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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深渊回响与光影残痕 ...

  •   黑暗,粘稠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翊的所有感官。

      那扇门后爆发的强光和超越听觉极限的鸣响,不仅剥夺了他的视觉和听觉,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颅骨上,将意识搅成了一团混沌的浆糊。五脏六腑的钝痛,骨骼撞击金属仪器的剧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只有无尽坠落感的虚空。耳边(或者说意识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那声尖锐鸣响的余韵,扭曲成无数嘈杂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夹杂着破碎的镜子影像、跳动的符号、还有裴煜最后那声模糊的、仿佛被拖入深渊的呼唤……

      “……翊……”

      “裴煜!”沈翊猛地睁开眼,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强烈的眩晕感按了回去。眼前是模糊晃动的光影,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有铁锈般的血腥味。

      “沈队!别动!”山鹰的声音带着急切,一只手稳稳按住了他的肩膀。

      沈翊用力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他躺在地上,周围是那个惨白灯光、布满镜子碎片和扭曲仪器的房间。铁砧正持枪警惕地对着那扇已经重新紧闭的铁门,脸色难看。山鹰半跪在他身边,眼神里满是担忧。那个被他们从平台上救下的陌生昏迷男子,此刻被放在墙角,依旧人事不省。

      卢舍那和那个年轻男人不见了。地上有拖拽的血迹和挣扎的痕迹,通向房间另一侧的通风管道口——管道口的栅栏被暴力拆开。

      “他们跑了……”沈翊嘶哑着开口,喉咙干痛,“裴煜呢?!”

      山鹰和铁砧对视一眼,都沉默地摇了摇头。

      铁砧声音低沉:“强光爆发的时候,我们都被震倒了。等恢复过来,裴队……已经不在门口了。那扇门关上了,我们试过,打不开。卢舍那和另一个杂碎趁机从通风管道溜了。”

      沈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他挣扎着,不顾山鹰的劝阻,强忍着剧痛坐起身,看向那扇紧闭的铁门。门板是厚重的金属,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之前裴煜按过的那个金属板区域,此刻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能量。

      “裴煜……”沈翊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看穿。门后是什么?那强光和鸣响是什么?裴煜被拖进去了?还是他自己……进去了?

      他想起裴煜砸碎镜子后异常的眼神,想起他喃喃的“有东西在叫我”,想起卢舍那疯狂的大笑和“钥匙……观测开始”的嘶吼。难道,砸碎镜子和手环预警的剧烈反应,反而成了某种“激活”或“召唤”?那扇门后的东西,一直在等待“钥匙”的靠近和“特定状态”的达成?

      无边的恐惧和焦灼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必须进去!必须找到裴煜!

      “山鹰,铁砧,想办法打开这扇门!用炸药!用一切办法!”沈翊的声音因急切而沙哑变形。

      “沈队,冷静!”山鹰按住他,“这里结构不明,强行爆破可能引发坍塌!而且,卢舍那他们逃了,这里可能还有别的陷阱或埋伏!‘灰隼’正在追踪逃跑路线,我们先撤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裴煜在里面!生死不明!你让我从长计议?!”沈翊赤红着眼睛低吼,从未有过的失控情绪在胸腔里冲撞。他知道山鹰说得对,理智告诉他应该先确保自身安全和获取更多信息,但情感——那种无法言喻的、早已深入骨髓的牵绊和恐慌——让他无法接受任何等待。

      就在这时,墙角那个昏迷的陌生男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是浑浊茫然的,慢慢聚焦,看到了沈翊三人,先是惊恐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像是认出了他们的装束,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

      “……警……警察?”他的声音极其虚弱。

      沈翊强迫自己压下沸腾的情绪,挪到那人身边。“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叫周明轩……地质勘探队的……三个月前……在边境失踪……他们抓了我……一直关着我……给我打针……问一些奇怪的问题……镜子……符号……”他的精神显然受过严重摧残,语无伦次,但提供的信息却让沈翊心头一震。

      地质勘探队失踪人员!被“倒影会”囚禁和进行“观测”或“实验”的另一个受害者!

