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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红线与断镜 ...

  •   浓白刺鼻的甜腥烟雾如海啸般吞没视野的刹那,沈翊的世界被压缩到只剩下本能。裴煜痛苦挣扎的剪影,在烟雾和闪烁幽绿光晕中扭曲、破碎,又被无数镜片反射成噩梦般的重影。枪声在耳边炸响,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山鹰和铁砧压抑的怒吼,“火花”设备发出的尖锐警报——所有声音混杂成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

      但他的大脑却诡异地剥离出一线冰冷的清明。不能乱!烟雾可能是毒气,可能是干扰,但更是掩护!那些从铁门后扑出的黑影才是真正的威胁,而裴煜……裴煜是这一切混乱的中心!

      “山鹰!铁砧!压制门方向!‘火花’,检测烟雾成分!”沈翊嘶吼着,同时屏住呼吸,身体伏低,凭借记忆朝着椅子的大致方位猛扑过去!他没有盲目开枪,怕误伤裴煜,也怕击碎更多镜子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那些镜子阵列,绝对不只是装饰!

      视线受阻,他几乎撞上椅子。裴煜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红线随着他的挣动而收紧,勒进皮肉,渗出细微的血珠,在白衬衫上洇开刺目的红点。他仰着头,脖颈青筋暴起,喉咙里嗬嗬作响,涣散的瞳孔时而紧缩时而放大,里面翻涌着沈翊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痛苦风暴。

      “裴煜!”沈翊伸手想去触碰他,但指尖在距离他皮肤几厘米处硬生生停住。那些泛着暗红微光的红线……“火花”说它们有生物电流!贸然触碰会怎样?加重他的痛苦?还是触发更可怕的机制?

      “烟雾……有致幻和神经抑制成分!浓度快速升高!不能久留!”“火花”急促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伴随着咳嗽。

      “沈队!敌人火力不弱!他们在利用烟雾和镜子掩护!铁门后面可能还有!”“山鹰”一边点射一边吼道,子弹打在金属仪器和墙壁上,溅起火星。

      必须立刻带裴煜走!但怎么解开这些该死的红线?!

      沈翊的目光再次落在裴煜胸口那个模糊的暗红印记上。烟雾稍薄的一瞬,他看清了——那并非简单的烙印,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精密复杂的电子元件嵌入皮肤,周围有细微的炎症红肿,元件中心有一个针尖大小的暗红发光点。数条红线正从这个“节点”延伸出去,没入衬衫之下,连接着身上其他红线网络。

      这就是关键!是束缚,也是连接,甚至可能是……某种控制器或信号发射器!

      裴煜之前划的十字……难道是指这个“节点”?需要破坏它?

      “裴煜!是这里吗?这个发红光的点?”沈翊指着他的胸口,声音压到最低,贴近他耳边。

      裴煜似乎听到了,挣扎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沈翊脸上,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丝濒临崩溃的清明。他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头,嘴唇颤抖着,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毁……掉……”

      毁掉它!但怎么做?直接挖出来?那会造成多大的创伤?而且,万一这个节点连接着裴煜的神经或生命体征呢?

      就在沈翊犹豫的千分之一秒,异变再起!

      铁门后涌出的幽绿光芒骤然变得刺目,那低语般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种尖锐的、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的嘶鸣!与此同时,房间内所有镜子碎片(包括地上的和墙上的残片)同时剧烈震动,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共鸣!地面上的碎片甚至开始微微悬浮、旋转!

      裴煜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眼白上翻,口中溢出白沫!那些红线上的暗红光芒疯狂脉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能量场失控!峰值突破临界!”“火花”的警报声尖锐到破音,“是共振!镜子阵列和那个能量源在共振!会毁了这里的一切!”

      “沈队!快决定!”山鹰在换弹夹的间隙怒吼。

      没有时间了!

      沈翊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他猛地拔出腰间匕首,不是去割那些错综复杂的红线,而是将刃尖对准了裴煜胸口那个暗红发光的微小节点!

      但他没有直接刺下去。在刃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他手腕一翻,用匕首侧面最厚实坚固的部位,狠狠砸在了那个节点上!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小规模爆炸般的闷响!伴随着细微的电火花和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那个嵌入皮肤的微型元件瞬间被砸得凹陷、破裂,暗红光芒骤然熄灭!

