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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臣不过玩个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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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失败的硝烟尚未散尽,养心殿内却已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玄甲卫的铁靴声远去,只留下殿内弥漫的血腥味和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轻舟站在原地,方才被萧淞屿攥过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血迹。
那柄曾抵在他喉间的匕首,此刻孤零零地躺在金砖地上,反射着冰冷的烛光,像一句未曾说完的狠话,徒留讽刺。
“陛下受惊了。”
萧淞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方玄色锦帕,擦拭着掌心的伤口,动作优雅得仿佛刚刚只是拂去了一丝尘埃,而非经历了一场生死威胁。
“臣方才,不过是与陛下玩了个游戏。”
沈轻舟猛地抬头,眼底是未及收敛的屈辱和恨意,却又在瞬间被他强行压下,只余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游戏?”他的声音沙哑。
“摄政王的游戏,总是以朕的狼狈收场。”
萧淞屿低笑一声,走近几步,阴影再次将奚颜笼罩。
他伸出手,指尖掠过沈轻舟方才因激动而微散的发丝,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替他理了理鬓角。
“因为陛下总是学不乖,总想着飞出这金笼。”
他的指尖下滑,轻轻抬起沈轻舟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现在,陛下可看清了?这笼子,不是你想破就能破的。顾宴舟……救不了你。”
“表哥他……”沈轻舟的心猛地一紧。
“放心,”萧淞屿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顾世子毕竟是镇北侯遗孤,边关刚立了功,臣岂会轻易动他?不过是请他去诏狱……歇息几日,冷静一下头脑。”
他刻意加重了“歇息”二字,看着沈轻舟瞬间苍白的脸色,满意地勾了勾唇。
“至于陛下您,”他的目光扫过沈轻舟微微颤抖的身体。
“今夜之事,臣可以当作从未发生。但陛下需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中的威胁,比任何利刃都更让人胆寒。
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殿门,玄色衣襟划开凝滞的空气。
“陛下好生歇着吧,明日早朝,莫要误了时辰。”
殿门在萧淞屿身后缓缓合上,沉重的声响如同敲在沈轻舟心上的丧钟。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沈轻舟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冰冷的龙椅上。
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他以为的绝地反击,在萧淞屿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已看穿、随手便可碾碎的笑话。
那枚来自顾宴舟的黑色玉佩,此刻静静躺在他的袖袋中,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是他连累了表哥。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以为自己早已磨利了爪牙,却不知在真正的权力巨兽面前,他的反抗是如此微不足道。
萧淞屿不仅掌控着他的现在,甚至连他自以为隐秘的未来,也早已被洞察。
诏狱深处,阴暗潮湿。
顾宴舟被粗鲁地推入一间狭小的囚室,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死。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身上带着搏斗后的伤痕,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眼。
他没想到,萧淞屿的玄甲卫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精准,仿佛早就套下天罗地网,就等我上钩。
“顾世子,”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隔壁囚室响起,那是诏狱的牢头,也是萧淞屿的眼线。
“王爷让小的给您带句话:安分待着,或许还能留条命,看看你那小表弟,是如何继续做他的‘太平天子’的。”
顾宴舟攥紧了拳,骨节发白。
他想起宫变那夜,沈轻舟将匕首抵在萧淞屿喉间时,那双决绝又脆弱的眼睛。
他本该护住他的,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如今,他却自身难保,成了萧淞屿用来要挟沈轻舟的筹码。
“告诉萧淞屿,”顾宴舟抬起头,目光穿透铁栏,直视黑暗,“他若敢伤陛下分毫,我顾宴舟纵是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他!”
牢头嗤笑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宴舟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淞屿没有立刻杀他,说明他还有价值,或者说,沈轻舟对他还有牵绊,这就是生机。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出去。
萧淞屿权势滔天,但并非铁板一块,朝中暗流涌动,边关亦非全然安稳……他需要时间,需要机会。
摄政王府,书房。
萧淞屿卸下铁甲,换上一身墨色常服,坐在案前。
烛火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出丝毫刚刚经历宫变的波澜。
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单膝跪地。
“王爷,顾宴舟已押入诏狱,玄甲卫接管了宫城防守,所有参与宫变的宗室及边军将领均已控制。”
“嗯。”萧淞屿淡淡应了一声,指尖敲着桌面,“查清楚了吗?那些宗室,是谁在背后撺掇?”
“回王爷,是……是荣太妃和几位老亲王,他们似乎与北疆有些联系。”
“北疆……”萧淞屿眼中寒光一闪,“看来是安逸太久了。”他沉吟片刻,“继续盯着,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另外,派人去边关,查查顾宴舟这次立下的军功,有没有水分。还有,镇北侯旧部,近来可有异动?”
“属下领命。”
暗卫退下后,书房内重归寂静。
萧淞屿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
夜色中,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轮廓模糊。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将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从血泊中抱出来,戴上冰冷的冠冕。
他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名分,也给了他最坚固的囚笼。
这十年来,他看着那孩子从恐惧到顺从,再到如今隐忍不甘地亮出爪牙……像一只试图挣脱束缚的幼兽。
“沈轻舟……”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辨。
有掌控一切的冷漠,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或许还有更深沉、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东西。
“你何时才能明白,这世上,只有我才能护得住你。也只有待在我为你打造的笼子里,你才是安全的。”
他不需要一只真正翱翔九天的鹰,他只需要一只永远属于他的金丝雀。哪怕这只雀,偶尔会试图啄伤主人的手指。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沈轻舟一夜未眠。他坐在案前,面前铺着一张空白奏折,墨迹却迟迟未落。
殿外传来巡夜侍卫整齐的脚步声,一声声,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天快亮了。早朝即将开始。他必须再次穿上那身龙袍,戴上温顺的面具,走向那个属于他和萧淞屿的,没有硝烟的战场。
这一次,他不再是执棋的猎手。他仍是棋盘上的棋子。
但经过这一夜,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要想活下去,要想保护想保护的人,他必须学会在萧淞屿制定的规则下,重新布局。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在奏折上工整地写下:“臣侄恭请摄政王圣安……”
笔尖微颤,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如同他此刻无法言说的心境。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残酷、更绝望的方式,继续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