      “你知道那扇门后面是什么吗?”沈翊指向那扇紧闭的铁门。

      周明轩看向铁门,眼中立刻浮现出巨大的恐惧,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不……不知道……他们从来不让我进去……但有时候……我能听到……里面……有声音……很多声音……还有光……很可怕的光和声音……靠近那里的人……有的再没出来……有的……出来后就变了……”他蜷缩起身体,仿佛那扇门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沈翊的心沉到了谷底。裴煜被拖进了这样一个地方……

      “我们必须进去。”沈翊再次看向山鹰和铁砧,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周明轩交给‘灰隼’护送撤离。你们在外面警戒策应。我一个人进去。”

      “沈队!”山鹰和铁砧同时反对。

      “这是命令!”沈翊的声音斩钉截铁,“裴煜是我的搭档,也是案件的核心。我必须找到他。而且,里面可能还有更多受害者,或者……‘倒影会’真正的秘密。没时间犹豫了。”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手枪弹药还算充足,匕首,微型手电,信号棒,还有……他摸向腰间,那里除了常规装备,还有一个极小的高能□□和□□,是行动前“灰隼”提供的,以备不时之需。

      山鹰和铁砧看着他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知道劝阻无用。山鹰咬了咬牙,将一个小型信号发射器塞进沈翊手里:“沈队,带上这个。理论上能穿透一定厚度的障碍发送短促定位信号。如果……如果需要支援,或者找到裴队,按这个按钮。我们就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应。”

      “谢谢。”沈翊接过发射器,紧紧攥在掌心,仿佛那是连接外界和裴煜的唯一希望。

      他又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周明轩(已给他注射了应急镇静剂),然后转向那扇紧闭的铁门。他尝试像裴煜那样,将手掌按在那个金属板区域,毫无反应。用工具撬,纹丝不动。门板与墙壁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看来,只能用暴力手段了。但必须控制爆炸当量,既要炸开门,又不能引起大规模坍塌。

      沈翊快速计算着,将高能□□分成几小块,小心翼翼地贴在门板与墙壁接缝的几个关键受力点,连接好微型□□和遥控□□。然后,他示意山鹰和铁砧带着周明轩退到甬道拐角处,自己也找好掩体。

      “三、二、一……起爆!”

      “轰——!”

      几声沉闷却有力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狭窄空间里尘土飞扬,碎屑四溅。厚重的金属门板被炸得向内凹陷、扭曲,与墙壁的连接处崩开一道足够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浓烟滚滚涌出。

      烟雾尚未散尽,沈翊已经如同猎豹般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侧身挤进那道裂缝,没入了门后那片未知的、吞噬了裴煜的黑暗之中。

      门后的空间,与外面那个布满镜子和仪器的房间截然不同。

      首先感受到的是温度——极低,呵气成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化学药剂和臭氧的混合气味,还夹杂着一丝……仿佛□□轻微腐败的甜腻气息?手电光柱扫过,光线似乎被一种粘稠的黑暗吸收了大半,只能照亮前方几米。

      脚下不是水泥地,而是一种冰冷、湿滑、似乎带着某种弹性的特殊材质地面,颜色深黑。墙壁和天花板同样覆盖着这种材质,手电光打上去几乎不反射,吞噬了所有光线,让空间显得更加幽闭和压抑。

      这里没有任何仪器设备,没有镜子,空荡得可怕。但沈翊的神经却绷紧到了极限——那种仿佛无数人低声絮语的嗡鸣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像是从四面八方、甚至从墙壁和地底深处渗透出来,直接作用于大脑,让人心烦意乱,头晕目眩。

      “裴煜!”沈翊压着嗓子呼喊,声音在怪异的吸音材质墙壁间传递不远,显得沉闷而无力。

      没有回应。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嗡鸣。

      他握紧枪,沿着墙壁小心前进。手电光柱在绝对的黑寂中划出一道孤零零的光痕。走了大约十几米,前方手电光边缘似乎照到了什么东西的轮廓。

      沈翊立刻停下,举枪瞄准。那轮廓……像是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墙边。

      “谁?裴煜?”沈翊低喝,心跳如擂鼓。

      那人影一动不动。

      沈翊小心地靠近,手电光终于完全照亮了那个人——确实是裴煜!

