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影》（又名《征服我的金融女王）》暮色胶片

9、偏移

　　早晨的会议室，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被过度过滤后的冷冽。那是加湿器喷出的、混杂了昂贵香氛与电子设备运转后的金属味，干净得让人发狂。

　　我坐在长桌尽头，左手压着一份关于地块竞标的风险报告，右手无意识地拢了拢高领衬衫的领口。

　　那里藏着一圈黑紫色的勒痕。

　　那是昨晚那卷底片留下的。它不再只是一个记忆，而是一种带有重量的、持续刺痛的实体。每当我吞咽，或者转动脖子，那种被胶片边缘切割、被力量压迫的窒息感就会重新爬回我的脑门。

　　“苏总，关于十七号地块的清场，工程队已经进场了。但是……”

　　法务部的张经理抬起头，眼神在我那严丝合缝的领口停留了零点一秒。那是职业性的敏锐，也是本能对异样气息的捕捉。

　　“但是什么？”

　　我的声音听起来很稳，稳得像是一条没有波澜的直线。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桌子底下，我的双腿正在微微打颤，那是由于过度劳累和心理上的某种戒断反应。

　　“林小姐在塔顶加装了一组感光设备。她说，只要推土机动一下，那里的光化学反应就会发生爆炸。虽然我们知道那是危言耸听，但媒体……”

　　我笑了一下。那笑容大概在别人眼里是胜券在握的冷酷，但在我心里，那是一道裂开的口。

　　林在和我玩游戏。她用那种最原始、最笨拙、却也最致命的艺术语言，在挑衅整个资本运作的齿轮。

　　“让她炸。”

　　我合上文件夹，声音清脆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如果她想在那片废墟上完成最后的显影，我们就给她这个舞台。通知公关部，准备好‘艺术与城市更新’的通稿。我要让她的自毁，变成我们上涨的股票。”

　　我说得如此顺畅，太像苏曼，该有的苏曼。

　　可就在那一刻，我感到领口下的皮肤开始剧烈发烫。那道勒痕像是一条被惊醒的蛇，正在疯狂地啃噬着我的血管。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

　　我瘫坐在转椅上，落地窗外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拉开领口，对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

　　在那道红紫色的痕迹中心，隐约能看到胶片边缘留下的细小齿轮印，像是一排整齐的、沉默的咒语。

　　那不是林留下的，那是我自己选的。

　　我拿起桌上的意式浓缩，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无法压制住那股从胃底翻涌上来的酸涩。

　　那是冰醋酸的味道。

　　它不仅留在水塔里，它现在就装在我的肚子里，正一点点腐蚀掉我那些用来支撑体面的筋骨。

　　手机震动了一下。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新的照片。

　　背景是今天早晨的废墟。在一片灰白色的瓦砾中，林坐在那台巨大的铲车铲斗里，手里举着那台生锈的徕卡，镜头正对着我的方向。

　　她在看我。隔着半个城市，隔着数亿的资产，隔着我们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她在看我如何在这片精致的真空里，一点点腐烂。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那种自由，是当你意识到自己即将一无所有时，才会开出的、带毒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