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病患》薪芯

19、野餐

　　伊娃做了噩梦，她梦见自己置身于一片树林中，身上穿着红色的裙子，她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砰”的一声，伊娃的左臂中了弹，疼痛使她瞬间警觉，她捂着胳膊迅速躲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后。
　　良好的听力使她在树叶沙沙声中听见了缓慢的脚步声，猎人似乎挪了位置。
　　不再犹豫，伊娃飞快地跑到了另一棵树后，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枪响，伊娃没有被打中，枪打到了她原来在的那棵树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伊娃已经可以判断对方位置，于是以树林为掩护开始纵向移动，身后又是几声枪响，但是显然对方没有打中。
　　伊娃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小跑声，她开始转过方向，朝旁边横向移动，那人停下脚步，又端起猎枪开了几枪，然后是短暂的暂停，对方似乎在换子弹。
　　伊娃手里拿着一根粗树枝，迅速从那人身后冲了出来，用力一击打中了他的脑袋，那人被击倒在地上，伊娃夺过了他手上换了一半子弹的猎枪，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举起。
　　可是此时她看清了那个被她打倒在地正在挣扎着爬走的人，那个人有着纤细的身躯和白金色的长发，穿着全副武装的雨衣，那是她自己。
　　那如果这个人是她，她又是谁？
　　伊娃摸不透了，此时另一个“伊娃”惊恐地转过身来，手肘撑着地努力地向后挪动“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了我，我是被迫的。”
　　伊娃犹疑着放下了枪，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另一个“伊娃”银灰色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是他让我杀了你，如果我不杀了你，他就会不高兴，他就会杀死我。”
　　伊娃蹙眉“他？他是谁？”
　　此时“伊娃”突然看向了伊娃身后，无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想要说什么。
　　“砰。”
　　血花四溅。
　　“伊娃”的脑门上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她保持着恐惧的表情，眼睛里却失去了生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伊娃愣愣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她想要逃跑，但是发现自己的根本脚动弹不了，仿佛生理机能完全被切断了一样。
　　突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握住了她拿着猎枪的手，帮着她将枪缓缓举了起来，让她瞄准向了树林中的一点，伊娃顺着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扣板机，伊娃。”
　　汉尼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远处的红衣人转过了头，伊娃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正茫然地望着周围。
　　伊娃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而后抬枪瞄准那人的眉心，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伊娃看见红衣身影倒了下去。
　　“你又进了我的梦，汉尼拔。”伊娃道，超现实的景象已经让她缓缓明白了她正身处梦境。
　　汉尼拔停顿了一下，缓缓道“聪明的姑娘。”
　　伊娃转过头，看见了汉尼拔的样子，奇怪的是他依旧没有脸，只有脖子以下，不过伊娃不打算纠结这件事，她有个小实验想尝试。
　　“假设我的大脑现在是对现实的模拟。”伊娃退开几步对着汉尼拔举起了猎枪“那么如果现在我打算杀了你，你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汉尼拔缓缓举起了双手，“看”了一眼伊娃的猎枪“有趣的猜想，潜意识如同海面下的冰山一样深不可测，人脑的潜能也是不可估量。”
　　伊娃瞄准了汉尼拔的心脏。
　　可是就在她要扣下扳机时，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车窗外景色飞速向后流逝，她看着玻璃上自己虚幻的倒影，慢慢回过神来。
　　她竟在车上睡着了。
　　伊娃慢慢坐起身，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把控着方向盘，见她醒了，微笑道
　　“我们快到了。”
