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寄人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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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的声音被打断。
“我带你回家处理一下伤口。”
江云初奇妙的再次降临，柔柔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不由分说的攥紧周逸的手腕。
但其实大可不必，她的手指白净细弱，根本抓不住周逸。
但江云初的妈妈，她的姥姥，像一条绳，牵绊住周逸，让她无力甩开她的手。
三岁到十二岁，整个成长期，周逸都住在姥姥姥爷家。
妈妈疯了之后，姥姥姥爷连夜把周逸接走，逃离那个漩涡。
他们住在大学家属区的一个小院，每天晚上姥爷都要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天气预报，姥姥戴着一副聪明小老太太模样的细框眼镜教小周逸认字。
周逸记得，学的好就奖励小红花，攒够了十个就可以去一次游乐园。
姥爷喜欢打牌，赢钱了就带她去买油炸零食，说是她爱吃，其实是姥爷嘴馋。
那时她小小的，走去零食店的路一眼看不到头，走累了就撒娇爬到姥爷背上，姥爷背着她，吃力得说话都喘，但还是笑呵呵的给她讲一路童话故事。
她想再看一眼他们。
但是。
“你能不能放开我？”
江云初身形瘦瘦弱弱，却是用尽了力气架住周逸，她几次暗自使劲儿都无法挣脱，只能被江云初搀扶着缓慢往前走
此刻是大夏天的正午，两人肢体接触的那一小块面积已经积蓄了潮热的蒸汽。
江云初断然拒绝，“不行，你脚腕受伤了。”
她活不下去的那几年，自救般学习了跆拳道和拳击，每一次训练的伤痛都让她对生命的感知更清晰，这些痛苦延续着她活着的力量。
所以脚踝扭伤的痛对她微不足道。
“我不痛。”
“怎么可能不痛呢。”
江云初眉头微簇，目光轻轻的落在周逸的脚踝上，一瞬间，周逸觉得这道目光把脚踝的痛收走了，不然为什么她的眼里有着波动的痛感。
她没来由的有些恨她，恨她此刻的温柔，恨她此刻真切的心疼。
恨她在自己早就不需要的时候，又多余的施舍怜悯。
于是周逸沉默下来。
擅自带人回家的江云初倒是突然反应过来此人来路不明，身份不详，后知后觉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我都忘记问了。”
“周逸。”你亲自取的。后半句被周逸吞进胃里。
“我叫江云初，是第一机械厂的技术员，我爸爸是师大的老师，妈妈是医生。所以，”江云初停顿，转头努力让自己笑得亲切，“你不用这么僵硬，我不会拐卖你的。”
她笑起来挺好看。阳光从她斜后方切过来，好刺眼。
等等，她是技术员？听起来很厉害。
周逸费解。
记忆里，江云初尚清醒时总是穿着素色的衣服，陪周逸玩闹，哄周逸入睡，然后寂静的清洗抹布打扫卫生，周建安回家，她唯唯诺诺的迎上去，替他脱下西装，再在他的颐指气使下唯唯诺诺的做着家务。
她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的事情，没有朋友，没有未来。
所以，现在的你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呢。
是，周建安吗？
“到啦！”声音打破思绪。
依旧是记忆里那个小院，墙砖上的蔓藤还没有肆无忌惮的生长开，尚在阳光下显现着崭新的色泽。
江云初忘记带钥匙，两手并用着搀扶周逸，实在腾不出手敲门，只能站在门口大声吆喝。
“爸！妈！快来开门！”
和刚刚在街上轻声细语的她完全不同。
真好，周逸不自知的凝望着她眼角眉梢飞扬的神采。
上一次听到江云初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是在周逸三岁那年。
周建安领着小三在他们的卧室里滚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留下一堆痕迹。事后，江云初在家清理卫生，整理床铺的过程中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嗓子都要四分五裂。
她从此疯了。在那个暴风雪漫无天日的冬天。
幸好现在是阳光明媚的夏天，光透过树叶洒进她眼底。亮晶晶的。
“唉！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探出头来。是姥爷。
“爸，我带朋友回来啦。”江云初指挥着这个精气神十足的老头，“快给人拿双鞋呀。”
姥爷像当初笑呵呵任由小周逸爬到他肩上那样笑呵呵地弯腰从鞋柜里翻出来姥姥亲手勾织的拖鞋。
