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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七重门的试炼 ...

  •   黑暗吞没了她。
      郝飒感觉自己在下沉,穿过一层又一层粘稠的物质。耳边回响着时断时续的低语,是那个机械声音最后的警告:“生还率:0.00017%……接引开始……”
      然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她落在实地上。
      周围是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左手手心传来异样感——那些从房间里逼退诡异时留下的黑色雾痕,正在缓慢流动,像活物般沿着掌纹蜿蜒。
      郝飒撑着地面站起来。脚下一片虚空,却又有着坚实的触感。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
      “咚。”
      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传得很远,又很快被吞噬。
      前方出现了光。
      不是一盏灯,而是七个悬浮的光点,排列成一条直线,向黑暗深处延伸。每个光点颜色不同:赤红、橙黄、翠绿、湛蓝、深紫、月白,最后是纯粹的漆黑。
      第一扇门,赤红色。
      ---
      赤红的光芒将郝飒包裹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燃烧的房间里。
      火舌舔舐着墙壁,浓烟刺鼻。房间角落蜷缩着一个小女孩——八岁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怀里抱着破旧的布偶。
      “妈妈……”小女孩啜泣着,“爸爸……你们别走……”
      郝飒看着那个自己。那是父母刚去世时的场景,亲戚们在客厅讨论谁该“收留这个拖油瓶”,没人注意到躲在卧室里哭泣的孩子。
      “第一问。”一个声音从火焰中传来,是母亲临终前沙哑的语调,“如果回到那时,你会怎么做?”
      郝飒走向小女孩。
      小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你……你是谁?”
      郝飒蹲下身,平视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我不会安慰你。”她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也不会告诉你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女孩愣住了。
      “我要告诉你的是,”郝飒伸出手,不是去抱她,而是指向门口,“从今天起,没人会真正保护你。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哭的时候,也要睁着眼睛看清是谁在伤害你。”
      小女孩的啜泣停了。她看着郝飒,眼神从茫然逐渐变得……冰冷。
      房间开始崩塌。火焰熄灭,露出黑暗的本质。郝飒站起身,感觉到左臂传来刺痛——那些黑色雾痕从手心蔓延到了手腕,纹路变得更加复杂。
      她继续向前。
      ---
      橙黄色的门像一颗成熟的果实。
      踏入的瞬间,郝飒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街中央。街边摆满摊位,每个摊位都摆着她想要的东西。
      左边摊位:父母的复活药剂。
      右边摊位:所有亲戚跪地道歉的幻象。
      前方摊位:用之不尽的财富和力量。
      摊位后站着熟悉的人。赵明在“力量”摊位后招手:“加入我们,你要什么都有。”王大妈在“安稳”摊位后笑着:“回来吧,阿姨给你炖汤,像一家人一样。”
      郝飒在长街中央站了很久。
      她看着那些诱人的商品,喉咙发干——踏入墓园后她就没喝过水,此刻生理性的渴求和心理的欲望交织在一起。
      然后她抬起手。
      但不是去拿任何东西,而是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我想要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但坚定,“我会自己去拿。而不是跪下来,等别人施舍。”
      长街扭曲了。那些摊位化作一张张贪婪的大嘴,朝她咬来。郝飒没有躲,而是迎着最近的那张嘴,把匕首狠狠插了进去。
      嘴发出非人的惨叫,崩解成橙黄色的雾气。其他嘴迟疑了。
      她踩着崩解的碎片继续前进。每走一步,那些未选择的欲望都在耳边低语:你会后悔的……你会孤独终老……你永远得不到……
      郝飒捂住左耳——那里开始流血,是过度精神冲击的征兆。但她没有回头。
      橙黄退去时,她的左臂已经爬满了黑色纹路,像一幅诡异的刺青。
      ---
      翠绿色的门后是森林。
      无边无际的参天古树,每棵树的树干上都长着一张沉睡的人脸。郝飒走在林间小径上,脚步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为什么走?”所有树同时开口。
      “因为前面有路。”
      “路通向哪里?”
      “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停下?”
      郝飒停下脚步。森林确实很安静,没有危险,没有饥饿,只有永恒的安宁。她可以在这里躺下,闭上眼睛,让时间流逝。
      但左臂的雾痕在跳动,像催促的心跳。
      “因为,”她说,“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什么事?”一棵树睁开眼睛。那眼睛是纯粹的翠绿色,没有瞳孔。
      郝飒卡住了。复仇?弄清楚真相?还是单纯地……不想输?
      她不知道。但她就是无法停下。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停下来,我会难受。比死还难受。”
      森林沉默了片刻。
      然后所有树开始移动。根系从土中拔出,枝条像手臂般伸展,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绿色囚笼。
      “那就留下来,”它们说,“直到你知道为止。”
      枝条缠上她的脚踝、手腕、脖子。越收越紧。窒息感涌上来,视野开始发黑。郝飒挣扎,但挣脱不开。
      她想起第四章末尾墓碑的话:真实是你唯一的武器。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她用最后的力气喊,“但我知道我不要什么!我不要被困在这里!不要不明不白地活着或死去!”
      左臂的雾痕突然暴涨。
      黑色的纹路从手臂蔓延到全身,像一层流动的铠甲。缠着她的枝条像碰到烙铁般收缩、焦黑、断裂。
      郝飒摔在地上,咳嗽,大口喘息。喉咙里有血腥味——是刚才挣扎时咬破了舌头。
      森林退去了。古树们重新扎根,闭上眼睛。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向前。
      ---
      湛蓝色的门是深海。
      水压挤压着每一寸身体,耳膜刺痛。上方有微弱的光,但太远了。下方是无底的黑暗。
      一个声音从深处传来:“你为什么呼吸?”
