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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同室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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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鸽”小组的回复来得比预期更快。第二天一早,沈翊的加密终端收到一条简短指令:“同意。方案:以‘加强协同、确保安全、提高办案效率’为由,安排沈、裴二人同室居住。观察期七天。设备已就位,待激活。”
指令下方附有一个十六位的激活码和一个微型接收器的频率参数。沈翊知道,所谓“设备”,是“信鸽”小组特制的、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检测到的生物信息与行为模式采集装置,会在他激活后,隐蔽地部署在指定房间内。
同室居住。这个安排看似合理,尤其在经历了边境伏击、安全屋内部也可能存在隐忧的当下,让两个核心人员集中保护并加强沟通,符合逻辑。但沈翊心里清楚,这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观察笼。
他需要说服裴煜,并且不能引起他的怀疑。
早餐后,沈翊没有立刻去找裴煜,而是先处理了一些常规事务,让一切看起来如常。直到临近中午,他才拿着几份需要共同签字的报告,来到裴煜的房间。
裴煜正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外出神。阳光照在他没什么血色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手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无意识地转动着。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眼神里的空洞瞬间被惯常的冷淡覆盖。
“签字。”沈翊将报告递过去,语气平常。
裴煜接过,快速浏览,然后拿起笔,在指定位置签下名字。字迹一如既往的锋利工整。
沈翊收起报告,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铁丝网和探照灯划定的安全区域,仿佛随意地开口:“上面来了新指示。考虑到边境行动的教训,还有李国栋案子牵扯越来越广,潜在风险升级。为了加强我们之间的信息同步和应变能力,也为了集中保护核心人员,要求我们俩暂时搬到同一个套间居住。直到这阶段调查告一段落。”
裴煜转动轮椅,面对沈翊,眉头微蹙:“同住?有必要吗?这里安保已经很严密了。”
“是严密,但并非铁板一块。电力波动,信息泄露的可能,内部筛查还没完全结束。”沈翊转过身,迎着他的目光,理由早已打好腹稿,“我们两个是信息交汇点,也是对方最可能针对的目标。分散居住,一旦有事,反应和支援都可能延迟。住在一起,任何异常都能立刻察觉,讨论案情也方便,不用来回跑。你的脚伤也需要人留意。”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部里联合专案组的直接建议,认为在当前复杂形势下,这是最优方案。”
他将决定推到“上面”,合情合理,也减少了裴煜直接反对的余地。
裴煜沉默地看了沈翊几秒,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细微的东西掠过,快得抓不住。然后,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手指摩挲着那支香烟。
“什么时候搬?”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下午。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层东头那个带独立客厅的套间。东西我让人帮你收拾。”
“不用,我自己来。”裴煜拒绝了帮忙,转动轮椅走向自己的行李包,开始缓慢地整理个人物品。他的动作有些吃力,但坚持独立完成。
沈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裴煜的配合,或者说,缺乏激烈反对,是正常的服从安排,还是……别有深意?
下午,两人搬进了指定的套间。房间比之前各自的大一些,是个小套间格局,外间是简易的客厅兼工作区,摆着沙发、茶几和一张长桌,里间是卧室,放着两张并排的单人床,中间隔着床头柜。浴室是共用的。
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足够生活所需。沈翊注意到,一些不起眼的角落——空调出风口边缘、窗帘杆顶端、书桌台灯底座附近——有极其微小的、颜色与背景完全融合的凸起或反光点,不特别留意根本发现不了。“信鸽”的设备已经悄无声息地部署好了。
裴煜将自己的行李放在靠窗的那张床上,然后坐在轮椅上,打量着房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可能存在监控点的位置,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他或许没发现,或许发现了但不动声色。
“你先休息,我去和技术组再核对几个数据。”沈翊找了个借口离开,他需要去激活监控,并接收“信鸽”的初步操作指南。
激活过程很顺利。接收器显示设备运转正常,开始采集基础生物数据(心率、体温、微动作)和环境音频。视频采集是触发式的,只有在检测到异常声响或大幅动作时才会启动高精度记录,以节省资源和降低被反侦察风险。
回到套间时,裴煜已经不在外间。里间传来水声,他在洗澡。
沈翊在外间的长桌前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信鸽”同步过来的基础数据流窗口(做了伪装)。裴煜的心率平稳,体温正常,微动作频率较低,显示处于放松或静止状态。环境音频只有规律的水流声。
一切正常得让人不安。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裴煜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运动长裤,擦着头发,单手操控轮椅出来。洗过热水澡,他脸上多了点血色,但眼底的疲惫依旧。湿漉漉的黑发软软地贴在额前,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硬感。
