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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倒影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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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全屋的第二天,阳光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滤成一片没有温度的白。任务失败的阴霾挥之不去,但更紧迫的是处理“邮差”伏击事件带来的新线索和伤口。
裴煜的脚踝经过检查,确认是软组织挫伤和轻微骨裂,需要固定静养。他被勒令留在房间休息。沈翊则一头扎进对伏击现场遗留物证、通讯记录以及边境雇佣兵情报的交叉分析中,试图从这次近乎羞辱性的失败中,抠出哪怕一丝有价值的痕迹。
山鹰小组带回了交火现场采集到的几枚特殊弹壳(非制式)、少量血迹样本、以及一枚在混乱中被踩扁的、带有奇特花纹的铜制纽扣。技术组加班加点进行分析。
傍晚时分,初步结果出来。弹壳来自一种东欧黑市流传的改造步枪,精度不高但杀伤力强,常见于廉价雇佣兵团体。血迹DNA与任何已知数据库不匹配,但初步族源分析显示有显著的东南亚与高加索地区混合特征——符合某些国际犯罪团伙豢养的“杂牌军”背景。
那枚铜纽扣成了最诡异的发现。它并非衣物配件,更像是某种装饰或信物。纽扣背面,用极其细微的蚀刻技术,刻着一行小到需要显微镜才能看清的拉丁文:
“Quod est inferius est sicut quod est superius.”
(下方之物如同上方之物。)
沈翊盯着屏幕上放大后的刻文,眉头紧锁。这句话……听起来像某种箴言,或者……咒语?它出现在伏击现场,是偶然遗落,还是故意留下?
他调出之前案件中的所有符号资料:徽章上的扭曲“7”/倒“L”,存储卡名单后的红色符号,笔记本里的评估记录,还有“第七契约”、“倒置的幸运”……一种模糊的、令人不安的关联感萦绕心头。这些符号和语句,似乎都在暗示一种颠倒、对应、镜映的诡异世界观。
“下方如同上方……”沈翊低声念着,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上。下方是深渊?是阴影?上方是光明?是表象?凶手,或者说幕后黑手,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他们的理念?还是标记他们的“作品”?
他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如果“深渊”行动是上方(光明世界的失败行动),那么下方(阴影世界的秘密行动)是否一直在同步进行,甚至主导?如果死去的陈默等人是“上方”的牺牲品,那么“下方”对应的“牺牲品”或“受益者”又是谁?
这种将犯罪上升到某种扭曲哲学甚至仪式感的行为,比单纯的金钱利益或复仇更加危险,也更加难以揣度。
他需要和裴煜讨论一下。裴煜对符号和那本笔记本的熟悉度更高。
沈翊拿起初步报告,走向裴煜的房间。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进来”。
推开门,房间没有开灯,窗帘拉着,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发出昏黄的光。裴煜靠坐在床上,受伤的脚搭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沈翊走近些,看清那是一本很旧的、硬壳封面的《炼金术基础原理与象征符号》,书页泛黄,边角磨损。
“哪来的书?”沈翊问,将报告放在床边柜上。
裴煜合上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上一个烫金的、复杂如迷宫般的图案。“‘树根’给的。他说在调查‘邮差’常出没的黑市旧货摊时,摊主提到‘邮差’对这类‘神秘学破烂’感兴趣,有时会收购。他觉得可能有关联,就弄了几本相关的给我看看。”
沈翊心头一动。“有发现吗?”
裴煜翻开书,指向其中一页的插图。那是一个古老的符号,由上下两个互锁的三角形组成,形成一个六芒星。旁边的注解写着:“上下交融,二元统一,物质与精神的互化。”
“这个符号,在某些极端隐秘的派系解释里,可以简化为一个扭曲的‘7’或倒‘L’,代表‘倒置的阶梯’或‘逆行的通道’。”裴煜的声音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飘忽,“而那句拉丁文‘下方如同上方’,是炼金术的核心信条之一,意指微观宇宙与宏观宇宙的对应,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镜像关系。也被一些……不那么正统的团体,解释为表里世界的互相渗透和操控。”
他抬起头,脸色在昏黄光线下显得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有两簇冰冷的火在燃烧。“沈翊,你觉得,‘医生’、‘邮差’,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些人,会不会不仅仅是在进行犯罪?他们可能……在践行某种扭曲的‘仪式’?用杀戮、背叛、毒品交易……作为他们‘炼金’的材料?名单上的人,是他们选定的‘原料’?而‘深渊’行动,是他们一次大型的‘点火’仪式?”
