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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北仓灯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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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仓粮库曾是金陵最大的官仓,青砖围墙高达两丈,四角有望楼。蚀降临后,这里因结构坚固、储粮充足,成了最大的幸存者据点。围墙被加高到三丈,望楼上日夜有人值守,墙上插满了自制的火把和镜片——后者用于反射任何可用的光线,在黑暗时刻提供照明。
林晚三人赶到时,西门已经戒严。
“老陈!”望楼上的人认出铁匠,放下绳梯,“快上来!东边出事了!”
铁匠率先攀爬,独臂却异常灵活。林晚让阿弃先上,自己殿后。爬上围墙时,她看见粮库内灯火通明——不是形容,而是真的“灯火”:数十个铜盆里燃烧着特制的油脂,火焰稳定明亮;更多的则是萤石灯,那些在蚀前世界用于墓室照明的石头,如今成了最可靠的夜间光源。
“东墙怎么了?”铁匠一落地就问。
守门的是个满脸刀疤的中年汉子,叫赵莽,曾是漕帮的镖头。“不是暗,是人。”他啐了一口,“‘食腐者’那群杂碎,想趁乱抢粮。”
林晚心中一沉。食腐者是蚀降临后出现的匪帮,专门袭击幸存者据点,抢夺物资。他们比暗更可怕——暗只是混乱的化身,而食腐者是主动选择成为混乱的一部分。
“多少人?”铁匠问。
“三十左右,有弩。”赵莽压低声音,“老陈,库里的粮食只够撑半个月了。如果被抢走哪怕一成,我们都得饿死。”
“苏使者刚刚陨落。”铁匠声音沉重,“暗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转移。”
“转移?去哪里?”赵莽瞪大眼睛,“城外更危险!至少这围墙——”
“围墙挡不住暗的学习能力。”林晚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个男人都看向她,“苏使者临终前说,暗在进化。它这次退却,下次再来时就会带着新的攻击方式。留在这里是等死。”
赵莽打量林晚,眼神不善:“小丫头,你谁啊?老子在这守了三年,轮的到你指手画脚?”
“她掌中有若木种子。”铁匠平静地说。
周围瞬间安静。
几个附近的守卫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向林晚的手。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摊开手掌。金色的叶形印记在火光下微微发亮,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温暖了些许。
“真是……”赵莽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抱拳躬身,“在下有眼无珠,请使者恕罪。”
“我不是使者。”林晚收回手,“但苏使者给了我们任务:找到真正的第四代,带她去孝陵唤醒源木。在这之前,我们必须保住尽可能多的人。”
她看向粮库内部。广场上聚集着数百人,男女老少都有,面黄肌瘦但眼神尚存希望。有人在分发稀粥,有人在修补衣物,还有几个孩子围着一个老者,听他用沙哑的嗓音讲述“蓝天白云”的故事。
秩序。苏清河说,秩序能对抗暗。
“赵镖头,食腐者交给我。”林晚说,“你组织人手,准备转移。铁匠,你去找那些十五到二十岁的女子,检查胎记——要隐秘,别引起恐慌。”
“你要一个人对付三十个食腐者?”赵莽不可置信。
林晚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自己的掌心。印记在发烫,仿佛在渴望什么。她想起苏清河化作光点前的眼神,想起那句无声的嘱托。
种子已种,静待花开。
那么现在,该让种子发芽了。
“不是一个人。”她转向阿弃,“你跟我来。赵镖头,借我一把弓,十支箭。”
阿弃脸色发白,却挺起胸膛:“林晚姐,我、我可以的!”
铁匠按住少年的肩:“小心。食腐者头目叫‘秃鹫’,是个疯子,喜欢把俘虏的骨头做成饰品。”
林晚点头,接过赵莽递来的反曲弓和箭袋。弓是糙制的,但弓弦紧绷;箭矢的箭头磨得锋利,箭尾羽毛残缺不全,但能用。
她带着阿弃沿围墙内侧走向东墙。路上,她低声问:“怕吗?”
