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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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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走了多久?还有多久才能到?好累,好累,你从没有这么累过。快速的体力消耗后,是反扑后更加难忍的疲惫。你想要蹲下,休息一会儿再走,但内心的紧迫感又让你慌张。终于,你眼前泛起一阵阵黑雾。你无力的倒在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不能在这里晕倒,不能,不能。你默念着,又一次抬起腿,一步一步跨上台阶。
……似乎在中间晕倒了一次?你梦见它从台阶上来,来到你身边,然后抱起你一遍一遍舔舐过你的脸颊。你想要推开它,它便放开了你。在一片迷迷糊糊中,你又醒了。舔舐的粘腻感仿佛还在颊边。你直起身子,又是机械的抬腿,迈步。
终于,你看到了研究所的大门。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这个你寄托着无限希望的大门。并没有预想中同伴的惊讶与关心,目光所及,只有遍地的腐烂尸肉。那些是怎样的尸体啊,泥浆在他们脸上肆意晕染,全身由于浸透海水,使得衣服不妥贴的糊在他们肿胀的四肢上。脸难以辨认,眼球向外突出,吐着的舌堵住了整个口腔。他们的皮肤是污绿色的,如同青苔,在身上附着了薄薄的一层。有些人被开膛破肚,内脏暴露在空气中,腐烂生蛆;有些被挖掉眼睛或脑子,灰白的浆液流了一地。——他们死很久了。
过度的疲惫反而让你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你的恐惧和慌乱都被一同止住。浑浑噩噩间,你走上前,查看各个同事的状况。你内心的科研精神从未如此高涨。慢慢蹲下身去,你捡起一只看起来没有裂纹的试管,取了少量凝固的血液。你想知道,他们会变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视线中仿佛一片白,只有这个执念支撑着你走向监控室,又到化验室取了同事的研究报告。血液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真相已然明了。
它是他们进行基因融合实验的造物。而这项实验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进行了数十年。你的研究报告,那些深海生物的各项检测数据,都被用于创造新物种。他们失败了很多次,甚至有人因此伤亡。最终,有人提出融合人类的基因组,实验才有了短暂的进展。可生命总是不可控的,更何况这项研究还很不成熟。人们丝毫不知道这些造物会带来什么,他们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可预测。很快,它诞生了。它不是第一个人造物,但它一定是最后一个。人们尝试喂给它各类动物,可体内的基因告诉它,人类的肉才是最鲜美的。它很快冲破了对它而言不堪一击的实验舱,对着创造它的人大开杀戒。多次的基因优化使它有了自然界最强悍的生命力。纵使是最坚硬的防护服,也无法抵挡它强劲的触手,最锋利的刀刃也会被轻易折断,子弹于它而言也不过是灰尘。随着第一声惊呼,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帮忙,却正好成为了它的盘中餐。它喜欢人类鲜红色的血液,对它而言这是甜美的琼浆玉露,它碾碎人们都脑壳,只为吸食到那鲜美的脑浆。鲜血飞溅,和骨渣、浆液凌乱了一地。但它不满足于吸食,它还要咀嚼。于是用触手轻轻拉扯,他们都开膛破肚,为它献上美味一餐。随着它的进食,腹部的肉球越来越大,它很快被喂饱了。可几天过去,它很快又饿了。爬过整个科研院的各个小道,它终于找到了一处通往水下的地方。监控中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了它爬进送食口的那一刻。
惊悚,恐惧,恶心与厌恶。这些情绪从未如此鲜明,它们冲撞着涌进你的脑海,在你的身体里大声喧嚣。你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
颤抖着手,你拿起化验单,结果与预知的一样。98%人体血液与2%来自它的粘液。久久未曾释放的情绪喷涌而出,你尖叫着撕碎了单子。气血上涌,你终是无法强撑,直直倒了下去。
昏迷前,你感到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拖住了你。
迷迷糊糊间,你只觉得身处云层之中,一簇簇柔嫩绵软将你包围,你忍不住向深处探求更多。嘴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吮着,你被迫咽下一口又一口的浆液。可云层束缚着你,让你无法移动分毫。你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团团粉红色的,包裹透明粘液的触手,微微的热量透过衣服传到你的肌肤。它把你抱在环中,正用碧蓝色的,像是能融化一切的美丽眼眸凝望着你。目光中是你理解不了的复杂情感。你的脸此时距它不到三厘米。昏迷前同伴的碎尸还历历在目,你气的浑身发抖。此时你再也无法忍受面前的罪魁祸首。又惊又怕间,你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酸涩的胃液充满你的口腔,你的嗓子很疼,忍不住咳嗽起来,泪花不争气的从你眼角闪过。你用力的蹬开他,随便拿起旁边能够伤人的尖锐物品就往它身上一通乱戳。它似乎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激烈的反应,慢慢松开了你,任由你肆意的伤害它。平时连子弹都打不破的皮肤此时被你戳的满是伤痕,轻轻重重深深浅浅地划在它白皙的肌肤上,蓝色的血液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你注意到它之前断掉的触手并未长好,于是找准时机对着伤口直直刺了下去。
它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你会这么做,浑身一僵,立即松开了一直缠绕着你的最后那根触手。
你忙跑开。脚步一刻也不停。半个月的相处让你知道,它虽然力气极大,但在听力和视力方面都有短板。只要你跑离它20米甚至10米远,它不会知道你在哪里的。不会的。不会的。所以快跑,快跑。你嘴里碎碎叨叨的念着,仿佛这样就能助力你摆脱它。
五米,十米,二十米……你猛地回头,见它并没有跟上。你心中暗生疑惑,但现在并不是让你细心去想的时候。你顺着大厅一路跑,最终来到了一楼大门前。只要你推开它,你就永远永远摆脱它了。希望在你心中重聚,心含喜悦地,你推开门。
可你,真的推开了吗?