这个推测大胆、惊悚,甚至有些疯狂。但串联起那些诡异的符号、箴言、以及凶手近乎偏执的“清理”行为和仪式感,竟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契合感。
沈翊沉默了片刻。“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最终产物’是什么?权力?财富?还是……更抽象的东西?比如某种‘圆满’,或者‘晋升’?”
“不知道。”裴煜摇头,手指用力按着书页,指节发白,“但如果他们真的将自己视为‘炼金术士’,将世界视为他们的‘实验室’,那么他们的行为逻辑、目标、甚至弱点,都可能完全异于寻常罪犯。我们之前的侧写和侦查思路,可能需要彻底调整。”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我舅舅。如果他是被选中的‘祭品’之一,或者是因为洞悉了这种‘仪式’的苗头而被灭口……那他的死,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带有更……邪典的意义。”
说出“邪典”两个字时,裴煜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不仅是仇恨,更混合了一种面对未知、非理性邪恶时的本能寒意。
沈翊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缝隙。外面暮色四合,安全屋的探照灯光柱规律地扫过庭院,切割着黑暗。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此刻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包围。
“你的脚怎么样?”沈翊换了个话题,试图将裴煜从过于阴森的思绪中拉出来一点。
“还行,死不了。”裴煜放下书,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沈翊,我昨晚……做了个梦。”
“噩梦?”
裴煜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茫。“不算典型的噩梦。没有鬼,没有血。就是……一直在下楼梯。螺旋向下的石头楼梯,没有尽头。墙壁湿漉漉的,刻满了那个扭曲的符号。我能听到下面有声音,很模糊,像是在念什么……咒文?又像是很多人在低声重复一句话。”
“什么话?”
裴煜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眉头紧蹙。“听不清……但感觉很熟悉,又很……恶心。然后我看到我舅舅站在下面一层,背对着我。我想喊他,跑下去,但楼梯突然塌了,我掉下去……然后就醒了。”
他睁开眼,看向沈翊,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脆弱的不确定。“我是不是……有点神经衰弱了?”
“压力太大,加上旧伤。”沈翊语气平稳,“需要心理干预吗?我可以申请。”
“不用。”裴煜拒绝得很干脆,“我没事。只是……那个梦的感觉,太真实了。醒过来很久,都好像能闻到那股石头和霉菌的潮味。”
沈翊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底下的青黑,没再坚持。他拿起那份报告。“铜纽扣和这句话,我会让技术组往神秘学、极端团体崇拜符号方向深入追查。另外,伏击我们的雇佣兵,特征很明显,应该不难锁定几个目标团体。‘邮差’这次露了行踪,又搞出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毫无痕迹。我们还有机会。”
裴煜点了点头,重新拿起那本炼金术的书,但目光有些涣散,显然没看进去。
沈翊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灯光冷白,寂静无声。他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将铜纽扣的照片和那句拉丁文发给了部里一个专门研究非传统安全威胁(包括邪教、极端意识形态)的智库小组,请求协助分析。同时,加大了对边境地区活跃雇佣兵集团的筛查力度。
做完这些,他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裴煜关于“仪式”和“炼金”的推测,虽然惊世骇俗,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加黑暗和不可理喻之境的大门。如果凶手真的是在以某种扭曲的“艺术”或“修炼”心态在犯罪,那么他们的动机将更加难以捉摸,行为模式可能更加跳跃和不可预测,危险性也呈几何级数上升。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裴煜的状态。那个梦……仅仅是压力所致吗?还是某种潜意识的预警?或者是……更不好的东西?