“浴室你用吧。”裴煜对沈翊说,语气平淡,然后操控轮椅到窗边的位置,拿起那本《炼金术基础原理与象征符号》,翻看起来。
沈翊拿了换洗衣物进去。浴室里还残留着温热的水汽和一股很淡的、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是安全屋统一配发的柠檬草香气。但在这之下,沈翊似乎又捕捉到了那丝极淡的、属于裴煜本身的、微苦的草木气息。他甩甩头,将这点无关紧要的感知抛开。
快速冲了个澡出来,裴煜还维持着看书的姿势,但书页很久没翻动了。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侧脸在暮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晚上想吃什么?可以让厨房送过来。”沈翊打破沉默。
“随便。”裴煜合上书,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胃口。”
“多少吃一点。你需要恢复体力。”沈翊拿起内部电话,点了两份相对清淡的营养餐。
晚餐在沉默中吃完。两人各自处理了一些文件,偶尔就案件细节交换一两句意见,语气都是公事公办的克制。气氛算不上融洽,但也谈不上僵硬,就像两个不得不合作的、还算专业的同事。
夜深了。裴煜先上床休息。他背对着沈翊这边,蜷缩的姿势,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睡着了。
沈翊关了外间的灯,只留里间一盏光线很暗的夜灯。他躺到自己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房间里的一切声响:裴煜平稳的呼吸声,窗外极远处隐约的风声,空调低沉的运转声……还有自己胸腔里,略微加速的心跳。
他悄悄调出“信鸽”的实时数据窗口(隐藏在手环的微型屏幕上)。裴煜的心率在睡眠初期有所下降,但并未进入深睡波段,脑波模式显示处于浅睡与清醒边缘的过渡期。微动作传感器捕捉到他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轻微抽动一下。
是做梦吗?还是根本没睡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越来越沉。沈翊强迫自己闭目养神,但神经始终绷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翊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刮擦声,蓦地钻进他的耳朵!
不是错觉!声音来自裴煜的床那边!
沈翊瞬间清醒,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一条缝,侧耳倾听。
“吱……嘎……”
是指甲,或者别的什么硬物,轻轻刮过木质床头板的声音。缓慢,规律,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滞涩感。一下,又一下。
与此同时,手环上的数据显示,裴煜的心率开始出现不规则的轻微波动,呼吸频率也变快了,但整体仍保持在睡眠状态。微动作传感器显示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正在做小幅度的、重复性的屈伸运动——模拟刮擦动作?
梦游?还是……无意识的重复行为?
沈翊轻轻掀开被子,赤脚下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同夜行的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挪到两张床之间的位置。
借着极其微弱的夜灯光线,他看到裴煜依然侧躺着,背对着他,身体微微蜷缩。但那只放在身侧的右手,手指果然在轻轻动着,指尖若有若无地刮擦着靠近他脸颊的床头板木质边缘。他的呼吸有些不稳,眉头微微蹙起,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叨什么。
沈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慢俯低身体,试图听清裴煜在说什么。
起初只是一些含糊的音节,不成语句。但渐渐地,几个词开始变得清晰,断断续续,带着梦呓般的飘忽和一种冰冷的调子:
“……下方……倒影……阶梯……第七……”
是那些符号和箴言相关的词汇!
沈翊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裴煜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重复着案件核心的诡异元素!
“……钥匙……在哪儿……”裴煜的梦呓继续,声音里透出一丝焦灼和……迷茫?“……找不到……镜子……碎了……”
他的手指刮擦床头板的动作加剧了,发出更响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沈翊必须阻止他,否则可能会伤到自己(指甲),或者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轻动作,伸出手,试图轻轻握住裴煜那只在刮擦的手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裴煜皮肤的前一瞬——
裴煜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那种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茫然,而是一种极其突兀的、瞬间的清明!黑暗之中,他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直直地、没有任何情绪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沈翊!
沈翊的动作僵在半空。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裴煜眼中的清明迅速褪去,被一种更常见的、带着睡意和困惑的迷茫取代。他眨了眨眼,似乎才看清是沈翊,眉头皱起,声音沙哑:“……沈翊?你……干什么?”
沈翊迅速收回手,直起身,做出刚被声音吵醒的样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警惕:“我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像是刮东西。你没事吧?做噩梦了?”
