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病患》薪芯

4、证明

　　经过昨天，伊娃已经适应了一些这种将“噩梦”详细叙述出来的过程，也流利了许多。
　　她今天讲述的是席琳夫人的恶意，席琳夫人是她的第三个心理医生，她们遇见时伊娃12岁。
　　尽管席琳夫人是个有名的心理医生，但是伊娃认为席琳夫人对于她自己私生活的处理并不是很好，她的丈夫很可能出轨了，因为席琳夫人的眼神总是嫉妒、不甘、愤恨的。
　　席琳夫人实际上憎恶自己和凯瑟琳娜，即使出轨的人是她的丈夫，她却像看不见一样更多的是憎恶凯瑟琳娜，很可能那位第三者也是个金发女郎。伊娃相信席琳夫人如果有机会肯定会将凯瑟琳娜的头发拔掉，眼睛戳瞎，脸划烂，消除掉她身为女性的所有美丽的特征，甚至更有可能，强迫她的丈夫全程旁观，那样席琳夫人才能感受到她的胜利。
　　后面更深一步的猜测，伊娃没有讲出来，因为她对席琳女士的恶意感到恶心，也为自己的猜测感到阵阵恶寒。
　　“我是不是不太正常…”伊娃又一次被自己脑袋里的画面吓到了“不然我为什么会想象得到这样可怕的画面。”
　　汉尼拔缓缓道“这只是你的推断，伊娃，事实上所有人都会有一些阴暗的小心思，从这个角度来看任何人无论作出任何事都不值得惊讶。”
　　伊娃在汉尼拔的话语中稍微冷静了下来“嗯…”
　　汉尼拔起身，将一支笔和一张白纸递到了伊娃的面前“如果说出来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可以写下来，我会在你离开之后再对你的猜测进行分析。”
　　伊娃犹豫着接过了纸和笔，几不可见地瞟了汉尼拔一眼。汉尼拔非常善解人意地起身走到了远处她的办公桌前，背对着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翻看文件。
　　伊娃微微松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开始落笔。
　　一写，就是一个小时。
　　有了充足的时间，伊娃细致入微地刻画出了她脑海中所有的细节，包括席琳夫人可能会怎样绑架凯瑟琳娜，用什么样的刀具，会以什么样的顺序切割…一点一点，细致入微，甚至比昨天讲述蒙特先生的恶意时更加精确。
　　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凯瑟琳娜，又仿佛成为了席琳夫人，又仿佛是旁观的第三者，看着在那间作案的卧室里上演一场残忍的谋杀案。
　　写完最后一个字，伊娃放下了笔，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将有字的那面朝里叠好。她感觉好受多了，仿佛她自己只是在写一篇小说，而不是陈述犯罪事实的受害人。
　　“莱克特医生。”伊娃轻唤道“我写好了。”
　　汉尼拔走了过来，一双手将她面前的纸张拿了起来，他并没有看“感觉如何？”
　　伊娃微笑道“感觉挺好。”
　　汉尼拔似乎也微笑了一下“我们可以慢慢来。快到中午了，有兴趣去看我做菜吗？”
　　伊娃点点头。
　　因为害怕厨房里的那些过于尖锐的刀具，伊娃只是站在厨房门口远远地朝里面看。这个距离不用担心能够看清汉尼拔的脸，而汉尼拔也只是低头处理食材，并不会和她对视。
　　今天的午餐主食是肋排，汉尼拔脱掉了西装外套，穿着白色的衬衫，系着白色的围裙，袖子被挽了起来，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线条。
　　汉尼拔做菜非常熟练流畅，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至极，观看他用刀按照纹理轻易地分解食材是一种舒适的享受，而汉尼拔似乎也乐于被伊娃观赏。
　　“红酒酱或黑胡椒酱？”汉尼拔在将肉下锅时突然问道。
　　“红酒酱。”伊娃下意识地回答道。
　　汉尼拔将锅中煎好的肋排用夹子轻轻放在洁白的盘子中，加上西兰花和胡萝卜做点缀，最后浇上了一层深红色的酱汁。伊娃已经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看见汉尼拔就快出来了，伊娃连忙跑到餐桌旁边垂着头坐好。
　　面前被摆上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香煎肋排，伊娃感觉有些饿了。
　　汉尼拔坐在她对面，已经穿回了西装外套，他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拿着刀“刀叉会使你不舒服吗，伊娃？”
　　伊娃迟疑着摇头“没事。”
　　如果换一个人她或许会很不乐意，但是对象是汉尼拔，她认为在餐桌上对主厨提出额外的要求是一种无礼的行为。
　　克服自己内心的障碍，伊娃尽量不去看汉尼拔手中的刀叉，她拿起餐具切下了一块肉送进嘴里。
　　“感觉怎么样？”汉尼拔问道。
　　伊娃刚想回答好吃，可是她微微蹙了一下眉。
　　她从她对面的西装革履的绅士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愉悦和…戏谑。
　　“这是什么肉？”伊娃抑制住自己脑内活跃起来的猜测，垂眸问道。
　　“羊肋排。”汉尼拔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平稳“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不对，这不对。
　　伊娃感觉到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她重新审视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肋排，不对，形状不对，语气不对，不对，全都不对。
　　她猛地干呕了起来，胃里仿佛有什么在翻腾，她吐了出来，那是一只人的眼睛，正在盯着她看。
　　惊恐中，伊娃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伊娃，该起来了，快到午饭时间了。”
　　伊娃朦胧中听见了呼唤她的声音，她迷茫地睁开眼，面前是熟悉的咨询室沙发，她正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握着一支笔，脸颊旁边是只剩一点点没有写完的席琳夫人的恶意。
　　她茫然地坐了起来，一张毛毯从她身上滑落，汉尼拔正站在她身侧。
