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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存概率:23% →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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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屋子里只剩下风雨打过窗楹的声音。
许正衡猛地抬头,咳得几乎直不起腰:“胡闹!”
他抬起那张灰败的脸,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涌着震惊、痛惜,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圣上要的是许家的担保,不是您亲自骑马出关。”
许了了语速很快,像是在赶时间谈合同,“我去,名义不变,还是许家人,担着许家的干系。但风险——”
她停顿了一下,忍着后背的疼痛,硬是撑着床沿,将上半身抬起一些,目光灼灼地迎上父亲震惊的眼神:
“风险却可以降到最低。”
“爹,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字字清晰,砸在人心上,“您这样出城,不是去完成任务,是去送命。是给那些想让我们死的人,递上一把最顺手的刀。”
“我去。”她重复道,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至少,我还有力气,有脑子,有豁出一切也要活下去的念头。至少,我活着把盟书送回来的可能性,比您现在这样,要大得多。”
这不是女儿对父亲的撒娇或逞强。
这是她在极短时间内,用现代销售评估风险、计算利弊的思维方式,为自己和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找到的、唯一的、最优解。
门口的光线,忽然暗了一瞬。
一个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静立在了门槛外。
他没有进来,只是对着床榻的方向,躬身,行了一个标准而疏离的弟子礼。
“老师。”
许了了顺着声音望去。
心脏,又是重重一沉。
太像了。像得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现代的噩梦尚未结束,又无缝衔接到了古代。
男人站直身体,神情是千年寒潭般的冷静,目光在她狼狈趴伏的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随即,他便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多余。
“盟书一事,非同小可。”他开口,声音也是冷的,像玉石相击,“非是简单的文书传递。西域诸部,风俗迥异,立盟之誓、信物之选、见证之人,各有传承规矩,错一步,便是前功尽弃,甚至反目成仇。”
许了了没接他的话,甚至没看他。
她只是盯着许正衡,目光执拗:“爹,您以前教过我,外交场上,最没用的就是讲情分。一切皆是筹码交换,利益权衡。”
她深吸一口气,背上的伤口因此被牵扯,疼得她眼前发黑,但她语气未变:
“现在,您重病在身,圣命难违,许家危如累卵——我,许了了,就是您手上最后,也是最能动用的那枚筹码。”
男人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
但在转身离开之前,许了了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屋内——掠过案几上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最后,在她血迹斑驳的后背上,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里,似乎有极其复杂的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屋子里重新陷入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
郎中低头收拾药箱,动作轻得近乎无声。管家站在角落,用袖子不住地抹着通红的眼角。许正衡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床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许了了的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
不是幻听,不是疼痛导致的耳鸣。
那声音极其怪异,像是从极遥远、极幽深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紧贴着她的颅骨内侧,直接响起。它冷淡、平直、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情绪起伏,如同某种非人的造物,在进行机械的播报。
【检测到高风险长期任务场景】
许了了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当前身份:许了了(大齐·鸿胪寺卿许正衡独女)】
【风险来源:政治倾轧 / 外交困局 / 军事连锁反应】
【存活概率评估中……】
【评估完成】
【当前综合存活概率:23%】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数字,凭空浮现在她的意识深处,像烧红的烙铁,烫下了一个残酷的印记。
23%。
连三成的生还机会都不到。
那声音没有给她消化这数字的时间,继续以那种冰冷的语调陈述:
【可用功能模块:0 / 7】
【语言理解模块:未激活】
【跨文化沟通模块:未激活】
【风险标注模块:基础运行中】
许了了心头重重一跳。
“什么意思?”她在心里急促地问,“什么模块?激活条件是什么?”
系统(如果这可以被称为系统的话)沉默了一息,那短暂的停顿也充满了非人的精确感。
【部分功能需通过“行为验证”解锁】
【部分功能需通过“长期积分”激活】
长期……不是一次性奖励,是持续的考验。
【提示:当前任务环境中,语言及文化差异,将构成最主要的直接风险变量】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许了了脑海里骤然闪过西域诸国那些迥异的面孔、陌生的服饰、完全听不懂的如同鸟语般的交谈声。
不是大齐官话,不是她熟悉的任何语言。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压下骤然涌起的焦躁,强迫自己冷静:“积分怎么获取?”
