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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安全屋:钥匙与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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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空气,在那次惊险的仓库行动后,仿佛经历了一次看不见的压强变化。恒定的暖光依旧,净化器的嗡鸣依旧,但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裴煜额角的淤青和擦伤在林昀教授的远程指导下得到了妥善处理,正在缓慢消退。但他精神上的消耗远超□□。最初的两天,他异常沉默,吃得很少,睡眠浅而多梦,时常在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眼神里交织着未散的恐惧和一种冰冷的锐利。那枚“观测者”的徽记,像一颗毒刺,深深扎进了他刚刚开始愈合的意识壁垒,不断释放着令人战栗的寒意。
沈翊寸步不离。他没有急着让裴煜“复盘”或“总结”,只是提供着无声却坚实的陪伴。在裴煜噩梦惊醒时紧紧抱住他;在他对着食物发呆时,耐心地将勺子递到他唇边;在他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时,用平静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他小心地回避着任何可能触发更深层记忆的话题,只是反复强调:“你现在很安全。那只是过去的一个影子,它伤不到你了。”
第三天,裴煜的状态出现了一丝转折。他主动要求看行动简报和仓库里拍摄的影像资料——包括那个引发他剧烈反应的“观测者”徽记的高清照片。沈翊犹豫了一下,在林昀教授的评估认可下,同意了。
裴煜看得很慢,很仔细,尤其是在观看那枚徽记照片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手指微微蜷缩,但呼吸平稳,眼神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解剖。
“它让我害怕,”裴煜放下平板,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清晰,“但不是因为想起了具体的……事情。更像是一种……被烙印下的……本能警报。就像……”他寻找着比喻,“就像动物闻到天敌的味道。”
沈翊心中一动:“你能感觉到,这个‘观测者’,和卢舍那那个级别的,有什么不同吗?”
裴煜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意识深处搜寻某种模糊的感知。“卢舍那……是‘执行者’。他所在的‘镜渊’,是……‘工坊’。”他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洞察,“但这个‘观测者’……给我的感觉……是‘设计师’?或者……‘验收者’?更……遥远,更……冰冷。他不在乎单个‘载体’的痛苦,他看的是……整个‘作品’的……‘完成度’,和……‘数据’。”
这番描述,与沈时序关于“千面”网络“织网者”与“执行节点”的推断,以及秦兆川遗留信息中对“尊主”角色的描述,不谋而合!裴煜的感知,正在将他意识深处那些被强行灌注的痛苦碎片,转化为对敌人层级结构的直观认知!
“你舅舅陈默的事情,”沈翊谨慎地引入话题,“和我们发现的这个‘观测者’,你觉得可能存在联系吗?”
裴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的边缘。“我不知道……直接的证据。”他声音低沉,“但那种感觉……‘清理’舅舅的决定,不像卢舍那那个层面会做的。卢舍那……更沉迷于‘过程’,他享受‘打磨’和‘扭曲’……而‘清理’,更像是……为了保证‘实验场’的‘洁净’,或者……抹去可能暴露更高层意图的……‘失误’。”他抬起头,看向沈翊,眼神里痛苦与恨意交织,却不再涣散,“舅舅……可能发现了什么……触及到了……他们不想让人看到的……核心边缘。所以,必须被‘安静地’移除。”
这个推断,冷酷而合理,像一把冰锥,刺穿了陈默死亡迷雾最厚重的一层。不是私人恩怨,不是意外,而是系统性的、来自更高层级的“清除”指令。这解释了为何当年的调查看似正常却处处透着违和,因为真正的黑手,隐藏在更深的、常规刑侦手段难以触及的阴影之中。
沈翊握住裴煜微凉的手:“我们一定会弄清楚,是谁下的指令,用的是谁的手。一个都跑不掉。”
裴煜反手握紧他,用力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裴煜仿佛进入了一种“工作状态”。他主动梳理自己记忆中所有与“镜渊”实验相关的细节,无论多么破碎、痛苦,都尝试用语言或画图(沈翊给他准备了纸笔)记录下来。他不再是单纯地“承受”记忆,而是开始“分析”它们:不同阶段的实验流程对应的可能目的,不同研究人员(尽管大多只有模糊印象)的行为模式差异,实验环境中反复出现的特定符号、仪器型号、甚至背景噪音……
他甚至在一次深度冥想(林昀教授指导的方法)后,回忆起一段极其模糊、却可能至关重要的对话片段——那是他在一次深度药物诱导的“映射”后,意识半清醒时,隐约听到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仪器旁的低语:
“……‘溯光’项目的数据反馈要求越来越苛刻了……‘0917’的神经可塑性数据被标记为‘核心参考样本’……‘观测者’那边催得很紧……”
“嘘……慎言。做好记录就行。‘镜廊’的调试还没完成,下次‘全频段映射’如果共振参数还达不到‘溯光’的基准线……”
“溯光”!“镜廊”!这两个词第一次从裴煜的记忆中被明确提取出来!
当裴煜断断续续复述出这段记忆时,沈翊的心脏几乎停跳!沈时序冒死传回的碎片信息里,就有关键词“溯光”!而且明确指出“0917”(裴煜)是其“核心分析样本”!裴煜的记忆,与沈时序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形成了致命的互证!
“镜廊”……这显然是一个比“镜渊”更高级、更核心的设施或技术体系!很可能是“观测者”直属的、进行终极“映射”或“数据收割”的地方!
裴煜,不仅仅是被“镜渊”摧残的受害者,他的整个意识,他痛苦挣扎留下的所有神经数据,都是“千面”网络某个庞大核心计划——“溯光”——试图破解和利用的“宝藏”!
这个认知,让沈翊既感到巨大的危险,也看到了一丝曙光。裴煜的大脑,是通往敌人核心秘密的、活着的“钥匙”。但这把钥匙本身,就是敌人志在必得、甚至可能已经部分“解析”的目标。
“裴煜,”沈翊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你回忆起的‘溯光’和‘镜廊’,可能是整个阴谋最核心的部分。从现在起,关于这两个词,以及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碎片,除了我、林教授和绝对可信的‘夜枭’,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包括你接下来要接触的、我们这边其他参与案件的人员。明白吗?”
裴煜看着他凝重的表情,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重重地点头:“明白。钥匙,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尤其是……可能已经被他们复制了部分齿印的钥匙。”
他的比喻精准得令人心惊。沈翊深深地看着他,这个曾经破碎如琉璃的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重塑,不仅找回了坚韧,更淬炼出一种基于切身之痛的、冰冷的智慧。
“我们会保护好你这把钥匙,”沈翊承诺,“也会用它,打开他们所有隐藏的门。”
裴煜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