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火锅店王子 ...

  •   途中偶遇了一位当地小男孩,圆头圆眼,甚是可爱。而且不怕生。

      “Was machst du denn hier?(你来这里干什么啊)”他操着一口略带方言的德语问我。

      由于父亲是瑞士人,我还是能听懂一点德语的,我为此感到庆幸,并有点小得意。

      “Besteig?(攀登)”我摸摸他的头。

      “好厉害,我爸爸一直不让我去山上玩,”他看起来很懊恼,“但是爸爸一直去山上,他在那里工作,就是不带我玩。”

      “长大就好啦!”

      “唉,我的哥哥姐姐还有伯纳,都可以上山,就我不行。就因为我年纪太小.....”

      他猛的噤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又看到了那个讨厌的卷发男人,正挽着一个欧洲女人的胳膊,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蓝色制服。

      “又是他!”身旁的小男孩恶狠狠的瞪着那个卷头发 “政府那帮坏人又来了!”

      “你认识他吗?”我略感惊讶,俯下身问他。

      “嗯,他是政府的人,专门和我爸爸作对。这群人要毁掉马特洪峰。”他气呼呼的

      “毁掉马特洪峰?你的父亲是巡山员么?”

      “他是救援队的,有一次我看到那个人在和我爸爸吵架……”

      男孩悲伤了一会,但很快振作起来。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铜制钥匙扣,塞到我手里。

      “这个送给你,谢谢你陪我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赛普。”他问我。

      我故作神秘的挥了挥手,“林翊格,来自中国。

      看他满脸疑惑,我笑起来,又用德语说了一遍。

      “Yige Lin kommt aus China。(林翊格,来自中国)”

      我租下了一间宽敞的房子,带着落地窗,旅馆里总是处处限制。

      极目远眺,马特洪峰阿尔卑斯群峰环伺之中,仿佛遗世独立,拒绝一切簇拥。那是一座由天地用最严苛的几何法则削刻出的、近乎完美的金字塔。四道陡峭如刀削的岩壁,棱角分明地指向苍穹,最终在将近四千五百米的高空收束成一个锐利的尖顶。而它终年不化的积雪,如同最坚韧的铠甲,紧贴附着在巨大陡峭的岩壁之上,在阳光的直射下闪耀着一种凛冽、坚硬、近乎金属的冷白光芒。这光芒纯净得刺眼,却又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傲。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宣示着造化的鬼斧神工和一种遗世独立的、冰冷决绝的壮美。当阿尔卑斯其他山峰在夏日暖阳下褪去银装,显露出柔和的绿意或灰褐山体时,马特洪峰顶那永恒的雪冠,依旧固执地闪烁蓝光。他那迷人的蓝光,与我的指尖重合,那是世界上最迷人的一抹蓝色。我好像疯了,我好像爱上了瓦莱冰晶症,让我永远与马特洪峰镶嵌在一起吧。

      我晃了晃头,赶去这危险的想法。今日天色不错,我准备上山腰去转转,听赛普说那里有一处营地,帮助旅人做攀登马特洪峰的计划。房东笑吟吟的递给我一块战士奶酪,味道不错。不过我想他的真实意图是想让我多续几个月的房租,并且涨价。他可是敲诈了我2万法郎呢。

      越往上走,我就感觉呼吸愈发困难,甚至不能直视阳光,否则看东西就是一片蓝光。

      我打消了自己有青光眼这个可能。父亲曾给我说过,就是瓦来冰晶症的症状之一。

      瓦莱氏低温共生症,又称瓦莱冰晶症,一种来源采尔马特地区高山地区的独特遗传病,得病几率亿分之一。目前无法治愈,我就出生在携带这种遗传基因突变的家庭。所幸患上这种病很早就会死去(父亲是个例外,他活了40多岁),所以对我来说也不是很痛苦。母亲的心愿让我来攀登马特洪峰一定是有缘由的。我从床底翻出母亲的安眠药瓶,标签被撕,但瓶底刻着GORNERGRAT样式的字母(戈尔内格拉特观景台),里边还有一张字帖,写着攀顶者不会结晶。母亲不是随便的人,她一定找到了隐藏着瓦莱冰晶症的秘密。母亲啊,母亲,您到底爱不爱自己的孩子?我没有这么多时间来玩猜谜语的游戏了。