“怕。”阿弃老实回答,“但我更怕变成暗的一部分。我爹娘……他们消失的那天,我看见娘的影子自己站了起来,朝我招手。爹冲过去抱住那个影子,然后两个人一起……融化了。”
林晚脚步一顿:“你从没说过。”
“说了也没用。”少年低头,“大家都失去了重要的人。铁匠的女儿,赵镖头的兄弟,还有很多人……蚀夺走了一切。”
“所以我们不能让蚀赢。”林晚说,“哪怕只是为了那些消失的人。”
他们登上东墙望楼。下方三十丈外,食腐者已经点起火把。那些人衣衫褴褛,脸上涂抹着黑色和红色的污迹,手中武器五花八门:砍刀、铁钩、削尖的竹竿。为首的是个光头大汉,脖子上果然挂着一串骨制项链。
“秃鹫。”阿弃小声说。
林晚搭箭拉弓,却没有瞄准任何人。她闭上一只眼,用苏清河教的方法——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感觉”去看。掌心印记微微发热,视野中的世界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看见食腐者周围缠绕着淡淡的黑气,那是长期接触暗被侵蚀的迹象;而粮库这边,灯火映照下有着稀薄的金色光晕。
秩序与混沌的对峙。
“阿弃,会唱歌吗?”她突然问。
“啊?”
“童谣,小调,什么都行。大声唱。”
少年虽然困惑,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哼唱一首江南小调。声音起初颤抖,但渐渐稳定下来。那是一首关于采莲的歌,歌词里满是夏日荷塘、蜻蜓点水的画面。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歌声,粮库内的灯火似乎更亮了些。那些原本紧张不安的幸存者,不少人都抬起头,有人跟着低声哼唱,有人打起了拍子。秩序的光晕在增强。
相反,食腐者那边出现了骚动。有人捂住耳朵,有人暴躁地挥舞武器,秃鹫更是厉声呵斥:“闭嘴!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但阿弃唱得更响亮了。歌声稚嫩却清澈,穿透夜色,在废墟间回荡。
林晚抓住这个瞬间,松开了弓弦。
箭矢没有射向任何人,而是射向食腐者火把堆旁的一个陶罐——那是她刚才用印记感应到的,里面装着火油。
箭矢精准命中。
爆炸的火光吞没了前排的食腐者。惨叫声中,秃鹫暴怒:“冲!给老子冲进去!粮食女人全抢光!”
但就在这时,林晚做了第二件事。
她将手掌按在望楼的木柱上,集中全部意念于掌心印记。金色光芒顺着木头纹理蔓延,虽然微弱,却让整段围墙都微微震动。墙头插着的镜片同时反射火光,数十道光线聚焦在食腐者冲锋的路上,形成一道刺眼的光墙。
“暗退了!”阿弃突然喊道。
林晚低头,看见食腐者脚下的影子正在疯狂扭动——那不是火光造成的正常影子,而是暗的具象化。那些影子试图抓住食腐者的脚踝,将他们拖入黑暗。
暗在攻击暗的仆从?
不,林晚明白了。是秩序的光增强了,暗被暂时压制,而食腐者身上沾染的混沌气息,此刻成了暗最好的食粮。它在吞噬同类。
“救命——!”
“秃鹫哥,拉我一把——!”
惨叫声此起彼伏。食腐者一个接一个被自己的影子吞噬,消失在地面的黑暗里。秃鹫惊恐地看着手下消失,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转身就逃。
林晚搭上第二支箭。
这一次,她瞄准了秃鹫的后心。
但就在松弦前的一瞬,她看见了别的东西:在粮库广场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突然抬起头,望向东墙的方向。那少女大约十六七岁,脸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但眼神却异常沉静。
更关键的是,在林晚的印记感应中,那个少女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比周围所有人都要明亮,与林晚掌心的光芒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林晚的箭偏了一寸,射中了秃鹫的肩膀而非心脏。匪首惨叫倒地,被两个手下拖进黑暗,消失不见。
“林晚姐,怎么不杀他?”阿弃问。
林晚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广场上的那个少女。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注视,朝望楼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隐入人群。
掌心印记的灼热感达到了顶峰。
“找到了。”林晚轻声说。
第四代若木血脉者。
就在这北仓粮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