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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魂墟入口:黑市的门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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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的出现让郝飒意识到,旧城区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连续三天夜班,她再没见过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但便利店周围多了几个徘徊的身影。不像是顾客,也不像是路人,他们总在固定时间出现,站在街对面抽烟,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便利店玻璃门。
郝飒装作没看见。她按部就班地工作:整理货架、收银、清理关东煮机,偶尔在深夜处理一两个误入店内的低级诡异——都是些迷路的影诡或情绪残留物,她用最隐蔽的方式汲取或驱散,积攒着微薄的灵魂能量。
到第四天凌晨,存储空间里已经有了七缕白色能量,一缕灰色能量。七宗罪晶石除了“傲慢”用过一次,其他都静静躺在床板背面。
该去魂墟了。
清晨六点下班,郝飒没有直接回筒子楼,而是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是家旧书店,招牌上的字已经褪色到几乎看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忘忧斋”三个字。
门关着,但玻璃窗后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郝飒推门进去。
门铃响了一声,清脆得像风铃。书店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塞满了各种旧书,有些书脊已经开裂,露出发黄的内页。
柜台后,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正在修补一本破损的线装书。他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动作慢条斯理,像从另一个时代走出来的人。
“随便看,不买也没关系。”老人头也不抬地说。
郝飒走到柜台前。“我想找一本书。”
“什么书?”
“《灵魂的七重门》。”
老人修补书页的手停了。他缓缓抬起头,透过眼镜片打量郝飒。那目光很温和,但有种穿透性的锐利,像在审视一件古董的真伪。
“那本书,”老人说,“不对外出售。”
“我知道。”郝飒说,“引路人只卖给有资格的人。”
这是阿杰留下的信息里的暗语。魂墟的入口不固定,需要通过特定的“引路人”才能进入,而每个引路人都有自己的考验。
老人放下手里的工具,摘下眼镜擦了擦。“你是第三个来问这本书的人。第一个是三年前,第二个是三个月前。”他重新戴上眼镜,“他们都失败了。”
“考验是什么?”
“三项。”老人伸出三根手指,“辨识、记忆、代价。”
他站起身,从柜台下拿出三个盒子,依次摆在台面上。
第一个盒子是木质的,巴掌大小,表面有烧焦的痕迹。第二个是铁盒,锈迹斑斑,边角有暗红色的污渍。第三个是纸盒,用黑纸包裹,系着红绳。
“辨识三件物品。”老人说,“告诉我它们是什么,以及……该不该存在。”
郝飒打开第一个木盒。
里面是一小撮灰烬,灰白色,细腻得像骨灰。她把盒子凑近,听见了声音——很微弱,像婴儿的啼哭,从灰烬深处传来。
她闭上眼睛,调动左臂的纹路,将一丝感知力探入灰烬。
画面碎片涌入脑海:
产房,惨白的灯光,女人的尖叫。婴儿出生了,但没哭声。护士拍打,医生抢救,最后摇头。母亲崩溃的哭声。婴儿被抱走,送进停尸间。而那一小撮胎发,被收进盒子……
然后,某个夜晚。停尸间里,婴儿的遗体不见了。盒子里多了这撮灰烬。灰烬在哭。
郝飒睁开眼。“‘夭折者的怨念’。一个未出生就死亡的婴儿,灵魂未能成形,只有最原始的情绪残留。有人用邪术将这点残留固化成灰烬,作为……预警装置?”
老人微微点头。“继续。”
“它不该存在。”郝飒说,“婴儿的灵魂应该回归循环,而不是被强行拘束成这种扭曲状态。它在哭,是因为痛苦,也是因为困惑——它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把木盒推回去。
第二个铁盒更重。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书页,边缘有火烧的痕迹。书页上写满扭曲的文字,不是任何已知语言,但郝飒看到文字的瞬间,脑海里的传承记忆自动翻译:
“……以血为墨,以痛为笔,书写契约。献上七年寿命,换取一日欢愉……”
书页中央,有一滴干涸的血迹。血迹周围,纸张的纤维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像还在缓慢渗血。
郝飒用手指轻触书页边缘——立刻缩回手。指尖传来灼痛,不是物理高温,而是灵魂层面的刺痛。
“血契书页。”她说,“用自身血液和寿命书写的临时契约,可以向某些存在借用力量。但这张书页……被污染了。”
“怎么看出来的?”
