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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新身份:林夏的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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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郝飒——现在是林夏了——站在旧城区一栋筒子楼四层的走廊里。
走廊狭窄昏暗,墙壁上的绿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发黑的砖块。空气里有股混合着霉味、廉价香烟和过期食物的复杂气味。她的房间是407,最里面那间,隔壁406住着个终日不出门的孤僻老人,对面408是个昼伏夜出的神秘租客,门口总是摆着一双沾满泥点的工装靴。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生涩的摩擦声。门开了,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不到十五平米。一张铁架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一把瘸腿的椅子。窗户对着隔壁楼的墙壁,距离不到三米,光线几乎透不进来。卫生间是公用的,在走廊尽头。
郝飒把背包扔在床上,环顾四周。
这里和她原来那个精心布置、防御严密的公寓天差地别。但正因如此,才安全——没人会想到一个刚获得传承的收割者,会躲在这么破败的地方。
她开始收拾。用买来的二手床单被套,用抹布擦掉积灰,把匕首藏在枕头下的夹层里,七宗罪晶石和界石用胶带粘在床板背面。那部老式手机和“林夏”的身份证件放在抽屉最上层,伪装成普通物品。
收拾完已经上午九点。她换了身朴素的衣服——灰色卫衣,黑色工装裤,旧帆布鞋。对着卫生间里斑驳的镜子看了看:头发扎成低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的警惕被刻意收敛。
像个普通的、为生活奔波的年轻女人。
她出门,按照阿杰留下的信息,去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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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夜班,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时薪十五块,包一顿宵夜。能接受吗?”
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坐在堆满票据的办公室里。这家便利店在旧城区和主干道的交界处,二十四小时营业,夜班一直招不到人——据说是因为“闹鬼”。
“能。”郝飒说。
店长打量她几眼:“小姑娘,夜班可不太平。上个月有个小伙子干了三天就跑了,说半夜货架会哭。你要想清楚。”
“我需要钱。”
店长耸耸肩,递过来一张表格。“填一下,今天就能上班。对了,你叫……”
“林夏。”
“哦对,林夏。”店长点了支烟,“记住几条规矩:第一,凌晨两点后尽量不要出柜台;第二,如果听到货架有奇怪声音,别过去看,就当没听见;第三,收银台下面有根铁棍,真遇到什么事,往死里打,打死了公司赔。”
郝飒点头,接过表格开始填。
个人信息全是“林夏”的:24岁,外地户口,高中毕业,来城里找工作。工作经历她编了几年餐厅服务员和超市理货员。
店长扫了一眼,没多问。“今晚十点来交接。制服在更衣室,自己找合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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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郝飒在附近转了转。
旧城区像城市的褶皱,藏着许多主流视野之外的东西。巷子深处的算命摊子兼卖护身符,五金店柜台下摆着几把造型怪异的刀,网吧通宵区总有几个脸色苍白的人在讨论“那个世界”的情报。
她在网吧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东区那个新出现的C级区域,听说一队人进去,只出来半个……”
“……有人在收‘纯净灵魂’,价格开得很高……”
“……赵明那队最近动作很大,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听到赵明的名字,郝飒脚步顿了顿,但没有进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走进一家面馆,点了碗最便宜的素面。面端上来时,老板娘多看了她两眼。
“新搬来的?”
“嗯。”
“住哪儿啊?”
“筒子楼那边。”
老板娘哦了一声,压低声音:“那边不太平,晚上早点回去。特别是你这样的年轻姑娘……”
“怎么了?”
老板娘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没什么,反正小心点就是了。”
郝飒低头吃面。面很咸,汤里有股味精放多了的怪味。她慢慢吃着,耳朵却在听隔壁桌两个建筑工人的对话:
“……昨晚在工地看到个东西,白影飘飘的,吓死个人……”
“……请人做了法事,花了三千……”
“……这世道,真是活见鬼……”
诡异复苏第三年,普通人的生活已经被渗透到方方面面。恐惧成了日常,灵异成了谈资,而像郝飒这样真正见过世界背面的人,反而要伪装成无知者。
她吃完面,付了钱,走出面馆。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旧城区的路灯坏了一半,街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破败。几个小孩在路边玩跳房子,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传得很远。
郝飒看着他们,突然想起八岁时的自己——也是在这样的黄昏,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永远不会回来的父母。
她摇摇头,把记忆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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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五十,郝飒换上便利店的绿色制服——有些宽大,但还算干净。更衣室里有面镜子,她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瞥见自己左臂的衣袖下,黑色纹路隐约透出轮廓。
她用胶带在手臂内侧贴了几层,确保不会露出来。
十点整,白班店员是个中年大姐,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把钥匙和铁棍交给她,匆匆下班了。