裴煜撑着坐起来,揉了揉额角,看了一眼自己刚才刮擦的床头板位置,那里有几道新鲜的浅白色划痕。他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怔忪和厌恶?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缝里确实沾了点木屑,“可能……是做梦了。梦到……又在走那个楼梯。”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未散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是那个梦?”沈翊问,走回自己床边坐下,拉开了距离。
“嗯。”裴煜躺了回去,拉起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比上次更清楚……墙上的符号,还有那些低语……好像在叫我找什么……”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抱歉,吵醒你了。”
“没事。”沈翊也躺下,看着天花板,“需要叫医生吗?或者……心理辅导?”
“不用。”裴煜拒绝得很快,翻了个身,重新背对沈翊,“睡吧。”
房间重新陷入寂静。但刚才那一幕——裴煜骤然清明的眼神,梦呓中的诡异词汇,无意识的刮擦行为——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沈翊的心脏。
这不是简单的噩梦或压力后遗症。
“信鸽”的数据流在裴煜睁眼瞬间有剧烈波动,显示心率骤升、皮电反应激增,但在极短时间内又强行压回接近正常水平。这不符合自然惊醒的生理曲线。
他在掩饰什么?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后半夜,沈翊几乎没有合眼。裴煜那边再没有异常声响,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悠长,似乎真的睡着了。但沈翊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手环上的数据窗口显示,裴煜后半夜的睡眠周期混乱,快速眼动期(REM,与做梦相关)异常频繁且持续时间长,脑电波在某些时段呈现出类似深度催眠或被强烈暗示后的特征波形。
“信鸽”的初步分析提示(非诊断)也跳了出来:“目标对象B(裴煜)睡眠中表现出强烈的无意识行为重复及言语复现,与特定刺激源(案件符号/箴言)高度关联。生理数据存在掩饰性调控迹象。建议:持续密切观察,注意其清醒状态下接触相关刺激物的反应。警惕潜在的行为触发点。”
天快亮时,沈翊才勉强迷糊了一会儿。醒来时,裴煜已经起床,坐在轮椅上,在外间的长桌前对着电脑工作,神情专注平静,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
“早。”裴煜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
“早。”沈翊洗漱出来,看了一眼裴煜。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动作稳定有力。
“边境那边有消息了。”裴煜将电脑屏幕转向沈翊,“‘山鹰’他们锁定了一个绰号‘鬣狗’的雇佣兵小团体,最近在勐拉镇一带活动频繁,特征和伏击我们的那伙人吻合。这个团体和一个叫‘老蛇’的中间人联系紧密,而‘老蛇’……经查,十年前曾是‘倒影会’某个外围成员的司机兼保镖。”
线索开始汇拢,指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惊悚。
“能抓住‘鬣狗’或‘老蛇’吗?”沈翊问。
“‘山鹰’正在布控,但对方很警惕,一击不中就可能彻底消失。”裴煜切回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另外,技术组从李国栋早年的一本私人读书笔记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褪色的合影。照片上有五个人,背景像是某个欧洲古堡的图书馆。其中两人是年轻时的李国栋和另一个已经确认身份的、后来因经济犯罪入狱的官员。另外三人身份不明,但其中一人的袖扣……放大后,能看到一个非常模糊的、类似扭曲‘7’的图案。”
照片被放大处理过,那个袖扣图案确实隐约可辨。尽管模糊,但那种独特的扭曲感,与案件中的符号一脉相承。
“拍照时间估计在三十年前,正是李国栋留学期间,也是‘倒影会’在欧洲最后活跃的时期。”裴煜的声音很冷,“这不是巧合。”
沈翊看着那张泛黄照片上模糊的人影。三十年前种下的因,在三十年后的边境线上,结出了如此血腥诡异的果。如果“倒影会”真的像病毒一样潜伏、渗透了这么多年,那么他们的网络有多深?他们的“仪式”进行到了哪一步?他们的“最终产物”究竟是什么?
而裴煜,作为被选中的“钥匙持有人”和“情感杠杆”,在这盘跨越数十年的恐怖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昨夜无意识重复的梦呓和刮擦,是残余的“指令”在生效,还是某种更深层的联系?
“今天有什么安排?”裴煜问,打断了沈翊的思绪。
“继续梳理李国栋和‘倒影会’的关联证据链。‘信鸽’小组那边可能还需要我们提供一些补充信息。”沈翊顿了顿,看着裴煜,“你的脚,今天再让医生复查一下。”
“嗯。”裴煜应了一声,转动轮椅,去给自己倒水。他的动作依然有些不便,但比昨天似乎灵活了一点。
沈翊注视着他的背影。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这个看似冷静、专注、正在全力追查真相的男人,体内是否正运行着一套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来自深渊的指令?