      马特洪峰的天气变幻莫测,原本正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下午就飘起了雪。

      “看样子没法下山了”我叹了口气,不过已经来到了营地,就住几天再走吧。反正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再不赶快把钱完,就不能再享福了。

      旁边的一对幸福的情侣,相拥着,在雪下接吻。真是唯美,可惜我不是爱情电影的制做人,要不他俩就是男女主角了。该死!我现在的行径怎么像一个觊觎他人幸福的窃贼?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刻薄了?

      “Beride Line.bust du es? Was machst du denn hier im Camp?”(林哥,是你吗?你怎么来这了?”赛普兴奋的跑来,差点与我撞个满怀,身后跟着的狗吐着舌头,也是一脸兴奋的模样。

      “赛普?哈哈哈哈哈好荣幸啊,又碰面了。来这里转转,筹备一下最近攀登的计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玩?你爸爸在这里工作吗?”我说。

      他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黄铜钥匙扣,与他送我的那个相仿,只是略小一些,狗的视线随着他的晃动而晃动。我认出了那狗的品种,是瑞士国宝,圣伯纳犬,世界著名的雪山救援犬。

      “嘿嘿因为我家就在这里啊,我爸爸是这儿的救援队的队长,他可厉害了。平时他上山工作的时候,我就在这边玩,这里的叔叔阿姨都认识我,所以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对了,我身边这位是巴里。过来!巴里!”

      名叫巴里的圣伯纳犬亲昵的蹭了蹭赛普的胳膊,我仔细端详了那狗,真不愧是有名的圣伯纳,四肢高大壮硕。我正准备伸手触碰它时,巴里颈毛炸立如遇雪崩,吠声震落屋檐冰凌——它的琥珀瞳孔里,我泛蓝的指尖正蒸腾着马特洪峰的暴风雪。我被吓了一跳,圣伯纳犬不是出名的温顺吗?

      “欸巴里?不能这样…”赛普急忙摸着巴里的头,“巴里一般只对快被冻死的人这么叫,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真是抱歉。”他弯腰表示歉意。

      “哈哈哈没事没事,怪可爱的。”

      “巴里可厉害了,他可是克拉拉的儿子。”赛普得意起来,“而且他是我一个人的狗,爸爸把它送给了我,爸爸,终于答应我,到14岁时就带我上山,可惜还有五年。到时候我就可以一起跟巴里成为大名鼎鼎的救援员了!”

      “GLÜCKWUNSCH!赛普!(恭喜你,赛普)”我笑着说,愈发喜欢这个活泼天真,雀斑脸的小孩。

      下午的时光很是短暂,晚上巴里去带我吃了奶酪火锅,在采尔马特,奶酪随处可见。铜锅在松木火炉上咕嘟冒泡。格鲁耶尔奶酪混着瓦莱州白葡萄酒的醇香随热气蒸腾。塞普踮脚扒着桌沿,鼻尖沾了抹奶油白的奶酪渍,像只偷奶的小熊。

      “Achtung!(当心!)”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叉尖的面包块在奶酪里多浸了半秒,金丝般的乳酪拉长,颤巍巍悬在火锅与餐盘之间。“先生,看好啦!要这样转八圈!”他示范性挥舞叉子,面包块在琥珀色奶酪浆里画出“八”字,“Papi说这是召唤山神的符咒…啊呜!”滚烫奶酪滴落手背,烫得他猛甩手撞翻胡椒瓶,烟尘般香辛料雪崩般覆盖我的牛排。我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不行了小赛普…我快被…笑死了哈哈哈哈。”赛普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帮我递一下餐巾吧!先生!”

