。合影上的五个人……代号……“导师”、“镜匠”、“医生”、“学者”、“财政”……还有那句“下方如同上方”……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他走到合影前,看着那五个人的位置。照片是并排站立,从左到右依次是:“学者”、“财政”、“导师”、“镜匠”、“医生”。
下方如同上方……倒影……顺序颠倒?
他将这个顺序在脑中倒置:从右到左,“医生”、“镜匠”、“导师”、“财政”、“学者”。
然后,他试着按照这个倒置的顺序,用钥匙的尖端,依次去轻敲那五个人脸对应的镜子位置。
“铛、铛、铛、铛、铛。”
五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什么也没发生。
不对。沈翊皱眉。是节奏?还是力度?
裴煜看着他的动作,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带着冰冷声音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节奏……模仿心跳……死者的心跳……”
死者的心跳?沈翊心中一动。他回想起“医生”吴琛那种冷静到残酷的、如同机器般精确的特质,以及“深渊”行动中那些牺牲的战友……
他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然后,按照一个缓慢、沉重、如同垂死之人最后心跳般的节奏,再次用钥匙尖端,敲击那五个位置。
“咚……咚……咚……咚……咚……”
五下敲完。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墙壁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面贴着合影和拉丁文的墙壁,连同覆盖其上的镜子碎片,开始缓缓向内凹陷,然后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粗糙甬道!一股带着泥土腥味和微弱水汽的凉风,从甬道深处吹来!
有风!意味着有出口!
“走!”沈翊毫不犹豫,拉起裴煜,率先钻入甬道。裴煜跟在他身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充满镜子、池子和童年噩梦的房间,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恐惧和决绝,然后转身,没入黑暗。
甬道低矮潮湿,脚下是天然的岩石和泥土,并不平整。两人弯腰疾行,沈翊打着手电,警惕着前方。风越来越明显,水汽也越来越重,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潺潺的流水声。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出现亮光,不是自然光,而是……月光?还有水声哗哗。
两人加快脚步,冲出甬道出口——
外面是一条隐蔽在密林中的、狭窄的溪谷。溪水不大,但流淌湍急。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下来,照亮了湿滑的岩石和奔流的溪水。这里已经是教堂所在山坳的另一侧,远离了来时的路。
他们逃出来了!
“山鹰,山鹰,听到请回答。”沈翊立刻呼叫。
“沈队!你们出来了?我们在教堂正门这边,入口刚刚破开,但没看到你们!”山鹰的声音带着惊喜和疑惑。
“我们找到了另一个出口,在教堂北侧溪谷。发坐标给你们,立刻汇合,撤离!”沈翊快速报出坐标。
“收到!马上到!”
结束通话,沈翊才松了口气,靠在一块溪边的岩石上,感到一阵脱力。他看向旁边的裴煜。
裴煜站在溪水边,月光照着他苍白的脸和染血的绷带。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双手,然后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肩膀开始轻微地耸动。
没有哭声,但那种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颤抖,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
沈翊走过去,没有像之前那样拥抱或搀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承受着这劫后余生、却更加沉重的时刻。
镜子房间里的遭遇,孩童时期的秘密,被操控的耻辱,舅舅死亡的真相一角……太多残酷的信息和体验在短时间内冲击着裴煜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世界。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不知过了多久,裴煜放下手,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但沈翊看到,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新的、更加坚硬冰冷的东西正在凝结。
“沈翊,”裴煜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导师’……还有那个‘归巢’的坐标……必须找到他们。”
“我知道。”沈翊应道,看着溪水中破碎的月光倒影,“我们会的。”
山鹰和铁砧的身影出现在溪谷上方,迅速滑下来与他们会合。看到两人都带伤(尤其是裴煜手臂上渗血的绷带和苍白的脸色),山鹰眼神一凝,但没有多问。
“撤!”
四人迅速沿着溪谷向下游潜行,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和奔流的水声之中。
教堂依旧沉默地蹲伏在山坳的阴影里,镜子房间的烛光早已熄灭,只剩下那个暗红的池子,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一只永不闭合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归巢”已启动,“载体”在路上。
而沈翊和裴煜,带着一身伤痕和更加沉重的谜团,再次踏上了追猎与自救的荆棘之路。只是这一次,他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绳索,捆缚得更紧,也……更加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