他想起“医生”最后那句“真正的诊断和处方”,想起地下室里那些冰冷的设备和白板上冷酷的评估。如果对方真的有一套完整的、异于常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那么他们对目标的“处理”方式,是否也可能包括心理层面的干扰和操控?
裴煜作为“钥匙持有人”和“情感杠杆”,是否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施加了某种“影响”?
这个想法让沈翊后背发凉。他立刻调出安全屋的医疗记录和裴煜近期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除了外伤和疲劳。心理评估量表(强制性的)也显示在可控范围内,虽然有创伤后应激的迹象,但未达到障碍标准。
或许是他多虑了。
夜深了。安全屋大部分区域熄了灯,只有巡逻岗哨和监控室还亮着。沈翊处理完最后一份报告,起身准备回房休息。路过裴煜房间时,他下意识地停了一下。门缝下没有灯光,似乎已经睡了。
他正要离开,耳朵却捕捉到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音。
不是鼾声,也不是梦呓。
像是……指甲刮擦硬物的声音?很轻,很慢,断断续续,从门内传来。
沈翊眉头一皱,贴近门板。声音更清晰了一些,确实是指甲或者什么硬物,在木头或墙面上缓慢刮擦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裴煜还没睡?在干什么?
他抬手想敲门,又顿住了。万一裴煜只是在烦躁地抠东西,或者梦游?(虽然从未听说过裴煜有梦游史)贸然打扰可能适得其反。
他犹豫了几秒,那刮擦声却停了。接着,传来床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人翻了个身,然后恢复了寂静。
沈翊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再没听到任何异响。他慢慢退开,回到了自己房间。但那一阵诡异的刮擦声,却像一根细刺,留在了他的听觉记忆里。
第二天清晨,沈翊很早就醒了。他先去查看了夜间巡逻和监控记录,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入侵或内部人员外出报告。
早餐时,裴煜出现在餐厅,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眼下依然有淡淡的阴影。他走路还是有些跛,但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自己端着餐盘坐下,沉默地吃着。
沈翊观察着他。裴煜的动作、表情、眼神,都与平时无异,专注而略显冷淡。昨晚那阵刮擦声,仿佛只是沈翊的幻觉。
“睡得好吗?”沈翊状似无意地问。
裴煜抬眼看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还行。脚疼,醒了几次。”语气平淡。
“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感觉到什么?”沈翊试探着问。
裴煜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没有。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沈翊移开目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裴煜的反应很正常,不像是隐瞒什么。
但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吗?
早餐后,技术组传来了新的消息。对铜纽扣上那句拉丁文的追踪有了意外发现。这句话不仅出现在古老的炼金术文献中,近二十年来,它也曾零星出现在几起国际刑警组织记录在案的、未被破获的连环杀人案或大型艺术品盗窃案的现场,作为凶手留下的“标记”。这些案件都带有强烈的仪式感和挑衅意味,凶手身份成谜,似乎隶属于同一个或几个松散关联的、信奉某种混合了神秘学、虚无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的跨国犯罪网络。
“第七契约”和那个扭曲符号,也在其中两起案件的卷宗附录里被提及,但未被深入调查。
更令人不安的是,智库小组在交叉比对时发现,这句话和一个早已被各国安全部门取缔的、名为“倒影会”(The Mirror Society)的极端秘密社团的所谓“教义”核心句高度重合。该社团活跃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成员多来自失落精英阶层,信奉“破镜重圆”式的毁灭与重生,热衷于策划一些看似毫无逻辑、只为展示“混沌之美”与“破序之力”的犯罪,视法律与社会秩序为需要被打碎的“虚伪之镜”。该组织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因核心成员内讧和一次重大行动失败而销声匿迹,被认为已瓦解。
但余孽未清?还是死灰复燃?甚至,以新的形式渗透到了更深的层面?