      郝飒吐出最后一口气泡。“因为……不想死。”
      “为什么不想死?”
      她答不上来。肺部的氧气在耗尽,视野边缘开始模糊。黑暗从下方涌上来,温暖、诱人,像母亲的怀抱。只要放弃挣扎,沉下去,一切痛苦就结束了。
      她的手脚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左手掌心传来刺痛。她低头看去——雾痕在手心凝聚成一个熟悉的图案:齿轮咬合新月,和锁骨下的烙印一模一样。
      她想起那个0.00017%的概率,想起自己踏进黑暗时的决绝。
      “因为……”她对着深海说,“我还没赢。”
      她开始向上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踢腿,划水。肺像要炸开,眼前全是黑点。指甲在挣扎中劈裂,血丝混进海水。
      光变大了。
      她破水而出,瘫在虚空中大口喘息。全身湿透,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左臂的雾痕覆盖了整个小臂,颜色深邃如墨。
      ---
      深紫色的门后是宫殿。
      紫金色的王座矗立在高台上,台下跪着无数人影——有古代的君王,有现代的政客,有强大的试炼者。赵明跪在第一排,低着头。
      “坐上王座,”一个威严的声音说,“他们都是你的。”
      郝飒看着王座。扶手上雕刻着痛苦的灵魂,散发着强大的力量波动。
      “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的名字。”声音说,“坐上王座,你就是‘王’。郝飒这个身份,可以放下了。”
      郝飒走向王座。台阶有九级,她一级一级向上。跪着的人们开始欢呼,声音震耳欲聋。
      她在王座前停下。
      伸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扶手。
      “坐上它,”赵明抬起头,眼神狂热,“我们可以一起统治这个世界。”
      郝飒收回手。
      “我拒绝。”
      欢呼声戛然而止。
      “为什么?”威严的声音带上怒意,“这是最强大的力量!”
      郝飒转过身,背对王座。
      “因为,”她说,声音在寂静中清晰无比,“如果坐上这个位子需要我忘记自己是谁……那得到的力量,还算我的吗?”
      她走下台阶。每下一级,跪着的人就消失一个。宫殿崩塌,化作深紫色的尘埃。
      郝飒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连续五重门的拷问,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有持续的耳鸣。
      但她还是撑着站了起来。
      ---
      月白色的门柔和许多。
      门后是她的房间。书桌、床、墙上的图表,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夜景。
      书桌前坐着一个人——是她的镜像,但表情更柔和。
      “你回来了。”镜像微笑着说,“欢迎回家。我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镜像递来一杯茶。是她最喜欢的茉莉花茶,母亲生前常泡的那种。
      郝飒没有接。
      “你不是我。”她说。
      “我是你希望成为的样子。”镜像走近,“温和,从容,不被仇恨驱使。我们可以一起……”
      镜像伸出手。
      郝飒后退一步。
      “我确实想成为那样。”她看着镜像的眼睛,“但不是通过否定现在的自己。”
      房间开始扭曲。镜像的脸裂开,露出底下旋转的黑暗。
      “第六问,”黑暗发出声音,“那么,你究竟是谁?”
      郝飒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左手,看着爬满小臂的黑色纹路,看着手心的烙印图案。
      “我是郝飒。”她说,“是孤儿,是独行者,是试炼者,也是……被选中的人。所有这些身份,都是我。”
      黑暗发出满意的低鸣。
      月白色门缓缓打开。
      ---
      郝飒站在第六扇门前,全身颤抖。连续六重拷问,精神已经透支到了极限。耳朵、鼻子、嘴角都在渗血,视线重影,站立不稳。
      但前方还有最后一扇门。
      纯黑色的门,像一口深井。
      她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步一步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大脑深处传来尖锐的疼痛——那是灵魂过度消耗的警告。
      黑色门没有打开。
      而是门本身,朝她走来。
      门板融化,变成一片流动的黑暗。黑暗中睁开无数双眼睛,所有眼睛都注视着她。
      一个声音,不是从外面,而是从她脑海最深处直接响起:
      “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通过所有试炼的代价,是永远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
      “如果成为收割者意味着,你将不再被任何人理解,甚至不被自己理解——”
      “如果前方只有更多的战斗、背叛、孤独——”
      “你,还要继续吗?”
      郝飒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血从指缝滴落,在黑暗中晕开。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被亲戚推诿的自己,第一次握紧匕首的自己,对王大妈说“我习惯一个人”的自己,踏入黑暗旋涡的自己……
      还有镜子里那个温和的、幸福的、从未存在过的自己。
      最后,她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片黑暗说:
      “我……”
      话没说完,意识就断线了。
      身体向前倾倒,落入黑暗的怀抱。
      在她彻底昏迷前,左手手心的烙印爆发出最后的暗红色光芒。光芒中,黑色雾痕疯狂生长,覆盖了她整个左臂,并向肩膀蔓延。
      黑暗中,那个声音轻轻叹息:
      “答案,收到。”
      纯黑色的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段向下延伸的、望不到尽头的阶梯。
      而郝飒的身体被黑暗托起,缓缓飘入门内,飘向阶梯深处。
      在门关闭的前一刻,可以看见她的左臂已经完全被黑色纹路覆盖,纹路中央,隐约浮现出一把镰刀的轮廓。
      镰刀的刀刃,是破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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