系统再次沉默,这次的沉默似乎带着某种漠然的意味。
【积分获取方式:不提供说明】
【积分结算条件:以实际任务结果为准】
许了了几乎要气笑了。
行。
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不给教程,不给攻略,一切靠自己摸索,结果导向,冰冷无情。
像极了那些甲方挖好了坑、就等着乙方自己跳进去还说不出的霸王合同。
“那你能做什么?”她换了个问法,带着最后一点试探,“除了告诉我我快死了之外?”
【记录风险节点】
【标注潜在隐患】
【结算行为代价】
最后一行字浮现时,那语调似乎更冷了几分:
【补充提示:在“语言理解模块”激活之前,宿主对任何非母语信息的接收与判断,误判概率将呈指数级上升】
许了了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背上的伤因此被扯得生疼。
但这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她没有再追问。
因为她已经彻底明白了——
这个所谓的“系统”,根本不是来给她开金手指、送外挂、让她一路开挂碾压的。
它是来用一种最冷酷、最直接的方式提醒她:
在这条九死一生的西行路上,最大的危险,或许不是明刀明枪,而是你甚至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看不懂对方笑容背后的含义,察觉不到那些隐藏在陌生语言和文化习俗下的、致命的陷阱。
你现在,很可能连对方是在友好问候,还是在微笑着咒骂你全家,都分不清楚。
——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雨势渐歇,但寒意更浓。
第二道圣旨,便是在这样阴冷的晨光里,再次降临许府。
这一次,跪在最前面迎接圣旨的,不再是病骨支离的许正衡。
而是那个昨夜出现在门口、气质清冷如冰的男人。
“计遇,鸿胪寺属官。”
宣旨宦官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却在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地传开。
“精通律令,熟谙盟书旧例,着令随使团同行,协理盟约事宜。”
许了了站在廊下,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脸色在阴天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她听着那旨意,看着院中那道跪得笔直、青色官袍一丝不苟的背影,忽然很想笑。
原来如此。
圣上哪里是信了她这个代父出塞的女儿家。
他是“贴心”地给她配了一个监工。一个出了名的只认规矩、不认人情,最难被收买,因为他连自己都不全然相信的——规则校验者。
管家在一旁,用几乎气音的声音,颤抖着补充:“小姐……这位小计大人,是出了名的……只认死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老爷以前也说过,他历来所有学生中,只有他,是唯一一个把规矩刻进了骨头里的人。”
许了了没说话,只是看着计遇谢恩、起身、接过圣旨。
那道挺拔却疏离的背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像一块注定会硌在她前路上的、冰冷坚硬的石头。
一个像极了现代死对头的掉书袋子监工。
一个被迫远嫁、心思难测的冷门宗室女公主。
再加上她这个半路出家、对古代外交一窍不通、还背着一身伤和全家性命的新手小白。
这趟西行……
怎么看,都不像是去寻找生机。
倒更像是一支被组装起来、专程奔赴绝地的送葬队伍。
——
宣旨的宦官走了,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了了拢了拢斗篷,正准备转身回房,继续琢磨那该死的系统和渺茫的前路。
就在她抬脚的瞬间——
脑子里,那冰冷的、非人的声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
【风险评估更新中……】
许了了脚步猛地一顿,心跳漏了一拍。
【环境变量变更:新增“规则校验者”随行】
【风险权重重新计算……】
【计算完成】
【当前综合存活概率更新:23% → 27%】
涨幅很小,仅仅提升了四个百分点。
但那行代表着生存希望的冰冷数字,确确实实,向上跳动了一格。
许了了怔住了。
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庭院中那道即将离去的青色背影。
计遇正微微侧身,似乎在低声吩咐旁边的属官什么,侧脸线条在黯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漠。
——为什么?
因为他?
这个被她视为最大麻烦和障碍的监工,在系统的评估里,竟然是……能提高她生存几率的变量?
“解释。”她在心里,对着那个冰冷的系统发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更复杂的推演。然后,那平直的声音再次响起:
【风险变化原因:结构性不确定因素减少】
【新增变量定性:规则校验者(高合规性倾向)】
【该变量存在,可显著降低因流程疏失、承诺模糊、契约漏洞所引发的即时性毁灭风险】
规则校验者。
高合规性倾向。
降低……毁灭风险。
许了了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几个词,一股荒诞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冲得她几乎要真的笑出声来。
原来……
在她眼里,这是皇帝派来盯梢、掣肘、甚至关键时刻可能落井下石的枷锁。
在系统那冷酷的评估逻辑里,这却成了能防止她因为不懂规矩、乱踩陷阱而当场暴毙的……保险栓?
她以为的监工。
系统认定的,居然是……刹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