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锁春园》一灯故人

5、变动

　　莺平公主在宫里待了一天，晚上才乘了马车回来。那天之后，一周都没有离开自己的院子。

　　第七天的早晨，孟南柯照旧早早起来，前两天他终于再次收到了小厮的传信，信中多半是鄞王对目前情况的详述，夸赞了孟南柯上次书信中提到的治理方案，一起都在朝着更好的风向发展。
　　他将书信烧掉，起身走了出去，正巧撞见进入院子的莺平公主，和前端时间看到的公主似有着些许不同，桃色的红晕已然从白皙的脸上消失，嘴角的笑意似乎也暗淡了下去。
　　她笑着和孟南柯一同用完了早膳，拉着孟南柯去到了院子深处的自己前些天去过的那个小湖旁边。
　　接着突然拿出一个玉佩，抓住孟南柯的手，稳稳地放到了他的掌心，清透冰凉，和刚刚抓住自己的手一样。玉佩上刻着一棵桃树，树下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卷书。他端详着玉佩，莺平公主站在一旁看着他。
　　在莺平公主的眼里，玉佩上刻的画面现在正真实的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本公主最是喜欢这桃花了，每到春天，桃花开放，像是身处仙境。这玉佩是我在珠宝铺随便挑的，觉得和孟状元很是相配，便买下来了，希望孟状元能喜欢。”骗你的，这是前些天待在卧室里面自己雕出来的。
　　孟南柯将目光转向自己眼前的少女，微笑中带着一丝局促羞涩，背后是那几棵已经开了花的桃树，脸颊上的颜色与桃色相得益彰，像是从桃花中孕育而出的精灵。
　　“孟某很是喜欢。”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好像白读了，干巴巴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继续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绕着湖边走。
　　像是一周前自己和莺平公主在京城大街街道边一起前行一般，不同的是公主不再像之前那样蹦蹦跳跳的走，而是慢慢悠悠地往前迈步。
　　她说着话的时候时不时会侧着头看着他，接着自己再回看回去。两人除了衣袖偶尔触碰到，连一次真正意义的牵手都不曾有过。两人像是情窦初开幽会的两个少男少女，一切都是欲言又止。
　　孟南柯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一切都是如此的恬静。自己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在这眼前少女的笑容前来说，似乎不值一提。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了。但今天，风带起桃树上的花，花瓣摇曳，落到孟南柯的眼里，他只能看到比一双比桃花更美的眼睛。

　　当天下午，变动打破京城虚假的宁静。北疆苍北军谋反的消息传来，去往北疆的朝臣被砍了头挂在城墙上。长期克扣军饷，还要收缴军队的兵器，是要放弃苍北军将北疆的土地拱手让给匈奴。苍北军满怀愤恨一鼓作气拿下了四座城池，直逼京城。皇帝很快派出西平军所有兵力前往拦截。
　　然而西平军地处国家西部，鲜少有战事，又因军饷不足，战力和苍北军完全不可比，并不像苍北军那样骁勇善战，仅仅勉强凭借一处天然地暂时守住了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拦截住了苍北军的攻势。
　　而就在此时，位于南部的陵南军也宣布谋反，与苍北军一同向京城攻去。

　　京城中的氛围却更加令人惴惴不安，人人自危。锦衣卫遍布京城，城门戒严，严查进出城门的人群。孟南柯知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正在按照计划步步行进，可他的心中却十分慌乱，似乎要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在谋反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莺平公主便鲜少离开自己的院子去往别处了。
　　为了缓解自己心中的焦躁不安，他起身出了小院去往那院子深处的小湖边散心，却在正要靠近时，看见很久未见的莺平公主已经站在了湖边，已是四月初，天气早已回暖，她却披着一件黑色的毛裘，左手扶着柳树，右手拉着毛裘的衣领放在胸口，抬头看向日光，阳光在微风拂动下在她脸上扫过，却无法温暖到她。她的眼睛像是毫无波澜的死水，只是随着日光的晃动反射出星星亮光，她的脸上失去了经常挂在脸上的微笑。身后桃树枝桠上的花已经只剩零星几点，绿叶占据枝头，簇拥着它们。
　　这是孟南柯从没有见过的公主的样子，但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莺平公主。
　　孟南柯没有继续靠近，而是慢慢离开了。取代心中慌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一切似乎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一切又好像是从遥远的过去冲了出来。
　　鸢和十七年，四月初五，小满，和西平军焦灼了许久的苍北军再次攻破城池，继续向京城进军，同时，陵南军也逐步靠近了京城，一路畅通，两股兵力再有四日便要到京城。
　　此时，莺平公主已再次被招入宫中，陪伴皇帝左右。皇帝似是知晓一切都是穷途末路，最后只想要自己最宠爱的公主能够留在身边。

