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影》（又名《征服我的金融女王）》暮色胶片

3、红灯

　　红灯在天花板上摇晃，像一只悬在半空的、充血的眼球。
　　林看着我。她指尖夹着半支烟，烟雾在那种粘稠的红光里不再是青色，而是一团混沌的灰。她没动，只是靠在那张被药水浸透的木台上，影子投射在布满霉斑的砖墙上，被拉扯成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困兽。
　　表情一刹那凝固，无措竟然出现在我的身上。
　　“三千万。”
　　我再次开口。只是，这声音太干瘪，落在水泥地上，没激起一点回声。
　　林弹了弹烟灰，灰烬落在她的赤脚上，她连睫毛都没抖一下。她走向那个盛满显影液的瓷盘，镊子探进去，搅动出一种细微的、冷腻的水声。
　　“苏曼，你闻到了吗？”
　　她没回头，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说话。我嗅到了那种味道——那是某种东西被强行剥离、被腐蚀、被强光灼烧后的焦灼感。那是冰醋酸在空气里划出的血痕。
　　“你们这种人，习惯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漂白。”她放下镊子，转过身，红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颚线，“但我这里，只收纳那些见不得光的。比如现在的你。”
　　她朝我走过来。
　　细高跟鞋在潮湿的地面上显得滑稽且脆弱。她停在我面前，那种混合了苦橙、旧相纸和某种野兽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我们之间最后几公分的空隙。
　　胸腔里的空气在迅速流失，窒息，无力。
　　她伸出手。指甲修剪得很短，甲缝里带着洗不净的、淡淡的银盐蓝。
　　那只手点在我的领带结上。真丝的质感在那层粗糙的皮肉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嘶鸣。她没用力，但我感到一种向下的坠力，像是我背后那座四十层的大楼正在一寸寸下沉。
　　“这层皮太厚了。”
　　她低声呢喃，指尖顺着我的喉结向下滑动。每一寸移动都像是在那层昂贵的织物上划开一道看不见的缝隙。
　　我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神很空，空得像是一张过度曝光的白纸，却又沉重得让我无法移开视线。某种长久以来被我称之为“理智”的结构，在那种酸性的目光下开始松动，就像那些在定影液里逐渐模糊的轮廓。
　　她猛地拽住了那条领带。
　　窒息感瞬间降临。我的头被迫后仰，视线里只剩下那盏摇晃的红灯。它在旋转，在膨胀，变成了一片血色的海。
　　“躺下。”
　　这是一个没有语气的词。
　　我躺在那张发黑的木台上。背部触碰到木质纤维的一瞬，那种冷硬和潮湿直接穿透了衬衫。这感觉很陌生，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卑微。我看到林俯下身，红光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剩下那双带火星的眼睛，和那抹带着嘲弄的嘴角。
　　第一颗扣子崩落时，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得近乎暴力。
　　林的手指贴上我的锁骨。那种触感是不平衡的——那是常年浸泡在药水里的干枯，与我那种在恒温房里养出来的娇嫩之间的战争。她像是在确认某种质地，又像是在寻找某种可以撕开的缺口。
　　“苏曼，你跳过舞吗？”
　　她咬住我的耳垂，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我闭上眼。黑暗里，我感到那种名为“苏曼”的物质正在迅速气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带有铁锈味的本能。
　　红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在那一秒钟的明灭里，我感到她的手探进了我的领口。那种冰冷与我的体温相撞，产生了一种令人眩晕的化学反应。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那种近乎原始的、对空间的占领。
　　外面的雨声变得极其遥远。
　　在这废墟深处，时间被定格在显影液的波纹里。似乎自己正变成一张底片，在她那双带着药水味的手下，被迫交出那些从未见光的、黑色的隐私。
　　没有说明。只有这种由于缺氧而产生的、剧烈的存在感。
　　林在那片红色的阴影里，低头吻住了我颈侧那根狂跳的血管。
　　那是第一道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