      “呃啊——!!!”裴煜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向上弓起,又重重摔回椅子上,双眼猛地闭上,整个人彻底软了下去,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而就在节点被破坏的同一时间,房间里所有的异象戛然而止!

      尖锐的嘶鸣消失,镜子碎片停止震动坠落,幽绿光芒迅速黯淡,铁门后涌出的能量场波动也骤然平息。那些缠绕在裴煜身上的红线,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和光泽,变得黯淡、松弛,虽然依旧缠绕在他身上,但那种诡异的“活性”和脉动光芒消失了。

      成功了?至少暂时中断了那种诡异的连接和控制!

      “沈队!敌人退了!他们好像……被刚才的能量反噬影响了!”铁砧喘着粗气报告。

      烟雾正在慢慢散去,视线逐渐清晰。铁门依旧敞开一条缝,但后面只剩下深沉的黑暗,不再有绿光和黑影涌出。

      “快!解开他!离开这里!”沈翊顾不上检查裴煜的具体情况,一边厉声下令,一边用匕首快速而小心地割断那些已经“失效”的红线。红线异常坚韧,割断时发出崩裂的轻响。随着红线一根根断开,裴煜苍白皮肤上勒出的深深红痕更加触目惊心。

      山鹰和铁砧持枪警戒着铁门和烟雾稀薄处。“火花”则迅速收起设备,过来帮忙。

      很快,大部分红线被割断。沈翊扔掉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几乎**的裴煜从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抱了下来。入手是惊人的轻和冰凉,仿佛抱着一个没有重量的、破碎的瓷娃娃。裴煜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臂弯里,凌乱的湿发遮住眉眼,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松垮的白衬衫上沾满了灰尘、血迹和红线的碎屑。

      沈翊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自己的战术外套,将裴煜冰冷的、遍布红痕的身体裹住,紧紧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撤!”沈翊抱起裴煜,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来时的甬道冲去。山鹰和铁砧一左一后掩护,“火花”断后。

      撤离比进来时更加惊心动魄。虽然追兵似乎被刚才的能量场异常反噬暂时困住或退却,但整个地下建筑弥漫着一种不祥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空气中残留的刺鼻气味和能量场干扰让通讯断断续续,仪表盘乱跳。

      沈翊抱着裴煜,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轻微地、无意识地颤抖,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颈侧,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着令人心碎的热度。裴煜还活着,这是支撑他不要倒下的唯一信念。

      他们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狂奔,终于再次冲出了斜坡入口,回到了地面那片被晨雾和死亡寂静笼罩的废弃建筑群。天光比进去时亮了一些,但依旧阴沉。

      “接应点!快!”沈翊嘶哑地吼道。

      接应的“灰隼”车辆早已在预定位置待命。众人飞速上车,引擎轰鸣,车辆如同受惊的野兽般冲入山林。

      直到车辆驶出足够远的距离,暂时脱离了“归巢”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影响范围,沈翊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一点点紧绷的神经。但他依旧紧紧抱着裴煜,不敢有丝毫松懈,低头看着他苍白如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脸。

      医疗兵在颠簸的车厢里迅速给裴煜做了最基础的检查: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心率过低,血压极低,体温冰凉,多处软组织挫伤和红线勒伤,胸口那个被砸坏的节点处皮肤焦黑破损,有轻微烧伤和感染迹象。最让人担忧的是他的神经状态——对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深度昏迷,脑电图(便携式)显示波形异常混乱、低频,像是受到了严重的神经抑制或创伤。

      “需要立刻进行高级生命支持和神经专科检查!”医疗兵面色凝重。

      沈翊的心沉了下去。裴煜的身体和精神,显然遭受了远超想象的摧残。那个节点……到底是什么?破坏它,是救了他,还是……造成了更深的伤害?

      “回集结点!用最快速度!联系基地医院,准备接收重伤员!”沈翊对司机吼道。

      车辆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颠簸,朝着边境线另一侧的临时集结点疾驰。沈翊紧紧握着裴煜冰凉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努力温暖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怕一错眼,这个人就会像烟雾一样消散。

      裴煜,撑住。我们回家了。

      ---

      与此同时,在距离“归巢”直线距离不到三十公里、另一条更加隐秘难行的边境小道上,一辆经过深度伪装、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的越野车,正在浓重的晨雾中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开车的是秦兆川。他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地透过车窗扫视着前方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浓雾和险峻山路,每一个转弯都精准而稳定。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扫向后视镜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后座上,沈时序靠坐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的纱布下隐隐有新鲜的血色渗出。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眼睫,显示他并未真正放松。他的膝盖上摊开着一份加密的电子地图,上面标注着“归巢”的推测结构、能量场热点,以及几条用不同颜色标记的、极其危险的渗透路线。