　　可事实如何，谁能知？谁该知？
　　在莺平公主被召入宫中当天，秦嘉南便到了周祈安的小院里，两人身边躺着四个人，正是皇帝安插在公主身边的那几个眼线，早在一开始被公主折磨、软禁起来，如今被楼之初带了过来，一切终将尘埃落定，不必再留下。
　　两个人对坐着不说话，就这样静着。
　　不知过了多久，楼之初从窗户进来，打断了这个氛围。
　　“宫中暗卫太多，我一人实在难以靠近。”
　　“按照公主的计划行事，等到鄞王攻进来，我同你一同进宫。祈安，你就跟着鄞王的人去你父亲那边去。”秦嘉南手放在桌上撑着额头。
　　周祈安神色低沉，默默点了点头。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他们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们知道，之后他们再也不会再与公主相见。
　　他们两个是陪公主时间最长的两个人，可直到现在他们仍旧无法完全了解公主。
　　是了，他们只知道公主要做什么事情，可却并不知道公主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按照公主之前的指示等待行事。

　　秦嘉南，是公主乳母的儿子，从小便作为侍卫跟着公主在宫中生活。乳母在公主10岁的时候被皇帝找了个由头拉出去被打了二十大板，抬回来的时候便不行了，临死前嘱托秦嘉南要照顾好公主便去了。公主在嬷嬷身边哭了半天，后面被秦嘉南抱着回房休息了。后面公主母妃安置了嬷嬷的尸体。自公主搬出后宫到了抚春府，他也跟着出了宫。他是看着公主长大的人，除了那次自己母亲去世外，在自己记忆中公主永远是笑着的，彷佛失去了所有烦恼，可在这吃人的地方，怎么会有人一直开心微笑。后来，公主开始策划谋反，开始为公主处理商铺的事情，将其一步步改造为信息驿站。他有时并不懂这么做的原因，但若是一切成功后能让公主开心一切便是值得的。

　　周祈安是公主在14岁遇到的。那时公主穿着一身麻衣，笑嘻嘻地站在山中的一个小木屋前叫着周神医，父亲出来拒绝了无数次，公主还是每天都站在门口没走。周祈安好奇，经常和公主隔着门聊天，大概五六天的时候，山里突然下了大雨，山上的泥土和石头冲刷而下，将那小木屋摧垮，还是公主从那小木屋里把周祈安捞出来的，两个人家也没了，就跟着公主回了京城，周树什么都不要，选了个许久没人住的笑破屋子住下了，后来周树跟着公主进了一次宫，回来的时候，周树便让周祈安跟着公主回了公主府。公主在父亲面前郑重地跪下磕了一个头。自那之后，周祈安便以夫人的身份进了府，待在公主身边，偶尔为他号脉配药。至于谋反，公主只让他听却很少叫他参与。

　　楼之初，正如之前说的那般，是公主小姨留给公主的，他本就是从小被培养的暗卫，一直待在岭南那边做事，自公主十二岁出了府之后，便被楼将军命令带了四五人到京城这儿来。一直待在酒楼和铁匠铺，按照公主的吩咐做事，但实际上做的最多的就是传信和处理尸体，偶尔在公主外出的时候保卫在身边，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前段时间处理了一个媒婆。
　　但在一开始，楼之初也见过公主，那是很久以前，自己还没有被楼将军捡回去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岭南城外的流民，那是他已经饿的快要失去意识了，却在那时遇到探亲回来的莺平公主，他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四岁小团子正被乳母抱在怀里，调皮地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到了外面。她挣扎着要跳下马车，一行人停了下来，公主走到她的面前给了他一块糕点，用一块帕子包着，很快便离开了。后面也是这块帕子让楼将军觉得她有缘将他带了回去。公主估计早就忘记了这件事。如今自己留在公主身边，也是想着能够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