　　伊娃看着车前方的林荫道。
　　野餐…对她来说算是个陌生的词汇。
　　凯瑟琳娜从不会带她去郊外游玩，她总是嫌那里虫子太多。
　　但是伊娃对她人生第一次的野餐感到兴致缺缺，就算是汉尼拔在厨房里围着围裙做最简单的三明治，她也没有上去帮一点忙的意思，只是安静地靠在门口。
　　这些天汉尼拔的心情很好，或许这就是他带她去野餐的原因。
　　“舍伍德花园的茉莉和三色堇已经开花了。”汉尼拔一边做着三明治一边说“现在正是观赏的好时候。”
　　伊娃只是点点头“是吗…一定很漂亮。”
　　舍伍德花园确实到了赏花的时候，纯白色的茉莉花和淡紫色的三色堇随处可见，花香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普普通通的花园一下子成了巴尔的摩最受欢迎的地方之一。
　　伊娃靠着汉尼拔坐在淡蓝色格子的野餐布上，手里拿着一块三明治慢条斯理地吃着。
　　周围的人群有说有笑，多是情侣，他们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好似进入了自己的一方小世界。
　　伊娃看了一会儿便不再看了，只是低着头吃东西。
　　每当她置身于这种地方，总是感到格格不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和家人曾一同野餐过吗？”伊娃问道
　　汉尼拔手里拿着一节柔软的草枝，缓缓道“年幼时我常带着米莎去后山，她喜欢那里的兔子和花。”
　　伊娃看着汉尼拔“妹妹？”
　　“曾经是。”汉尼拔平静地说，把手里的草枝编成了环，又往里面插了几朵花。
　　伊娃默然地看着汉尼拔的眼睛，久久不语。
　　“可惜这里没有兔子。”她低声道
　　汉尼拔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头编制着手上的花环，勾着嘴角道“这里至少还有花。”
　　伊娃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继续进食。
　　很快，汉尼拔的花环编好了。
　　草枝缠绕做成的花环，上面镶嵌着洁白的茉莉花。
　　他亲手为伊娃戴上，并且温柔地称赞道“你很美。”
　　伊娃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花冠，看了看周围的人们。偶尔有几对情侣们头上也戴着花冠，女孩子们娇羞地躲在男士的怀里，而男士则低着头对她悄悄地说情话。
　　真是平静，平凡的平静。
　　伊娃怔了一下。
　　生活在汉尼拔·莱克特的身边也能获得这样的平静吗。
　　“那是…琼斯夫人吗？”
　　一片花丛旁，红发的女人为她一对儿女分着三明治和肉卷，她的身旁坐着她正在读杂志的丈夫。
　　虽然女人仅仅露出半张脸，但是伊娃还是很快认了出来。那是汉尼拔的患者之一，琼斯夫人。
　　汉尼拔转过头看了一眼，笑了笑“真是太巧了。”
　　伊娃抿了抿唇，从地上掐断一根草。
　　琼斯夫人很喜欢莱克特医生，喜欢到愿意支付高昂的咨询费来增加咨询时间。
　　这时，红发女人突然看向了伊娃这里，接着她回头与丈夫说了几句话，便欲起身。
　　伊娃盯着琼斯夫人。
　　“你不喜欢她？”汉尼拔问道。
　　伊娃看着琼斯夫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笑容满面地朝汉尼拔招手。
　　“…我只是不喜欢她的香水。”伊娃回答道，她扔掉了手里的碎草叶。
　　他静静地望着她，深棕色的眼眸里含着点滴好奇和探究，仿佛逗弄笼中雀的养鸟人。
　　他的眼睛，当真是令人生厌。
　　伊娃想。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于是起身。
　　面对汉尼拔询问的眼神，伊娃告诉他
　　“我要去找兔子。”
　　湖蓝色的裙子迎风摇曳，像是盛开的三色堇。
　　她头也不回地往深林中去了。
　　深林里没有鲜花，只有遒劲高耸的杉树和遍地的野草，因此人迹罕至。
　　伊娃行至深处，找了一棵水杉树靠着坐下，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下，感到平静重回了她的心里。
　　恨意、迷惘、烦躁，还有一些未知的情绪争先恐后地抢占着她的理智。
　　这些天眼睛看到的是尸体，梦里梦见的是尸体，手触碰到的也是尸体。
　　无论去哪都逃不开
　　皮鞋踏在草地上，越来越近，直到她身前的阳光被挡住，伊娃才睁开了双眼。
　　汉尼拔半跪在她身前，为她扶正了头上的花环
　　“你找到兔子了吗？”
　　伊娃没有找兔子，她只是想离他远一点。
　　只是现在他来了，她却没有刚才那样烦躁了。
　　伊娃半垂着眼帘“这里没有兔子。”
　　舍伍德花园的下午，习习微风轻抚着摇曳的三色堇和茉莉花，将若有似无的香气带到这深林里，撩人心扉。
　　“为什么带我来野餐？”伊娃问道，这是她无法明了的问题。
　　汉尼拔淡笑着“你看起来被闷坏了，小艺术家。”
　　伊娃愣了一下，抿唇不语。
　　她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和她一起坐在了草地上，背靠树干。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脑袋靠在了身边人的肩膀上，半梦半醒。
　　他们就这样坐着，直到夕阳西下，黑夜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