      收拾完胡椒和牛排后,我也学着赛普的样子“召唤山神”,不过我的手法与吃火锅涮羊肉卷相同。赛普严肃的纠正我说这不是火锅是Fundue。我辩解道:“赛普,你应该去中国的首都北京看看,那里有羊肉火锅。”赛普很是疑惑:“先生,奶酪怎么涮羊肉呢?”

      这顿Funder是在其乐融融中度过的,善良的老板娘给圣伯纳犬巴里一个专属的奶酪小火锅。每次我给巴里投喂奶酪时,他都会流口水。最后,整块格鲁耶尔全掉进他的小火锅里。

      不过饭后,望着高额的账单,赛普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这回怎么这么贵…上次我请爸爸吃饭…只花了十法郎啊………”他低声喃喃,随即又翻了翻一贫如洗的口袋。

      “大哥哥,”赛普严肃的说,“我们肯定是…”他的语气更加严肃,“我们肯定是被骗了!上次我请爸爸吃饭,甚至比我们这一顿点的还要少,只花了十法郎。”他掏出小本子认真算账,“爸爸说吃饭超过100法郎的就是强盗,这回…这回肯定是这样!你愿意跟我去找老板理论吗?”他视死如归般的握紧了拳头。

      明眼人想一想就会明白,可惜赛普才九岁,为了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童年生活,我决定耍个花招。

      我按住桌上随呼吸震颤的奶酪火锅(注:VCS患者低温颤抖), 突然倾身逼近赛普,羊毛斗篷在烛光中掀起阴影巨浪。

      “赛普…”

      男孩被威压惊得后仰:“J-ja?(咋、咋了?)”

      “朕的真实身份…”我刻意用德语古称, “朕(Wir),”

      指尖划过杯沿凝霜,“…本是阿曼德海尔维第的流亡储君。”

      塞普瞪圆双眼:“Hä? Das gibts doch nur im Märchen!(哈?这只有童话里才有吧!)”

      “看看这个!” 我猛然扯开衣领——锁骨下冰裂纹蓝痕在幽光中如破碎王冠! “海尔维第王族的血脉印记!每代仅一人承袭此冰之纹章!”

      巴里突然对蓝痕狂吠,我顺势按住狗头庄严宣告:

      “圣伯纳神犬已验明正身!现在,跪拜你的王子殿下!”

      赛普盯着随蓝痕搏动明灭的壁炉火光,突然单膝砸地行佣兵礼:“Dann zieh ich für Euch in den Krieg!(那我为陛下打仗去!)”

      “赛普。”我郑重的说。

      “怎么了?先生”他也郑重的回答。

      我认真的盯着赛普“这样,由于你是本王子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这顿饭本王子就请了。当然,这顿饭这么贵的原因,也是因为店主认识本王子,给本王子上的都是最好的饭菜。所以,这顿饭,我请了!”

      我们可爱的小赛普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可惜巴里仍旧用那双写满疑问的眼睛看着我,我作势摸了摸他绵密的狗毛。

      “走吧,赛普侍从,带好你的小巴里,我们现在要去找老板。”

      于是我们两人一狗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了柜台前,我拍下500法郎的纸币,赛普被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Mein lieber Wirt! Der Prinz befiehlt: Bringt dieRechnung!(亲爱的店主,本王子命令,呈上账单!”

      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夫人,她显然被我这副模样惊的瞪圆眼睛,随即行了一个颤巍巍的礼,她真信了这拙劣的表演。

      我拿着找下的零钱,牵着小赛普的手走出店面,突然弯腰凑近他,羊毛斗篷扫过圣伯纳犬的鼻子,巴里打了个喷嚏“He, Seppli! Das Geheimnis vom Prinzen... geht nur mit dir und dem Berg, ja?”(嘿,小赛普!王子的秘密...只属于你、我和山神,懂吗?)”

      赛普立正行军礼,铜钥匙扣在掌心捏得发烫。

      远处传来老板娘憋笑的咳嗽声——她刚在柜台后行完第三个屈膝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