“李国栋,或者他背后的人,会不会和这个‘倒影会’有牵连?”山鹰提出假设,“‘深渊’行动的失败,货物神秘消失,内部精密背叛,整个过程如果视为一次‘破镜’仪式,倒是很符合这群疯子的美学。”
“吴琛(‘医生’)的冷酷、精密、以及对‘清理’和‘仪式’的执着,也符合这种背景训练出来的特征。”铁砧补充道。
沈翊看着屏幕上关于“倒影会”寥寥无几却触目惊心的历史记录——他们曾策划炸毁一座象征意义极强的桥梁(未遂),曾将一整座小型图书馆的珍贵古籍浸泡在腐蚀液里“净化”,曾绑架并“重新塑造”过数名他们认为“代表了旧世界僵化秩序”的学者或官员……行为毫无理性可言,目的难以揣测,充满了形而上的疯狂。
如果现在的对手真是这类人的延续或变种,那么案件的复杂性和危险性,将远超一般的刑事犯罪。
“重点追查‘倒影会’残存人员的去向,以及可能与李国栋、吴琛产生交集的任何线索。”沈翊下令,“同时,重新审视‘深渊’行动所有细节,包括当时的社会背景、参与人员的履历和思想动态,看是否存在被我们忽略的、符合这种‘仪式性破坏’模式的蛛丝马迹。”
任务再次升级。对手的面目从贪婪的官僚、冷酷的罪犯,逐渐模糊成一个更加庞大、诡异、带着哲学和邪典色彩的阴影。
会议结束后,沈翊独自在临时指挥中心待了很久,反复看着“倒影会”的资料和铜纽扣的照片。那种被无形之物凝视、算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想起裴煜的梦,想起那阵刮擦声。
下午,他再次来到裴煜的房间。裴煜正靠在床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屏幕上是一些复杂的符号对比图和关系网络。
“有进展吗?”沈翊问。
裴煜指了指屏幕:“我对比了‘倒影会’历史上使用过的一些变体符号,和我们案件里的符号,虽然不完全相同,但在结构美学和‘倒置’、‘镜映’的核心概念上,有高度相似性。还有,”他调出另一份文件,“我查了李国栋的履历。他年轻时,曾短暂留学欧洲,时间正好与‘倒影会’在欧陆最后活跃的时期有重叠。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他接触过该组织,但……时间点很微妙。”
又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巧合。
沈翊走到床边,看着裴煜屏幕上的符号。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视网膜上跳舞,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裴煜,”沈翊忽然问,“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比如,记忆力,注意力,或者……情绪控制?”
裴煜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沈翊,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警惕和……受伤?“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被‘影响’了?”
“我只是担心。”沈翊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对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擅长心理层面的事情。你舅舅的事,对你的冲击太大。而‘医生’他们,显然精通如何利用人的弱点。”
裴煜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转回头,继续看着屏幕,声音有些冷硬:“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队不必费心。”
疏离感瞬间回来了。沈翊知道自己的问题可能触及了裴煜敏感的自尊和防线。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注意休息,按时换药。”
他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门关上的瞬间,他似乎听到裴煜极低地、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没听清,但语调有些怪异。
接下来的两天,调查在两条线上紧锣密鼓地进行。一条是现实层面的追查:雇佣兵团体的锁定、‘邮差’可能逃跑路线的追踪、李国栋关系网的深度挖掘。另一条则是更加飘渺却令人脊背发寒的“倒影会”线索追踪,试图从历史尘埃和精神病态的迷雾中,勾勒出当前对手可能的思想轮廓和行为模式。
裴煜的脚伤恢复得比预期慢,走路依然不便,但他拒绝一直卧床,大部分时间坐在轮椅上,在临时指挥中心和房间之间移动,参与分析工作。他变得更加沉默,有时会长时间对着某个符号或某段资料出神,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翊注意到,裴煜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在轮椅扶手、桌面甚至自己的大腿上,划拉着什么。动作很轻,很快,像是随手的涂鸦,又像是某种……无意识的重复。有一次,沈翊走近时,看到裴煜指尖划过的地方,隐约留下一个极其潦草、但结构依稀可辨的——扭曲的“7”字形痕迹。
沈翊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有当场点破,只是更加留意裴煜的状态。
第三天晚上,安全屋的电力系统出现了一次短暂的、原因不明的波动。灯光闪烁了几下,监控屏幕黑了一两秒,备用电源迅速启动。技术组检查后,认为是山区老旧的外部线路受天气影响导致的常见故障,虚惊一场。
但就在灯光闪烁、监控中断的那一两秒黑暗里,沈翊正从走廊经过裴煜的房间。他分明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轻笑?