      他背靠着墙壁,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低着头,双臂环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头发凌乱地遮住了脸,身上的作战服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暗色污渍。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对沈翊的靠近和呼唤毫无反应,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裴煜!”沈翊冲到他面前,蹲下身,伸手想要碰触他的肩膀。

      就在沈翊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裴煜的瞬间,裴煜猛地抬起头!

      沈翊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几乎停跳。

      那是裴煜的脸,但……又不是。

      脸色是一种病态的青白,皮肤下隐约能看到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破裂般的暗红色纹路。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却涣散失焦,仿佛蒙上了一层浑浊的雾气,倒映着沈翊手电的光,却没有任何神采,空洞得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暗红色的痕迹(是血?)。

      最让沈翊感到冰冷刺骨的是裴煜的眼神——那不是茫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彻底的、死寂般的空洞,仿佛所有的情感、记忆、自我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徒具人形的空壳。他看着沈翊,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视线穿透了他,投向某个虚无的远方。

      “裴煜……是我,沈翊。”沈翊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轻轻握住裴煜冰凉僵硬的手,“你看看我,能听见我说话吗?”

      裴煜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似乎终于落在了沈翊脸上。但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样空洞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不成语句的音节:

      “……影……子……回……廊……”

      影子回廊?又是那个词!卢舍那提到过“反射回廊”!

      “什么影子回廊?裴煜,你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沈翊急切地问,手指用力握紧他的手,试图传递温度和力量。

      裴煜似乎被手上的力道刺激,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涣散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痛苦的挣扎。他努力地想要聚焦视线,想要说出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但最终,只是断断续续地重复:“……走……不出去了……都在……镜子里……循环……钥匙……错了……”

      钥匙错了?是指他作为“钥匙”被用错了?还是开启方式错了?

      沈翊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裴煜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百倍!这不仅仅是精神创伤或暂时性失神,更像是……某种深层次的认知瓦解和人格解离。难道门后的强光和鸣响,还有这个诡异的空间,对他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或者,激活了他大脑深处某个更加可怕的“程序”?

      必须立刻带他离开这里!

      “裴煜,看着我,听我说,”沈翊尽量让声音平稳有力,他扶住裴煜的肩膀,“我带你出去。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抓紧我。”

      他试图将裴煜搀扶起来。裴煜的身体异常沉重和僵硬,几乎无法配合。沈翊用尽力气,半拖半抱地将他扶起。裴煜的脚似乎还能站立,但如同提线木偶,全靠沈翊支撑。

      就在这时,周围那无处不在的低语般嗡鸣声,陡然发生了变化!

      声音开始变得有节奏,有起伏,仿佛许多人在齐声吟诵某种晦涩的、充满恶意的咒文!与此同时,沈翊惊骇地发现,周围那吞噬光线的黑色墙壁和地面上,竟然开始浮现出无数微弱的、幽绿色的光点!光点迅速蔓延、连接,形成一幅幅巨大的、复杂的、不断流动变幻的几何图案和扭曲符号——正是“倒影会”使用的那些符号的放大和动态版本!

      整个空间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立体的、不断运行的邪恶法阵!幽绿的光芒映照着沈翊和裴煜的脸,将他们扭曲的影子投射在流动的图案上,光怪陆离,令人窒息。

      裴煜的身体在沈翊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流动的符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挣扎着想要挣脱沈翊的搀扶,似乎那些符号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或杀伤力。

      “别看!裴煜,闭上眼睛!”沈翊厉声喝道,强行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挡住他的视线。他自己也感到一阵阵强烈的头晕恶心,那些流动的符号和吟诵般的嗡鸣仿佛有魔力,在侵蚀他的意志。

      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立刻走!

      沈翊拖着裴煜,踉跄着朝着来时的方向——那道被炸开的门缝处——冲去。然而,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原本清晰的来路在幽绿光芒和流动符号的干扰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旋转、折叠。

      “门呢?!门在哪里?!”沈翊心中大骇,他明明记得方向,但手电光扫过,只有不断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的黑色墙壁和流动的幽绿图案。

      鬼打墙?还是这个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或幻象?

