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熟》关零

5、来我公司吧

　　那天晚上，冯绥清在电话里问楚影，为什么当时要删了她。楚影尴尬地说，当时情绪太过激动，又觉得很难堪。冯绥清也尴尬，说他是小孩子做派。

　　“真的吗？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冲动。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别人提那些事。”

　　“这有什么的。人都会这样。”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觉得我能一个人处理好这些事。你当时那样帮我，我是很感激的，可是我那会儿还很幼稚。”

　　“那时候我也太着急了。我以为给你钱就能让你走出困境的。”

　　“你说这些可真……不过，我和以前是不是很不一样？前几天沈求云回来，说我变了很多。”

　　“是啊，真的变了好多。因为你以前还挺内向的。哦对，沈求云为什么回来？”

　　“他跟梅霜离婚了。他之前就说要回穿林，前几天刚回来。”

　　“这样啊？我看梅霜也说要回齐门。”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这样的一夜，让人们在猛然间发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楚影也是这样，直到冯绥清说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了那么多。

　　经过这一晚，他们的关系因此缓和了不少，虽然隔得还是远，但平常两个人都要跑客户。以往楚影来秋北，都是当成工作的，谈完客户就回去了，现在不太一样了，有几次楚影见完客户，不想回公司，还会在秋北玩一天。如果冯绥清没有约，就叫她一起吃饭。

　　这两年房产业进入寒冬，建材行业也没有以前那么景气，国内的市场不好做，大家就都把眼光放向了国外。楚影在这方面擅长，还让冯绥清去学法语。冯绥清不愿意，毕竟她擅长和国内的老油条打交道，猛然间换赛道，还要时间历练和适应。

　　自从沈求云回来以后，他们几个还没有见过。他们约好在周末见面，顺便一起跨年。楚影有事，要晚一点才能到，他们三个就先等着，等楚影来了，再一起点餐。闲着没事，他们就聊起八卦。

　　冯绥清靠在椅子上，一脸八卦：“真的假的啊？吴午和许许不是结婚好多年了吗？什么时候离的？”

　　“真的啊，听别人说的，几个月前就离婚了。吴午他爸妈可封建了，不让离，说什么离婚不吉利。”房霖耸了耸肩，“当时吴午和他爸妈吵架，还说了重话呢。”

　　冯绥清好奇，问：“说了什么？”

　　房霖高深说：“就是不让他们离婚他就不活了这种话呗。许许也这样吧。你不觉得他俩很像吗？”

　　冯绥清终于想起了吴午这个人。当时他也是管院的，许许是文院的，他们两个谈恋爱的时候，谈得轰轰烈烈，三天两头就要闹一次分手。管院和文院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毕业就结婚了，头两年过得确实幸福的。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结婚，没想到这对分分合合好多次的情侣会一起步入婚姻。现在算下来，这段婚姻也有七年了，旁人都以为奇迹会发生，他们会白头偕老的，可是居然真的说离就离，与他们当时的做派一模一样。

　　房霖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许许当时就回娘家了吧。诶呀，猜得到吧。”

　　沈求云说：“离个婚至于那么大动静吗？”

　　冯绥清说：“离婚很难静悄悄吧？一离，大家都知道了。”

　　房霖接腔道：“对啊，离婚哪有静悄悄的啊。你和梅霜离婚，我们也都知道啊。”

　　沈求云有点不解：“让别人知道，给人看笑话吧？”

　　房霖瞥了他一眼，说：“这哪里是笑话啊，结婚离婚，都是人生大事。你要悄咪咪地离婚，那才奇怪呢。这也只能说明现在的人不瞎凑合呗。”

　　冯绥清问他：“那你们离婚了，打算怎么办？都要回这里发展吗？”

　　沈求云说：“梅霜。她也不愿意继续待在老家，打算搬回齐门。就是三理幼儿园的事情，还没弄好。”

　　房霖问：“齐门？那不太好进了，我一个朋友就在齐门，她家小孩上幼儿园都要摇号了，你们俩可得注意点了。这中途转过来，只能上私立吧？”

　　楚影姗姗来迟，步伐慢吞吞的，看见他们几个，也还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房霖招呼他过来，让他坐在沈求云的旁边。

　　他们四个人里，房霖最外向，话最多，很多次聚餐都是她牵的头。见楚影有气无力的，她忍不住发问：“怎么了这是？没睡好啊？”

　　楚影摇头：“不是。”

　　房霖皱眉，说：“那还丧着脸，见到我就那么不高兴啊？”

　　冯绥清问：“你去见客户了？”

　　楚影顿了顿，回答：“我辞职了。”

　　房霖有点惊讶，下意识地拍桌子，搞出了不小的动静，惹得其他人频频回头。她习惯性向前倾，对楚影连连发问：“你辞职啦？那么突然？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楚影的语气变得些许沉闷，“就是时间到了。”

　　冯绥清感到奇怪：“你不是星期一的时候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个礼拜不到就辞职了啊？因为你们那个领导吗？”