“血迹的颜色不对。”郝飒指着那滴暗红,“健康人类的血干涸后是褐红色,但这个偏黑。书写者当时应该已经重病或重伤,血液里混入了死气。这种契约,借来的不是力量,而是……诅咒。”
老人没有评价,示意她继续第三个。
第三个纸盒最轻。解开红绳,里面是个笑脸面具——陶瓷材质,笑容夸张到诡异,嘴角咧到耳根,眼睛是两个空洞。
郝飒拿起面具。
入手冰凉。面具内侧,有细微的划痕,像被人用指甲反复抓挠过。她把面具翻过来,对着光看,在眼睛空洞的边缘,看到了一丝极淡的……血丝。
不是真的血,而是某种能量残留。
她将面具贴近额头,闭上眼睛。
这次传来的不是画面,而是情绪——疯狂的笑声,歇斯底里的快乐,以及底下深不见底的绝望。戴过这个面具的人,在笑,但灵魂在哭。
“‘狂笑面具’。”郝飒放下面具,“能强制放大佩戴者的正面情绪,掩盖所有负面情绪。用来治疗抑郁症?或者让人在极端痛苦时保持‘正常’?”
她顿了顿。
“但它本质上是在欺骗灵魂。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被掩埋,然后腐烂。戴得越久,腐烂越深。最后佩戴者会一边疯狂大笑,一边精神崩溃。”
三个盒子,三件物品。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鼓掌——很轻,但在这寂静的书店里格外清晰。
“第一项,通过。”他说,“你的感知很敏锐,不只是看到表面,还看到了本质。”
他收起三个盒子,从书架深处抽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第二项:记忆。”
笔记本的纸页开始发光。光芒扩散,笼罩了整个书店。书架、柜台、书籍,一切都开始模糊、溶解,最后变成一片纯白。
郝飒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房间里。
八岁时的房间。
窗外的雨声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她低头看自己——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裙子,手里抱着破旧的布偶。门缝外传来客厅里亲戚们的争论:
“……总不能一直让我们养……”
“……她爸妈那点遗产根本不够……”
“……送福利院算了……”
是父母葬礼后的那个下午。
郝飒看着那个缩在床角的自己。小女孩把脸埋在布偶里,肩膀微微颤抖,但没有哭出声——她已经开始学乖了,知道哭只会让大人更烦。
场景转换。
十四岁,学校走廊。几个男生把她堵在墙角,抢走她的饭卡。
“没爹没妈的野种,也配吃饭?”
“听说她晚上在便利店打工,说不定在做什么……”
肮脏的笑声。郝飒——十四岁的郝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等他们笑完,伸手:“卡还我。”
一个男生把卡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她弯腰去捡,被推了一把,撞在墙上。后脑勺磕到消防栓,嗡的一声。
但她还是捡起了卡,拍了拍灰,转身走了。
从头到尾,没掉一滴眼泪。
场景再次转换。
十九岁,第一次面对诡异。那是个D级的“哭泣女鬼”,在旧居民楼里游荡。郝飒握着租来的劣质匕首,手在抖。
女鬼扑过来,她闭着眼刺出去。
匕首刺空了,女鬼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冰冷,窒息。
最后一刻,她睁开眼睛,看见女鬼脸上流淌的血泪,看见那双空洞眼睛里的悲伤。
然后她做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不是挣扎,而是伸出左手,轻轻碰了碰女鬼的脸。
“你很痛吧?”她听见自己说。
女鬼僵住了。
三秒后,女鬼松手,后退,然后消散,留下一缕微弱的白色光点。
那是郝飒第一次主动“净化”诡异,而不是杀戮。
三个场景,三重记忆。
纯白的空间里,响起老人的声音:“这些记忆,哪一段最真实?”
郝飒看着那些画面消散,摇摇头。
“都真实,也都不完全真实。”她说,“记忆会被情绪扭曲。八岁那天我确实难过,但后来想想,亲戚们也不是完全无情——他们只是穷,养不起多余的人。十四岁那些男生,后来有一个道歉了,说他父亲酗酒家暴,他只能在学校欺负更弱的人来找存在感。十九岁那个女鬼……我净化了她,但我也害怕,怕得差点尿裤子。”
她顿了顿。
“记忆是碎片,真相是拼图。只看一块碎片,永远看不到全貌。”
纯白空间开始崩塌。
郝飒回到书店,还站在柜台前。手里的笔记本已经合上,老人正看着她,眼神复杂。
“第二项,通过。”他说,“很多人会选一段记忆,然后坚定地说‘这就是真实’。但你知道记忆的局限,这很难得。”
他放下笔记本,从柜台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匣。
打开,里面是一枚黑色的令牌,材质像某种骨骼,雕刻成骷髅钥匙的形状。
“第三项:代价。”老人说,“要获得进入魂墟的资格,你需要付出一缕‘纯净灵魂’——不是那些汲取来的能量,而是你自己灵魂的一部分,自愿割舍的那种。”
郝飒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墓园时,那些被她净化的灵魂曾赠予她“感恩之魂”,那就是纯净灵魂的一种。
她存储空间里有七缕白色能量,其中三缕是怨念集合体净化后所得,不算完全纯净。另外四缕,来自墓园那些被净化的灵魂。
她可以选择献出一缕。
但还有另一个选择——使用自己的本源魂力,就像在井底那样。那样代价更大,但也许……能换来更多。
郝飒抬起左手,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黑色纹路。
“我有一个问题。”她说,“如果我能给出更‘珍贵’的东西,能换到什么?”