      怀里的裴煜挣扎得更加厉害,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挣脱。他嘴里发出含糊的、意义不明的嘶喊,眼神时而空洞,时而爆发出强烈的痛苦和混乱。

      “沈翊……杀了我……”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句子,突然从裴煜口中吐出,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我脑子里的东西……要出来了……控制不住……杀了我……趁我还是我……”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沈翊的心脏。裴煜清醒了一瞬?还是他残留的意识在哀求?

      “不!”沈翊嘶吼,更加用力地箍紧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不会有事!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出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略那些扰乱心神的符号和声音,凭借记忆和直觉,朝着一个认定的方向拼命拖拽着裴煜前进。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与裴煜身上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道挣扎前行了多久,就在沈翊几乎要力竭,意识也开始被那无休止的嗡鸣和符号侵蚀得模糊时,前方手电光边缘,终于再次出现了那道扭曲的金属门缝!以及门缝外隐约透进来的、属于外面房间的惨白灯光!

      出口!

      沈翊精神一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拖着裴煜猛冲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裂缝的刹那,裴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沈翊推向一旁!他自己则因为反作用力,向后踉跄几步,重新没入那片幽绿光芒和流动符号的深处,瞬间被翻涌的黑暗和光影吞没!

      “裴煜!!!”沈翊目眦欲裂,想要追回去,但身后的裂缝处,那些幽绿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迅速蔓延过来,试图将他重新拉入那个诡异的空间!同时,外面房间也传来了山鹰急促的呼喊和交火的枪声!

      是逃跑的卢舍那带人杀回来了?还是触发了其他防御机制?

      沈翊被山鹰从后面一把拽住胳膊,硬生生拖出了裂缝!“沈队!快走!他们人不少!有重武器!”

      沈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道迅速被幽绿光芒吞噬、重新变得模糊不清的裂缝,和裂缝后那片吞噬了裴煜的、令人绝望的黑暗深渊。心脏的位置,仿佛被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冰冷的、呼啸的穿堂风。

      裴煜……把他推出来了……自己却留在了里面……

      为什么?

      那个“影子回廊”……到底是什么?

      无边的痛苦、愤怒、自责和茫然几乎要将他击垮。但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意逼了回去,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

      “撤!”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转身,与山鹰、铁砧一起,架起昏迷的周明轩,沿着来路,朝着地面出口,在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和枪声中,开始了艰难的撤离。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没能按下的信号发射器,以及裴煜最后留给他的、那句绝望的“杀了我”。

      归巢深处,那扇重新闭合的“门”后,幽绿的光芒缓缓熄灭,吟诵般的嗡鸣也渐渐低沉,最终归于一片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黑暗。只有流动符号留下的、残存在视网膜上的幻影,和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冰冷绝望的气息,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在边境线另一侧,距离“归巢”数十公里外的一处隐秘安全屋内,一场短暂的通讯正在进行。

      通讯屏幕上,是一个面容与沈翊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冷峻、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风霜的男人——沈时序。他靠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脸色苍白,额角包扎着渗血的纱布,手臂上也缠着绷带。背景是晃动不清的车厢内部,显然正在移动中。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侥幸脱身。通讯信号时断时续。

      “……小翊那边……联系上了吗?”沈时序的声音有些沙哑,问着屏幕另一端一个面容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男人——秦兆川。秦兆川是沈时序多年的搭档,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监管者”和“保护者”,隶属于一个权限极高、任务性质复杂的特殊部门。两人之间的关系复杂难言,既有超越生死的信任与默契,又掺杂着部门规则与个人情感的永恒拉扯。

      “信号最后消失在‘归巢’坐标点附近,然后彻底中断。‘灰隼’确认他们小队进行了渗透,发生了激烈交火和爆炸,有人员撤出,但裴煜……下落不明。沈翊状态不稳定。”秦兆川语速很快,条理清晰,但看着沈时序苍白的脸和额角的伤,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和疼惜,只是被他用惯常的冷静完美掩饰,“卢舍那和至少一名助手逃脱,正在追捕。‘归巢’地下结构复杂,且有强烈的异常能量场和信号干扰残留,初步判断是某种……非传统的心理或神经干扰装置的残留效应。我们的人正在外围建立封锁线,但深入探查需要时间,风险极高。”

      沈时序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车壁上,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脸色更加难看。“卢舍那……那个老疯子!他到底在‘归巢’深处藏了什么?‘气象站’……‘样本观测’……小翊和那个姓裴的小警察,是不是就是他新的‘观测样本’?”