　　楚影回答：“不全是吧。”

　　房霖追问：“那也要有个具体原因的吧？你这假条都开不出来。你对我们还要瞒这瞒那啊？你要不说，我可猜了。”

　　楚影有点受不了她，一副无奈的表情：“还能有什么原因啊。那个领导人不行，我不想干了。我不想跟他干，受不了了，和他吵架了。”

　　房霖一脸嫌弃：“吵架？你还会和人吵架呢？”

　　楚影有点烦闷，扭头看向窗外。他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总觉得很像那个领导。越想越气，总觉得倒胃口，干脆把头扭了回来。

　　他干巴巴地坐在那里，闭上眼睛揉了揉鼻子的山根。一闭上眼，他的脑海就回旋着前两天那番情景，记忆总是会在糟糕的情绪中不断蔓延、渲染。

　　楚影想起来了，当时一片狼藉、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还趁乱扇了那个领导一巴掌。

　　房霖觉得不可思议：“你们都吵了些什么？”

　　楚影说：“他骂我和下属，我就骂了回去。我业绩好，他不肯发提成。”

　　“这个年代还有这种领导啊？哪有人不给发提成的啊？有那么缺钱吗？”冯绥清不可置信地说。

　　听到冯绥清的话，楚影陷入回忆。其实，这个领导上任了以后，他就不想继续在这里干了。之所以一直坚持，还是因为公司的同事关系都不错。

　　何况，他和那个领导的关系本来就不算好。每次开会，也喜欢找他的茬。人情世故上的闷头亏他无所谓，碰到钱的事，那就是大事了。何况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他有必要继续折辱自己的自尊吗？

　　楚影回答：“其实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冯绥清看出他的心事，宽慰他说：“怪自己干嘛。本来就是你领导，哪有干活不给钱的啊。那你现在什么打算啊？这得继续在行业里干吧？”

　　楚影说：“我不知道。休息几天吧。”

　　冯绥清问：“你的客户不是挺多的吗？继续干很快的，马上就起来了。”

　　楚影答：“再说吧。”

　　见楚影这样回答，冯绥清也不继续说了。

　　他们俩是同行，混得又都比较久，所以她能理解他的处境。她和他入行都已经很久了，已经混得很不错，但还是避免不了闹心的事。

　　世上的一切，无非就是买卖。行业的所有，无非就是人情。

　　他可能累了呢？毕竟他以前确实不算外向，是她非要拉他一把，把他拉进了这个行业。这些年里他变化很大，现在已经很吃得开了，混得风生水起，可是她没有问过他高不高兴。

　　他们吃完饭，在江边又转了一圈，其他两个人在商量去哪玩的时候，冯绥清拉走楚影，单独聊了天。

　　她问楚影：“你是真的辞职了？还是就是闹闹？你跟我们说的时候，我都吓死了。”

　　楚影露出淡淡的笑容：“真的啊，当然是真的了。我连工作群都退完了。辞职信也交了。”

　　她反问道：“早就写了吧？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就辞职。”

　　楚影咂了咂舌：“我是看着这个公司起来的，之前一直不走，就是因为有感情。但是他来了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很多同事都不高兴。绥清，我是认真的。”

　　冯绥清沉默了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说：“嗯，我也是怕你冲动。你要是认真想过，那我们也是希望你好的。”

　　楚影低头看她，神色十分认真：“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不喜欢这里了。所以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就算是重来一次，我也会辞职的。”

　　冯绥清回答：“我知道。”

　　房霖闹着要去唱歌，其他几个人就陪着她。她又开了最贵的包厢，虽然只有四个人，可是酒水和零食却点了两千多，都是她买单。

　　楚影喝不了酒，就一直干坐着看着他们几个，等着歌唱完了把他们拖回家。冯绥清酒量好，酒过三巡了，意识还是很清醒。

　　“楚影。”冯绥清坐到楚影旁边，大声喊道，“要不我明天帮你去问问吧。我部门刚走了一个，缺人。”

　　楚影不明所以：“啊？什么？”

　　冯绥清扯着嗓子，试图盖过麦的声音：“明天我帮你去问问，你要是不介意，来我公司吧！”

　　楚影听清了，本能地拒绝：“去你公司啊？这不太好吧？”

　　包厢里的音乐声太大，加上房霖喝醉了，拿着麦一直嗡嗡嗡。冯绥清觉得心烦，一把拿起茶几上的麦，朝楚影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又没有竞业。来不来？你要来的话我去跟我们楼姐说。”

　　楚影听到这话，有点乐了：“真的啊？那我来做你下属啊？”

　　冯绥清拿着麦，掷地有声地说：“对。”

　　楚影有点愣住，他没有想到冯绥清会那么执着。包厢很黑，只有电视的亮光一直在闪，冯绥清挡在他的身前，遮住了大部分的光亮。他想让冯绥清坐下，可是音乐声实在是太响，只能倾过身子扯她的衣袖。

　　旁边的房霖正在和沈求云激情对唱，是陈明的《等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