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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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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绥清睡到两点多就起来了,睡醒的时候,突然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楚影听到声音,连忙打起小灯问她怎么了,她才惊魂未定地说没事。
楚影走过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又问她:“你还好吧?做噩梦了吗?”
冯绥清接过他的水喝了两口,有点痛苦地闭上双眼,随后随手将杯子放在地上,慢吞吞地站起来。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和大衣,看见楚影单薄的身影,把大衣还给他:“不用给我盖,我不冷。”
楚影讪讪地接过大衣,重新套回自己的身上。冯母因为他们的动静醒了,叫唤了几声,他刚要回去守在床边,冯绥清就已经走了过去。只见她十分熟练地把床摇起来,拍了拍妈妈的胸口,拿起纸巾擦嘴,还在间隙中倒了杯热水。冯母趴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冯绥清听罢,便转头对楚影说:“你先出去一下,我给我妈擦身体。”
他走出去,在昏暗的走廊独自等待。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等得快要睡着,就听见病房里断断续续争吵的声音,只是他不敢进去,怕她们在聊更私密的事情。没过一会儿,冯绥清就出来了,一脸疲惫不耐烦的表情。
楚影问她怎么了,她也不愿意说一个字。他想让她先坐下平复情绪,可是她却紧紧地抱住了他,佝偻着身子,趴在他的怀里低声哭了起来。
楚影不知所措,有点僵硬地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直到她不再哭了,他才让她先坐下,缓一会儿。冯绥清坐下,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沈求云听说了冯绥清的事情,带着女儿三理来了医院。刚好在医院门口和房霖遇见,三人会合,一起进来了。
冯绥清看见三理,有点惊喜:“三理怎么来了?困不困啊?”
三理被冯绥清紧紧抱着,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抬起手摸了摸:“清清姨妈,是不是冷。”
冯绥清的注意本不在他们身上,被三理一摸,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抬起头,看见小小的三理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脱下自己的围巾,想要给她戴上。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将三理抱到自己的腿上:“姨妈不冷。三理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呀?”
三理没有回答冯绥清的话,而是反问她:“姨妈是不是累了?”
冯绥清摇摇头,说自己不累。房霖和沈求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疑惑他们怎么不进去,刚要进去,就被楚影给拦住。二人了然,有点担心地看着冯绥清,可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哄三理玩,还问沈求云什么时候把三理送回去。
沈求云说:“明天。梅霜要上班,明天给她送回齐门那边。”
房霖让冯绥清回家,她来照顾。起先后者并不愿意,可是房霖说:“你先休息吧,你都那么久没休息了。而且明天还有手术,最好还是亲属陪着,要是你明天精神不好,那怎么办?”
提起这一茬,她终于有了反应,随后站起身:“那我先回去补觉。求云,你带三理回去吧,小孩子在这睡不像话。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说完,她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医院,不带一丝犹豫,也没有回头看。
那天过后,她便不愿意再让他们帮她了,不让他们再来医院,也不接收他们的任何好意。楚影问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她却说没事。
他还想说些什么,旁边就来了个同事把冯绥清给叫走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回来以后,她就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工作。楚影听着她跟那些客户打电话,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又看着她穿着修身的正装与高跟鞋,整个坐得笔直的样子,总想让她躺下。
她怎么不休息?大冬天穿成这样,也不怕冷吗?高跟鞋不磨脚吗?
他又想起那次在医院的时候,她在自己怀里哭的样子。
他知道,冯绥清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不论做什么,她都会做得最认真,也会努力做到最好。不论什么时候,何种境遇,她都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还记得她跟他说,如果碰到了坎,就要勇敢地跨过去。
如果这个坎很宽很深呢?也要吗?
那,你就大步一点。
可是我真的很胆小。如果迈过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呢?我真怕它永不停止。
那没什么,那就再迈一次。你就当你的人生是各种坎。
这样一个勇敢的、永不回头的女人,居然就这么被击倒了。即使第二天,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来公司上班,他也仍然察觉到了她流露出来的一丝痛苦情绪。
她居然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吗?
“想什么呢?”冯绥清站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
楚影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她,才如梦初醒。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冯绥清看笑了:“开会了。还有。”
“还有什么?”楚影疑惑不解地问。
冯绥清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文件拿反了。”
下班的时候,冯绥清问他要不要去她家一起吃饭,楚影又觉得不好意思,说这样不好吧,结果她说,房霖也在。
外面又下了雪,一路上雪花飘扬,还没等开到家,街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这趟是冯绥清开的车,楚影就坐在副驾驶,他发呆看向窗外,看到街道上被涂上白色颜料的光秃秃的樟树,总觉得今年十分不一样。
其实,去年也很不一样。去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寒风刮得猛烈,下了很多次雪。可是现在却丝毫没有开春的迹象。
以前的穿林很忙碌,今年他却感受到了一丝闲逸。
穿林是一个发达的城市。在他的印象里,几乎在这里生活的所有人都很忙碌。他刚刚开始工作的那段时间,还租不起地段好的房子,每天坐地铁往返,挤在人潮里,光是来回的路程都要花上三四个小时。
曾经他还是个小职员,看见的世界还很拥挤。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无休无止的纠缠,往身边看一眼,就只能看见无数为了工作奔波劳累的与他命运相似的人。
二十二岁的楚影,事业刚刚开始起步,正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未来。
很可惜,命运是爱捉弄人的。工作第一年放年假,回老家的时候,妈妈突然腰疼,在县城里查不出个所以然,到市区里一查才知道是尿毒症。而且因为那些年里他们两个比较疏远,总是没机会知道这些。
自此,他和穿林的恩怨纠缠就变得更为紧密、复杂。楚影总觉得,上帝其实是觉得这样好玩,才让他这样降生,让他的妈妈因为自己,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当他终于从过去的痛苦里有点站起来的时候,这个没有他也不会变得更好或者更糟的城市,反而就这么放过了他。他甚至在这所城市里开始扎根,开始闪闪发光。
他问冯绥清能不能开窗,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后,降下窗户,将头伸出窗外。他闭上眼睛,感受这寒冷的一切,整张脸被冷空气紧紧地包裹着,雪花附着在他的面部。他睁眼,看见路上还有人在骑自行车。
现在还是冬天,他不怕冷吗?
路口的红灯亮起,车跟着车流停了下来,楚影把头伸得更外面,想要看清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是往哪开了,没想到他朝着自己开了过来。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雨,路边还都是积水,这么开过来,积水溅了楚影一身。
楚影被溅得失去了攻击能力,一瞬间意识模糊了,冰冷刺骨的积水溅在他的脸上,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喜越似的。
冯绥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凑了过来,右手撑着楚影坐着的座椅靠背,费力地跨过中控和手动挡去探身,整个人都快靠在楚影的身上,才勉强将头伸出窗外。冷风不断地钻进她的衣领,也没能阻止她朝着那个没有素质的骑车人用穿林的方言大喊。
“喂!有没有素质啊!溅我们一身水,骑个两轮也要人教!”
车内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楚影只能紧绷着身体。他被吓得不敢动弹,眼前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事物,只剩下冯绥清又长又密的头发,还有那件雪白的大衣外套。还有包裹着他的木质香水的味道。
冯绥清气冲冲地坐回自己的驾驶位上,随意地抽出几张纸巾,让楚影擦一下。
“楚影?”冯绥清一边踩下油门,一边拍了拍旁边的楚影,“你被水溅傻了吗?安全带。”
被这么一拍,楚影才反应过来,慌不择路地接过纸巾,又有点狼狈地系上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