你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可门严严实实的关着,纵使你用身躯撞击也纹丝不动。
不会吧?不会的。研究院怎么可能不开门啊。紧张死死攥着你的心脏,你感受到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双眼发黑,你跪在地上,膝盖摔得疼痛。
眼泪模糊了你的视野。此时,你的大脑才真正开始运转。没错,门当然打不开。你不是在监控里早就看到了吗?它是探寻了整个研究院,发现没有任何出口,才爬进你的送食口的。
现在应该怎么办?我该往哪里跑?你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被饥饿的它吞食掉,毕竟你现在才了解到它真正的进食量,远远多于你每天喂它的几条小鱼小虾。那么,藏起来。然后找到大门钥匙,或者借用它的力量打破大门。远远的,你听到粘液划过地板的声音。你知道,是它来了。
想也没想,你藏进了门旁的储物柜里。关上柜门,此时只有缝隙间透露出一丝小小的灯光。四周一片寂静,隔着一层门板,你的听力变得格外敏锐。你顺着门的缝隙往外看,把呼吸再次放轻。
你看到了它。可眼前的景象让你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它。它的身躯变得无比庞大,触手肆意的伸展运动着,像是要把每一处都仔细检查一遍。空旷的大厅竟因为它的出现显得拥挤,它的触手,那些一条条原本只有不到三米长的触手,此时竟达到了惊人的十米。它也高了,你简单估量了一下,约有两米六七高。八条粗壮的触手此时正缓慢又细致的拂过每一处,似要找到你残存于上的体温。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来到大门前,然后触摸到柜门,最后发现你。你知道了,这场追逐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你失败。
所以你反而坦然了,开始观察起它来。平心而论,你承认它长的比你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面庞湿漉漉的短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那过于勾魂夺魄的眉眼。隐隐约约之中露出了精雕玉琢的脸,面部的轮廓干净完美,眼尾的泪痣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异常鲜艳夺目,灼眼迫人。白皙如玉的上身微微有些湿,薄薄的一层粘液附着在上面,将原本绝好的身体更是突显的玲珑剔透。是一副极具脆弱感的少年面貌。
直到被触手包裹着来到它面前时,你才恍然意识到,你又被他蛊惑了。
预想中的蚕食并没有袭来,它只是拥抱着你。紧紧的,不带一丝缝隙的缠着你,每一条触手似乎都想要与你进行最亲密最无间的接触。你被强制抱着它,感受它过于发烫的体温,和它微微发颤的身躯。有晶莹的液滴顺着它的眼角滑落,滴在你的衣服上,一颗一颗没完没了。你听到它嘴里稀碎的,几乎听不清的呼喊,一声声是你的名字。你曾教过它很多,它唯独没学会发声。可现在你听到的分明是它的呼唤。它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初次发音使他的声音略微变调,伴随着哭腔还有些沙哑。你听见它在你的耳边一次次叫着你,卑微的祈求着你不要离开。
尽管你知道它已经最大限度的收敛力道,但它的拥抱还是让你有点窒息。你忍不住推了推它。平日里怎么也不肯放开你的触手此时一下子都松开了,它忙撤退到离你两米多远,垂着头静候你的指令。
它不敢违抗你,害怕你因此厌烦它。之前你的厌恶在它心里经久不散,成为它内心深处最无法忘怀的梦魇。尽管它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以及你为什么要伤害它,但为了让你原谅它,它甘愿承受你对它一切的指令。除了离开你。因此它不会回避你对它的一切,它甘愿放松肌肉迎接你一次次的伤害,故意一次又一次扯开凝血的伤口,甚至让切断的触手停止恢复,企图用流淌的鲜血唤起你哪怕一丝小小的同情。你一瞬的目光都会让它喜悦不已,然后心甘情愿为你献上所有。
它深知它根本离不开你。若是你死了,它也会陪你一起。
一条触手此时小心翼翼的向前,慢慢的滑向你的脚腕。它想像以前一样环住你,幻想你不会拒绝。你的逃离让它意识到,你畏惧它的力量。它也因此厌恶自己的能力。它厌恶两米六七的身高,渴望再次变回那个与你初见的小章鱼,让你放松的和它接触。
你注意到被你捅破的触手和身躯此时还向外涌着血。你知道章鱼的神经系统比人敏感得多,普通的破皮对它们而言与截肢无异。你不禁心疼了一瞬。
它见你并不再排斥它,又靠近了些,可始终不敢触碰到你。
对了,它现在一定很饿。你一直按每天两斤鱼虾的量喂给它的,但显然这些并不够。此时你已经确认它不会伤害到你,所以你也安下心来,又重新做起了海洋生物研究员。环顾四周,你想起二楼有个冰库,于是走向二楼。
长期的体力消耗并没有让你感到劳累。你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异常。回想到在紧急通道和昏迷前睡梦中粘腻的唇舌交缠,你意识到是它喂给了你食物。好像喂的是粘液?不过尝起来像是带着甜味的果冻,并不让你反感。你还意识到正是它把你从层层望不到顶的楼梯间送到地面,甚至一路尾随着你直到你发现真相。
它竟然还有点腹黑。你忍不住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