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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定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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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炽灯在头顶晃得扎眼,那是那种廉价工业区的惨白,把水塔里的每一处裂缝、每一块霉斑都照得无处遁形。林看着我,看着我亲手把那条领带扔进污脏的药液里。
那条领带在暗绿色的液体里翻滚了一下,迅速被腐蚀性的银盐浸透,像是一条溺毙的、灰色的蛇。
“苏曼,你真是个疯子。”
林低声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惊讶,反而透着一种得偿所愿的冷酷。她伸出手,指尖还带着那股永远洗不掉的酸涩,直接按在了我的颈侧。那里跳动着一根血管,沉重、混乱,像是一场即将决堤的洪流。
她没有带我走向那张木台。
她把我推到了那面粗糙的、长满了青苔的红砖墙上。砖块的棱角隔着薄薄的西装面料刺进我的背部,那种尖锐的抵触感让我感到一种近乎神圣的清醒。这才是真实的。不是办公室里的人体工学椅,不是那些虚伪的支撑,而是这种生疼的、冷冰冰的现实。
“你想死在这里,还是想活在这里?”
林凑近我的耳边,她的嘴唇很薄,说话时带起的微风像是一柄细小的刀片。
我没法回答。我感到灵魂正在从身体里抽离。
我看着这间圆筒状的废墟。它像是一个巨大的子宫,又像是一个精致的骨灰盒。我们在这里博弈,在这里啃噬,在这里完成一场关于阶级的血腥祭祀。
林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卷还没开封的底片。她用牙齿咬开铝箔包装,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惊心动魄。她拉出那条黑色的胶片,动作粗暴且狂热,像是要在这一片惨白中拉出一道永恒的黑暗。
她用胶片缠住了我的脖子。
“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关于毁灭的悲悯。
胶片很冷,边缘锋利,紧紧地贴着我的皮肤。那种塑料制品的生硬感,比真丝领带要让人窒息得多。随着她的收紧,我感到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四周的白墙开始坍塌,那些关于财务报表、关于股价、关于权力的记忆,全都被这层黑色的薄膜挡在了外面。
“这就是你的神性,苏曼。”
她在笑,笑容里带着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你不是想要显影吗?现在的你,就是最完美的底片。你不需要光,你只需要这股勒死你的重力。”
我闭上眼,任由那种缺氧的眩晕将我淹没。
在这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那是放弃了所有挣扎后的自由。我不再是那个需要对几千个员工负责的执行董事,不再是那个需要维持优雅形象的精英。我只是一个被欲望和绝望填满的、正在等待定影的生物。
外面的风顺着圆窗灌进来,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的荒凉。
我伸出手,盲目地摸索着林的脸。她的皮肤很冷,冷得像是一块墓碑。我摸到了她的眼角,那里有一点点湿润。那是泪吗?还是这间暗房里终年不散的潮气?
我不关心。
我只关心这一刻,这种被她亲手送入深渊的真实感。
我们就这样在白炽灯下对峙,像两尊正在逐渐风化的石像。胶片在我的脖子上勒出一道道细密的痕迹,那是林留给我的、白昼无法磨灭的勋章。
我知道,当这卷胶片被拉完,当这股气力耗尽,我依然要回到那个玻璃世界里去。
但那种腐蚀已经完成了。
我已经从内部被彻底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