那笑声很轻,很快,瞬间被恢复的灯光和仪器运行声淹没。甚至让沈翊怀疑是不是自己听觉出了问题。但那种冰冷的、带着一丝嘲弄的质感,却让他汗毛倒竖。
他猛地停下脚步,盯着那扇门。门缝下透出稳定的灯光,里面安静无声。
沈翊抬手,想要敲门,手指却在触及门板前停住了。如果真是裴煜发出的笑声,为什么?如果不是……那是什么?
他最终没有敲门,而是转身快步走向监控室。
“调取刚才电力波动时,二楼走廊,特别是裴煜房间门口的监控录像。”沈翊对值班的技术员说。
技术员很快调出记录。画面在故障期间变成了雪花点和时间戳乱码,持续了大约1.7秒。前后画面正常,显示沈翊走过走廊,然后在裴煜门口停顿了一下,离开。没有任何异常人影或声音被记录。
“音频呢?”沈翊问。
“故障期间音频也中断了,恢复后的几秒内只有环境底噪,没有捕捉到特殊声音。”
没有证据。一切都可以归咎于故障和错觉。
但沈翊不信那是错觉。那声轻笑,还有之前门内的刮擦声,裴煜无意识划出的符号……点点滴滴,汇聚成一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裴煜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是心理创伤的后遗症?还是……更糟糕的情况?
他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第一次感到这个看似坚固的安全屋,内部也充满了令人不安的疑云。他需要和外界取得更直接、更保密的联系。他想到了“夜枭”,但那个频道依旧沉寂。
犹豫再三,沈翊用房间里的保密线路,拨通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内部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对方没有出声。
“是我,沈翊。”沈翊压低声音,“我需要申请对裴煜进行一次全面、隐秘的身体和心理检测,包括但不限于药物筛查、神经影像学检查,以及……针对可能的精神操控或暗示植入的专项评估。理由……我怀疑他可能受到了案件对手的非常规手段影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低沉平稳的男声响起:“理由充分性?”
“行为细微异常,无意识重复案件相关符号,出现与环境不符的听觉感知异常(疑似),情绪存在不稳定性和潜在疏离倾向。”沈翊快速列举,“对手背景涉及极端秘密社团,历史上曾使用过心理操控手段。裴煜是‘钥匙持有人’及重大关联人,风险等级高。”
“申请收到。会安排‘信鸽’小组介入,保持正常作息,勿打草惊蛇。”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
沈翊放下听筒,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信鸽”是部里最顶尖的反心理干预和异常行为分析小组,通常只处理涉及国家安全的最高级别案件。他们的介入,意味着事态已经上升到了新的层面。
安排好这件事,沈翊的心并没有轻松多少。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安全屋探照灯的光束切割着虚空。裴煜房间的灯光还亮着,像一个沉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灯塔。
他不知道自己的怀疑是对是错。如果是错的,他对裴煜的怀疑和不信任,可能会彻底毁掉两人之间那点刚刚艰难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联结。但如果他是对的……那么裴煜可能正在滑向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深渊,而他们所有人都可能身处险境。
就在这时,他的内部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条文字信息跳了出来。发送者:未知号码(经过多重加密中转)。
信息内容只有一行字:
“镜子已经裂了。小心倒影。尤其是……你身边的那个。”
信息在显示三秒后自动销毁,不留痕迹。
沈翊盯着空白的屏幕,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你身边的那个”……
指的,是裴煜吗?
“夜枭”?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