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影》（又名《征服我的金融女王）》暮色胶片

7、边缘

　　那张照片在屏幕上微微发烫。

　　它没有焦距，边缘模糊得像是一团揉烂的云。但在那抹暗红色的残光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那种从未在镜子里出现过的、由于极度惊恐而显得近乎贪婪的眼神。那不是苏曼。那是一个被剥掉了阶级、身份和真丝衬衫后，赤裸裸暴露在深渊边缘的野兽。

　　林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已经握住了我的骨架。

　　我把手机反扣在胡桃木桌面上，指尖微微颤抖。这种颤抖让我感到厌恶，却又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快感。在投行这个行当里，最廉价的就是信誉，而最昂贵的就是隐私。这一张底片，足够让那些正盯着我位置的对手把我撕成碎片，扔进金融街那道永远不填满的沟壑里。

　　但我此时想的，竟然不是如何动用公关部去抹除这个痕迹。

　　我在想，林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感到了某种由于极致的破坏而产生的颤栗。

　　“苏总，车已经备好了，晚上还有一个关于数字化能源的晚宴。”助理推门进来，她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背上，那里还有我刚才用手术刀刃压出的、浅浅的一道白痕。

　　“推掉。”

　　我没抬头，声音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的气泡。

　　“可是……”

　　“我说推掉。”

　　我站起身，拎起那件挂在椅背上的深灰色西装。那种压抑的冷气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我需要闻到那种味道——那种带着腐蚀性的、辛辣的、能让人感到窒息却又无比真实的酸涩感。

　　驱车穿过大半个城市，霓虹灯在车窗外拉成一道道毫无意义的色块。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繁华，却又如此虚假，像是一张涂满了劣质油彩的幕布。

　　当我再次站到十七号水塔那道生锈的铁门前时，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透着一股泥土被泡烂后的腥气。门没锁，虚掩着，像是一个张开的陷阱。我推开门，里面没有开红灯，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木台上方。

　　林正坐在那堆胶卷残骸里，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刷子，正在清理一台老旧相机的齿轮。她没抬头，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回来，或者说，她一直在等待这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频率。

　　“那张照片，你想要什么？”

　　我站在光影的边缘，西装革履，却感到自己像是赤裸着一般局促。

　　林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依旧是那种荒凉的、不带温度的漠然。她放下刷子，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烟雾在白炽灯的光圈里扭曲、散开。

　　“我想要看看，你在阳光下彻底腐烂的样子。”

　　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那种混合了烟草和银盐的气息再次侵袭过来。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最后停在我的喉咙处，那里还有昨晚留下的、深紫色的刻痕。

　　“苏曼，你们这种人总以为所有的东西都能有个标价。”她冷笑着，烟气喷在我的脸上，“但我想要的，是你那一层层剥开后，最后剩下来的那一点点……绝望。”

　　她猛地靠近，额头抵住我的额头。

　　“你还没发现吗？你已经不属于那个写字楼了。你的血液里已经有了我的酸，只要你一回到那个洁净的地方，你就会觉得自己在腐烂。”

　　我闭上眼，感到一种巨大的颓丧。

　　她说得对。

　　在那办公室里，我感到的每一分氧气都是对我的羞辱。我开始渴望这里的肮脏，渴望这里的阴冷，渴望这种能让我感受到自己正在缓慢消失的真实感。

　　“给我。”

　　我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给你什么？”林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给我……那种死亡的感觉。”

　　我扯开了自己的领带。那条昂贵的、作为我阶级象征的真丝，被我随手扔进了一地带毒的显影液里。

　　在那一刻，我亲手按下了那个通往地狱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