      “还有多久?”沈时序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和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急切。

      “最多二十分钟,就能抵达‘归巢’西北侧的备用渗透点。但雾太大,能见度太低,无人机无法有效侦察前方情况。”秦兆川回答,目光依旧紧锁前方,“时序,你的伤需要处理。而且,我们的人反馈,大约一小时前,‘归巢’区域监测到一次剧烈的、非典型的能量爆发,随后信号干扰增强。你弟弟他们……可能已经进去了,并且发生了激烈冲突。”

      沈时序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能量爆发?什么性质?”

      “初步分析,类似高强度神经干扰场或意识映射装置的过载或失控反应。伴有强烈的生物电紊乱特征。”秦兆川的声音低沉下去,“这种能量模式……和我们之前追查‘倒影会’某个秘密项目时遇到的残留信号有部分相似。那项目……涉及非人道的意识抽取和人格覆盖实验。”

      沈时序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卢舍那……这个老疯子!”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意和担忧,“小翊他们进去了……裴煜那孩子,恐怕凶多吉少。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我已经通知外围接应点提高戒备,也让我们的人尽可能抵近侦察。但时序,”秦兆川从后视镜里看了沈时序一眼,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不赞同,但最终化为一抹深沉的无奈和决绝,“这次进去,可能和以往任何一次任务都不同。‘倒影会’最后的巢穴,卢舍那毕生‘杰作’的核心……那里面的东西,可能已经超出了我们常规的认知和应对范畴。而且,我收到风声,不止我们在动,还有别的‘影子’也在朝这边汇聚。局势很复杂。”

      “我知道。”沈时序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小翊在里面,那个可能掌握着陈默牺牲真相关键线索的警察也在里面。而且……”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被浓雾吞噬的山影,“有些账,该算了。卢舍那,还有他背后那些藏得更深的‘影子’,一个都别想跑。”

      秦兆川不再劝阻。他太了解沈时序,一旦认定,九头牛也拉不回。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为他规划最可行的路线,提供最可靠的后援,以及……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他前面。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碾过碎石路面的声音。浓雾如幕,将前路包裹得一片迷蒙,仿佛预示着即将踏入的,是一个连光线都无法穿透的、充满未知与凶险的深渊。

      秦兆川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骨节微微发白。他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又看了一眼电子地图上那个不断接近的红色标记——“归巢”核心区推测入口。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心头。这次任务,或许真的会成为他职业生涯的终点,甚至……生命的终点。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将那份深藏的、或许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沉重情感,默默压回心底最深处,化为更坚定的驾驶动作和更锐利的警戒眼神。

      为了任务,也为了……身边这个人。

      越野车刺破浓雾,如同利箭,射向那片吞噬了光明与希望的山坳深处。

      而在“归巢”地下,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交锋、此刻重归死寂的镜子仪器房间内,破碎的镜片依旧散落一地,反射着不知从何处渗入的、惨淡的微光。那把空了的金属椅子孤零零立在暗红圆圈中央,断掉的红线如同枯萎的藤蔓,垂落在地。

      铁门依旧虚掩,门后的黑暗深不见底。但若有最精密的仪器探测,或许能捕捉到,在那片黑暗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庞大、复杂的东西,在短暂的“休眠”后,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不容逆转的速度,重新开始“启动”。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涟漪,正从核心区域,如同水波般,一圈圈向外扩散。

      卢舍那的身影并未出现,但空气中残留的、他那疯狂偏执的意念,仿佛仍附着在每一块镜片、每一根断线上,无声地宣告:

      游戏,远未结束。“钥匙”已归位,“镜像”已激活。真正的“同步”,才刚刚开始……

      边境山林,浓雾深锁。几股无形的暗流,正以“归巢”为核心,急速汇聚、碰撞。沈翊带着重伤濒危的裴煜亡命奔逃;沈时序与秦兆川正深入险地;而卢舍那及其背后更庞大的阴影,仍在黑暗中窥伺、运作。

      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那深埋地下的、邪恶的“镜渊”之中。最终的较量与牺牲,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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