　　“可能让你写出来还是太耗费精力了。”汉尼拔缓缓道“一会儿再写吧，有兴趣去看我做菜吗。”
　　伊娃听到这句话猛地清醒了过来，她强忍住自己去看汉尼拔眼睛的欲望“今天中午…吃什么？”
　　停顿了一会儿，汉尼拔回答道“牛排。”
　　伊娃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果今天的午餐是羊肋排的话她可能根本吃不下去。
　　“做噩梦了吗，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汉尼拔的声音很令人安心。
　　伊娃摇摇头站起了身，她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是想多了。
　　她从来没有在没有直视对方的情况下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恶意，可能只是回忆席琳太太的故事让她有些不安而已。
　　汉尼拔没有多问，带着伊娃去了厨房。
　　白色衬衫，白色围裙，微微卷起的袖子，漂亮干脆的动作，伊娃环抱着自己的双臂，静静地望着这和梦中肖似的场景，试图努力找出不同之处，好让自己安心。
　　“红酒酱还是黑胡椒酱？”汉尼拔将肉切好时问道。
　　伊娃闻言陡然打了一个寒战“红酒…酱。”
　　深红色的酱汁浇在香气四溢的牛排上，周围点缀着西兰花和胡萝卜。
　　伊娃见汉尼拔快要出来了，便快步走到了餐厅，看着餐厅的座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梦中的座位。坐在其他的座位上并不合乎礼节。
　　汉尼拔将牛排放在了她面前，自己坐到了伊娃对面，穿上了西装外套。
　　伊娃不敢先动口，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汉尼拔盘子里的肉。
　　“刀叉会令你感到不舒服吗？”汉尼拔刚刚拿起刀叉的手放了下来。
　　“不会…”伊娃咬着唇，非常不愿地说出了和梦中一样的话。
　　颤抖着，她拿起了刀和叉子，但是却迟迟下不了手。
　　就在伊娃犹豫间，她面前的肉被端走了，换成了另一盘已经被切成易于入口大小的牛排，切面非常整齐干净。
　　“我的刀叉还没有用过。”汉尼拔温和地说“这样会让你感觉舒适一些吗？”
　　伊娃看着被整齐切好的牛排，心中的恐惧多少被汉尼拔体贴的举动消散了一些。
　　“谢谢…”伊娃放下了刀，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牛排，犹豫了一下放进了嘴里。
　　“感觉怎么样？”汉尼拔问道，语气平和。
　　伊娃竖起耳朵，却没有感受到戏谑或者其他的负面情感，更加放松了下来，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微微笑道“很好吃。”
　　“那就好。”汉尼拔说完之后，切下了一块牛排也开始品尝。
　　伊娃垂下眸子，尽量不去看汉尼拔手里的刀叉。
　　用餐途中，汉尼拔不经意地问道“你对任何人都能感受到恶意吗，伊娃？”
　　伊娃想了想“嗯…有多有少。”
　　汉尼拔接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种天赋，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天赋。”
　　伊娃吃了一口牛排“…可它除了给我带来困扰并没有什么用。”
　　汉尼拔笑了笑“只要我们能证明这并不是妄想。”
　　伊娃垂着头，心里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期待，又觉得这期待十分渺茫。
　　下午，伊娃在心理咨询室里写完了席琳夫人的恶意，便无事可做了。汉尼拔认为伊娃需要放松，于是让伊娃自己告诉他她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看看书…”伊娃望着二楼琳琅满目的书籍说。
　　汉尼拔于是带着伊娃上了二楼，他似乎对伊娃的阅读习惯很有兴趣“我这里的书可能会让你感到有些无聊，平时你会看什么书呢？小说、散文、科学、艺术…？”
　　“…都看。”
　　“有想看的书我可以帮你找。”汉尼拔随手挑了一本诗集翻看
　　伊娃沉默了一下，小声道“…解剖学…”
　　汉尼拔翻书的手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身望向伊娃“有趣的选择，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伊娃垂着头“我想要证明那不是妄想…”
　　伊娃的噩梦也并非是一开始就如此清晰的，当她还小的时候，她从那些人眼中看到的恶意都很粗略，她只能感觉到那些人有哪些负面情绪，强烈与否，又会大致以什么方法折磨他人，却不能仔细地“看到”他们到底会怎样割开受害者的喉咙或者划开他们的皮肤。
　　直到八岁那年，她在家里的藏书中偶然发现了一本解剖学书籍，自此她看到的画面才仿佛被揭开了面纱一样地清晰。但是后来她再也找不到那本书了。
　　现在她想依靠另一本解剖学书籍反过来证明自己的想象是正确的，精确的，合理的。
　　汉尼拔合上了手中的诗集，转过身来正对着她，用平和的声音说“这是个悖论，伊娃，你无法自证，你所看到的画面必然是受你的认知水平限制的。”
　　伊娃失落地看着自己的脚尖“那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交给我，伊娃。”汉尼拔还是递给了她一本解剖学的书“你可以看，但是不必在其中搜寻证据，剩下的应该是心理医生的工作。”
　　伊娃接过那本书，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在我能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正确之前，还需要多久。”
　　汉尼拔突然朝伊娃伸出了一只手，手指停在了她面前一尺处“…你介意吗？”他问道。
　　伊娃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汉尼拔温热的手指不经意间蹭过伊娃的脸颊，又从她鬓边的头发上收了回来。
　　“有灰尘。”他说。
　　伊娃抱紧了手中的解剖学书籍，她并不是很适应别人的触碰，有些慌乱道“…谢谢。”
　　汉尼拔将灰尘吹走，淡笑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