便利店不大,四排货架,一个冷饮柜,一个关东煮机。收银台后面有个小监控室,屏幕分成九格,显示店内各个角度。
郝飒先熟悉了一遍货架分布,检查了后门锁,然后坐在收银台后,打开店长留下的一本旧杂志。
第一个小时很平静,只来了两个买烟的年轻人。
第二个小时,一个醉汉摇摇晃晃进来,拿了瓶最便宜的白酒,付钱时盯着郝飒看了很久。
“小姑娘……新来的?”酒气扑面而来。
郝飒没抬头,扫码,收钱,找零。“十五块。”
醉汉嘿嘿笑着,伸手想摸她的手。郝飒拿起收银台下的铁棍,轻轻放在桌面上。
铁棍是实心的,有手臂粗,一头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醉汉的笑容僵住了,拿了酒,嘟囔着走了。
第三个小时,凌晨一点。
便利店外的街道彻底安静下来。偶尔有车驶过,车灯在玻璃门上扫过,留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郝飒正在整理一天的票据,突然听到了声音。
很轻,像小孩的啜泣。
从第三排货架——零食区那边传来。
她抬头看向监控屏幕。第三排货架的摄像头画面正常,货架上摆满了薯片、饼干、糖果。但声音确实在那里。
店长的叮嘱在耳边响起:“如果听到货架有奇怪声音,别过去看,就当没听见。”
郝飒放下票据,手摸向铁棍。
但下一秒,她改变了主意。
放下铁棍,她从柜台后走出来,走向第三排货架。
哭泣声更清晰了。不是从一个点发出,而是整排货架都在响,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小孩躲在包装袋后面啜泣。
郝飒停在货架尽头,仔细听。
声音里有悲伤,有恐惧,还有……渴望。
她想起传承记忆里关于“怨念集合体”的描述:低等诡异的一种,由大量未消散的负面情绪聚集而成,喜欢依附在人类经常接触的物品上,汲取微弱的情绪能量。
便利店货架,每天有上百人触摸商品,留下各种情绪——焦虑、渴望、犹豫、满足。这些情绪残留,正是怨念集合体最好的养料。
哭声开始变化,变成细碎的低语:
“好饿……”
“想要……”
“买不起……”
“为什么……”
货架上的商品开始轻微颤动。包装袋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不是露水,而是……眼泪。
郝飒抬起左手,隔着衣袖按住纹路。
她可以等它自行消散——这种低级诡异一般不会主动攻击,天亮就会消失。但她需要灵魂能量,而且,这是测试能力的好机会。
意念集中,调取存储空间里的一缕白色能量。能量顺着纹路流淌,汇聚到掌心。
她伸出左手,掌心对准货架。
不是“汲取”,也不是“净化”,而是更直接的指令:显现。
白色能量从掌心涌出,化作一片薄薄的光雾,笼罩整排货架。
哭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货架表面浮现出无数张模糊的脸——痛苦的脸,渴望的脸,哭泣的脸。它们重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半透明的、不断蠕动的人形轮廓。
怨念集合体被逼出来了。
它“看”向郝飒,空洞的眼眶里只有两团旋转的灰色雾气。然后它张开嘴——没有牙齿,只有更深的黑暗——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尖啸带着精神冲击,普通人听到会立刻昏厥。
但郝飒只是皱了皱眉。左臂的纹路自动亮起,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抵消了冲击。
她向前一步,左手改为抓取姿势。
傲慢之力,发动。
黑色纹路中的“傲慢”晶石微微发烫,一股无形的威压从郝飒身上扩散开来。那不是物理力量,而是存在层面的压制——仿佛她突然变成了这方空间唯一的主宰。
怨念集合体僵住了。它那由无数面孔组成的身体开始颤抖,雾气边缘开始崩解、消散。
它想逃,但被威压钉在原地。
郝飒的左手虚握,做出一个“收束”的动作。
集合体彻底崩散,化作三缕纯净的白色光丝,飘向她的掌心,没入纹路。
存储空间里,多了三团温和的白光。
货架恢复了平静。包装袋上的水珠消失了,颤动停止了,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郝飒收回手,看了看监控摄像头。
画面一切正常,刚才发生的一切,在物理层面上几乎没有痕迹。监控只会拍到她站在货架前发呆了几秒。
她走回收银台,坐下,继续整理票据。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时,她感觉到左手掌心微微发热——是刚才使用的“傲慢之力”在缓慢冷却。传承记忆提示,这种七宗罪之力有严格的使用限制,过度依赖会导致灵魂失衡。
但至少,她有了自保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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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最疲惫的时段。
郝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海里梳理着今天的收获:新身份初步建立,工作有了,住处有了,第一笔灵魂收入到手。
下一步是魂墟。阿杰说那里是变强最快的途径,但也是危险最密集的地方。
她需要更多情报。
正想着,便利店的门被推开了。
不是顾客。
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狰狞伤疤。他手里拎着个工具箱,工具表面有暗红色的污渍。
男人走到收银台前,敲了敲桌面。
郝飒睁开眼。
“夜班?”男人问,声音沙哑。
“嗯。”
“新来的?”
“今天第一天。”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伤疤让那个笑容显得格外扭曲。
“那你运气不错。”他说,“这条街晚上不太平,但你今天当班,居然没事。”
郝飒没接话。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听说上个夜班的,干了三天就疯了,一直说货架在哭。”他吐出一口烟圈,“你听见了吗?”
“没有。”郝飒说。
“是吗?”男人眯起眼睛,“可我刚才在对面楼上,好像看见你这排货架……在发光?”
空气凝固了一瞬。
郝飒的手垂到桌下,指尖触碰到铁棍冰凉的表面。
“你看错了。”她说,“可能是路灯反光。”
男人又笑了,这次笑声更低沉。“也许吧。”他掐灭烟,转身走向门口,“对了,我叫刀疤。在这片混的,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当然,得付得起价钱。”
门关上,风铃叮当作响。
郝飒看着男人消失在街角,然后低头看向监控屏幕的回放。
在她使用能力逼出怨念集合体时,第三排货架确实有极其微弱的光晕——普通摄像头不可能拍到,但如果有特殊设备……
或者,如果观察者本身就不是普通人。
她关掉监控,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清晨的第一缕光刺破黑暗,街道开始苏醒。
而她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黑暗中注视她的眼睛,似乎比想象中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