同室的第一天,在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中度过。两人各自忙碌,交流仅限于工作。裴煜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明显的异常,但沈翊注意到,他偶尔会对着某个符号或某段资料出神的时间变长了,手指无意识的小动作(敲击、画圈)也稍微频繁了一些。
晚餐后,裴煜表示想早点休息,便进了里间。沈翊留在外间处理一些文件,同时监控着“信鸽”的数据流。
裴煜上床后,生理数据很快显示进入睡眠准备状态。但今晚,他的心率基线比昨晚略高,脑波也显得不那么平静。
沈翊耐心等待着。他有一种预感,昨晚的事情,可能还会发生。
果然,临近午夜,类似昨晚的刮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更轻,更断续,但依然存在。同时,数据流显示裴煜进入了异常活跃的REM睡眠期,伴有轻微的肢体抽动和呼吸紊乱。
沈翊没有像昨晚那样靠近。他静静地坐在外间的黑暗中,通过数据观察着里间那个被梦魇(或别的什么)困扰的男人。
刮擦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停了。裴煜的呼吸渐渐平复,但REM期依旧频繁。
又过了半个小时,就在沈翊以为今晚就这样过去时,里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短促的惊呼!
沈翊立刻起身,快步走进里间。
裴煜坐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悸和……恐惧?这种情绪出现在裴煜脸上,极其罕见。
“怎么了?”沈翊打开床头灯,光线柔和。
裴煜喘息着,抬手抹了把脸,手指微微发抖。“……梦。掉下去了。这次……看到底了。”
“底是什么?”沈翊问,声音尽可能平稳。
裴煜抬起眼,看向沈翊,瞳孔在灯光下收缩着,里面倒映着惊魂未定。“……不是底。是……另一面镜子。镜子里……是我自己。但他在笑。笑得很……开心。”
镜子里的自己在笑?
沈翊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梦境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噩梦,带上了强烈的象征性和心理暗示色彩。
“只是梦。”沈翊说,递过去一杯放在床头柜上的水。
裴煜接过水杯,手依然有些抖,喝了一口,冰冷的水似乎让他镇定了一些。他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
“沈翊,”他忽然低声问,“你相信……人会被自己没见过、不理解的东西……控制吗?像提线木偶一样。”
问题来得突兀,且直指核心。
沈翊在他床边坐下,保持着一个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的距离。“理论上,通过深度催眠、药物、长期心理暗示等手段,是有可能影响甚至一定程度上操控人的行为和部分思维的。但完全控制一个意识清醒的成年人,很难。”
“如果……不是完全清醒呢?”裴煜抬起眼,眼神复杂,“如果有些指令,被埋在了你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只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条件下……被触发?”
他在怀疑自己?还是……在试探?
沈翊不动声色:“‘信鸽’小组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担忧,可以申请让他们做一个评估。”
裴煜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评估?然后呢?如果真有问题,我是会被‘治疗’,还是被‘处理’?”
“你是警察,裴煜,也是受害者家属。”沈翊看着他,“首要任务是确保你的健康和安全,然后才是查清真相。如果有问题,治疗是唯一的选项。”
裴煜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翊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水杯放回床头柜,重新躺下,拉高被子。
“睡吧。明天还有事。”他闭上了眼睛,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但沈翊听出了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和……茫然。
沈翊关掉灯,退出里间。他坐在外间的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
裴煜的怀疑和恐惧是真实的。他可能已经开始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这是好事,意味着他的自我意识仍在抗争。但也是坏事,意味着那种“影响”可能已经浮出水面,开始干扰他的认知和情绪。
而那句“镜子里的自己在笑”……让沈翊想起了“倒影会”的名字,还有那句“小心倒影”。
镜子,倒影,另一个自己……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在沈翊脑中成型:如果“倒影会”的终极目标,不仅仅是破坏和毁灭,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创造”或“替换”——创造出他们认可的、倒影版本的“新世界”或“新人”?那么,像裴煜这样被选中的“钥匙持有人”,是否就是他们尝试“倒影”或“重塑”的对象?那些梦呓、符号重复、异常行为,是否就是“倒影”过程的副作用,或者……前兆?
这个想法让沈翊不寒而栗。他看向里间紧闭的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正在与无形之敌搏斗的灵魂。
他必须加快速度。必须在裴煜彻底被拖入那个“倒影”深渊之前,找到真相,找到破解之法。
而“信鸽”的观察,必须更加细致,也更加危险。因为他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同僚的异常,而是一场发生在另一个人格层面上的、悄无声息的战争。
夜还很长。套间里,两个各怀心事、同床异梦(虽然睡在不同床上)的男人,都在黑暗的包裹中,睁着眼睛,倾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来自深渊的、细微的刮擦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