      “很有可能。”秦兆川点头,调出一份加密资料,“根据我们掌握的零星情报和这次事件的碎片,‘倒影会’残余,尤其是以卢舍那为核心的一派,似乎执着于某种基于扭曲心理学、神秘学和前沿神经科学(可能涉及非法人体实验)的‘现实干涉’或‘人格重塑’实验。他们挑选特定目标(‘钥匙’),在特定环境(‘气象站’)下,利用复杂的环境暗示、符号系统、甚至可能是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物理场,试图‘诱导’或‘制造’出符合他们某种扭曲理念的‘镜像人格’或‘新人类’。‘深渊’行动可能是他们的一次大型‘社会实验场’,而裴煜,因为其背景(陈默外甥)和可能的个人特质,被选为长期的、重点的‘潜在载体’。”

      他顿了顿,看着屏幕上沈时序越来越阴沉的脸,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加凝重:“时序,你弟弟他们卷入得太深了。裴煜现在失踪,生死未卜,状态不明。沈翊……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放弃。但‘归巢’深处的东西,可能超出了常规刑事案件的范畴。那里……很危险。不仅仅是物理上的。”

      沈时序何尝不明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给我‘归巢’最新的结构推测图和能量场分布图。另外,联系我们在那边能动用的所有资源,给我准备最快进入‘归巢’核心区域的路线和方案。”

      “时序!”秦兆川眉头紧锁,“你的伤需要处理!而且,那里现在是焦点,卢舍那的人可能还没走远,我们部门也有其他任务优先级……”

      “秦兆川,”沈时序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屏幕另一端,“那是我亲弟弟。还有,那个叫裴煜的警察……他舅舅陈默,当年的事,我一直觉得有蹊跷,可能也跟我正在查的某些线有关。于公于私,我都必须去。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沈家人特有的固执和一旦认定就绝不回头的狠劲。

      秦兆川与他对视着,沉默了足足十秒钟。他知道沈时序的决定无法改变,就像他知道自己无法真正坐视沈时序独自涉险一样,尽管他的职责和理智无数次警告他这不符合规定,风险太高。

      最终,秦兆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无奈,担忧,以及一丝早已注定、无法逃脱的羁绊。

      “……我会安排。”他妥协了,声音低沉下去,“但你必须等我的信号,按照我的路线走。还有,”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沈时序,“活着回来。别让我……白忙一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

      沈时序看着屏幕里秦兆川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复杂情感他读懂了。心头某个坚硬冰冷的地方,似乎被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酸涩和暖意,但很快被更沉重的责任和紧迫感压了下去。

      “知道了。你也是,小心。”沈时序说完,切断了通讯。车厢内重新陷入昏暗和颠簸。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个老旧的、刻着奇怪纹路的金属牌——那是很多年前,他和秦兆川第一次合作任务后,对方随手丢给他的“纪念品”,他一直留着。

      窗外,边境荒凉的山影飞速倒退。沈时序的目光投向“归巢”所在的方向,眼神沉静而坚定。

      小翊,等着哥。

      还有那个困在深渊里的警察……但愿,还来得及。

      而通讯另一端的秦兆川,在屏幕暗下去后,依旧站在原地良久。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压下心头那股因为沈时序的决定而翻涌的不安和刺痛。他知道,这一去,对沈时序,对他自己,都可能意味着无法预料的结局。但他们都没有退路。

      他转身,走向布满复杂设备和地图的指挥台,开始以最高权限调动资源,规划路线,同时将那份关于“倒影会”终极实验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推测报告,加密发送给了更高级别的部门。

      风暴,正以“归巢”为核心,向着更深远、更黑暗的层面,急剧扩散。而身处风暴眼的沈翊、失踪的裴煜、以及正在奔赴而来的沈时序和秦兆川,他们的命运,已然紧紧纠缠在一起,向着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毁灭与牺牲的终局,无可挽回地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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