老人眯起眼睛。“那要看是什么。”
郝飒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灵魂深处。
那团温暖的光依然在跳动,比在井底时更稳定了些。她尝试分出一丝——比上次更细,像发丝的十分之一。
剧痛再次袭来,但这次她有了准备,只是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那一丝本源魂力顺着纹路流出,在她掌心凝聚成一颗米粒大小的、柔和的金色光点。
她摊开手掌,光点悬浮着,散发出温暖而纯粹的气息。
老人的表情变了。
他从柜台后走出来,第一次离开座位,站在郝飒面前,仔细看着那点金光。
“本源魂力……”他低声说,“你居然愿意付出这个……”
他抬起头,看着郝飒的眼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会永久削弱你的潜力,恢复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
“我知道。”郝飒说,“但我想换的,不只是进入资格。”
“你想要什么?”
“情报。”郝飒说,“关于魂墟的深层情报。谁在控制那里,有哪些势力,最近有什么异常动向——特别是关于‘收割者’的。”
老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最后,他伸出手,从郝飒掌心接过那点金光。金光在他手中闪烁了几下,然后融入他的掌心。
“令牌给你。”他把骷髅钥匙令牌放在柜台上,“持此令,午夜去城南废弃污水处理厂,第三号沉淀池,跳下去。水底有门。”
他走回柜台,拿出一张便签纸,用钢笔快速写了几行字,递给郝飒。
“这是你要的情报。读完记住,然后烧掉。”
郝飒接过便签。上面是工整的小楷:
魂墟实际控制者:自称‘商会’,首领未知,有议会背景。
三大势力:商会(控制交易)、猎犬(执法/清除)、影行者(情报/暗杀)。
近期异常:大量收购‘追踪类’灵魂物品,疑似在搜寻特定目标。
关于收割者:三年前有一人曾现身魂墟,重伤后失踪。最近有传闻,残党在集结。
她读完,把便签揉成一团,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纸团在她掌心燃烧,灰烬飘落。
“最后一个问题。”郝飒看着老人,“三年前那个人……你见过吗?”
老人重新戴上眼镜,坐回座位,拿起那本未修补完的线装书。
“见过。”他说,声音很轻,“他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左臂上……也有类似的纹路。但他那把镰刀,是完整的。”
他抬起头,透过镜片看着郝飒。
“他问我知不知道‘时之刃’在哪里。我说不知道。他说他在被追杀,然后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保管,说如果有一天有同类来问,就交给他。”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枚吊坠——也是骨骼材质,雕刻成破碎的镰刀刃片形状。
“他没能回来取。”老人把吊坠放在柜台上,“现在,它是你的了。”
郝飒拿起吊坠。入手冰凉,内部有微弱的能量波动,和她左臂的纹路产生共鸣。
“他叫什么名字?”她问。
老人摇摇头。“他没说。但我听见追杀他的人喊他——”
书店的门突然被推开。
风铃剧烈摇晃。
刀疤站在门口,脸上那道伤疤在晨光中格外刺眼。他手里拎着工具箱,目光扫过郝飒,最后落在老人身上。
“陈伯,早啊。”他咧嘴笑,伤疤扭曲,“我来取上次订的书。”
老人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在里间,自己拿。”
刀疤走进来,经过郝飒身边时,停顿了一下。
“林夏,对吧?”他说,“这么早就来买书?真是好学。”
郝飒没说话,把令牌和吊坠收进口袋。
刀疤耸耸肩,走进里间。里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
老人对郝飒使了个眼色,很轻微,但意思明确:快走。
郝飒点点头,转身离开书店。
推门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老人已经低下头,继续修补那本线装书,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柜台上的灰烬,还散发着余温。
而里间,刀疤翻找东西的声音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金属摩擦声——
像刀,缓缓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