周逸垂眼就看见姥爷头顶黑色的茂密的头发，在母亲疯了的那年，它们如野火燎原般白了。所幸，此刻还乌黑发亮的梳着一个背头。
姥姥听到动静，也从二楼走下来，她也如意料之中那样年轻许多，神采奕奕。
看见周逸被江云初强制性的架着，脸上还挂着干涸的血迹，姥姥大惊，“这姑娘是怎么啦？”
周逸欲答，却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江云初已经抢先回答：“她不小心摔在路边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呢。”
“哎呦！肯定很痛吧，姑娘快进来坐着，我给你处理一下。”姥姥忙带上那副熟悉的细框眼镜，拉着姥爷往家里走，“你去把咱家药箱拿出来。”
姥爷在屋里翻找：“放哪里了？”
姥姥刚和江云初一起扶着周逸坐下，又絮絮叨叨走过去拿：“和你说几百遍都记不住。在这里嘛。”
姥爷笑嘻嘻：“这不是有你替我记着吗。”
姥姥：“别油嘴滑舌了，快去给孩子打点水。你没轻没重的，让闺女给孩子擦一下。”
二人的背影在周逸眼中朦胧，和记忆中仅有的温暖画面重叠，戛然而止到十二岁那年，她把姥姥姥爷的骨灰盒蒙上防尘布，走上了回周建安身边的路。
而此刻，他们拌嘴的声音都中气十足。
脑子里那个机械音忽然出现：【你姥姥姥爷家条件不错哦，检测到他们和你的羁绊很深，好好利用可以让他们变成你的天使投资人。好好表现啊宿主。】
周逸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和这个烦人的AI颅内对话：【滚。】
随后，她奋力跑向两位老人。
幸好姥爷身子骨硬，没有被她撞倒在地。姥姥条件反射的回抱住周逸，拍了拍她的背。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熟悉的拥抱和手掌，周逸眼睛一闭，抱着他两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又觉得不舍，她想多看看姥姥姥爷的脸，这一切那么荒唐，那么莫名其妙，万一是梦呢，万一闹钟响了怎么办。
周逸抬手擦眼泪，用力的眨巴眼，直愣愣又委屈巴巴的来回看着姥姥姥爷的脸，眼泪汹涌，抹也抹不完，看也看不清，她崩溃得越哭越大声。
姥姥：“这孩子怎么回事？”
姥爷：“让你凶我吧，把孩子都凶哭了。”
姥姥：“还不是你找东西慢！肯定是痛哭的。”
姥姥展开双臂把周逸搂到怀中，“姑娘，没事了，阿姨给你涂下药好不好？”
周逸嚎啕着点头，瘪着嘴露出伤。
姥姥边涂药边问：“姑娘，你家在哪里？我们待会儿送你回去吧。”
周逸边哭边摇头，“我不记得了。我、我叫周逸，我能住你们家吗。”
姥姥姥爷对视一眼，满眼疑惑。
周逸贪图这点不知真假的温暖。心底的念头发了芽，她抽泣着大脑飞速运转编故事：“我家是农村的，我爸、我爸好赌，我妈被我爸气死了，今天是我妈的头七，但是我爸缺钱，把我从我妈灵堂上绑出来，要把我嫁给村口的酒鬼。我、我不能回家，求求你们了，让我留下吧。”
姥姥姥爷：“这......”
周逸一抹眼泪，拿捏二老死穴，“我会做蟹粉豆腐松鼠桂鱼和油炸大虾！”
姥姥姥爷舔舔嘴唇。
厨房里，周逸系着围裙大显身手。
姥姥什么事情都擅长，就是不会做饭，小小的周逸总是拍着胸脯说，我长大了就做饭给姥姥姥爷吃。
现在，总算得偿所愿。
机械音又出现了：【你做饭这么厉害，可以先想办法利用起来，进行原始资本累计。】
【您到底是哪里来的？别烦我。】
【我是你心底的欲望。】机械音流露出几分迷茫，【你最原始的愿望。】
十二岁，小小的周逸搬回周建安家，受够小三冷眼，也看着那些找周家寻求合作的人卑躬屈膝，把周建安捧得高高在上。
那年她暗下决心，要变成一面铜墙铁壁，拥有无数钱财，再也不寄人篱下。
十余年后，90年代，姥姥姥爷的家里，周逸一脸谄媚的端出精心烹饪的佳肴，紧张忐忑的等待评判，害怕失去“寄人篱下”的机会。
江云初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感叹：“你也太厉害了！”
周逸将饭盛好，放到姥姥姥爷面前。
“姥......叔叔，您的饭硬一点。”
姥爷疑惑，“我看起来很老吗，怎么还叫我老叔叔？”
“阿姨，您喜欢吃糯的，这份软一些。”
“江云初。”三个字从周逸舌尖含糊不清的滚过，她觉得这个名字出乎意料的烫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将就吃吧。”
看着几人直勾勾盯着菜色，周逸打了个响指，“开动吧。”
姥姥起初还是端着优雅的架子，在椅子上坐的笔挺，一筷子只夹一点，尝一口，被美味收编，于是筷子越夹越大筷。
姥爷则是第一个吃油炸大虾，边吃边夸，吃着碗里的，眼睛还要往其他菜里看，盘算着下一口吃哪盘。
江云初细细品味之后眉毛又一下子挑起来：“周逸你你怎么这么会做菜啊！我妈妈做了20多年的菜都没有这么好吃！”
周逸目光跟着江云初的眉毛跳了一下，想垂下眼又忍不住看着大快朵颐的姥姥姥爷，喃喃道：“我姥姥做饭不好吃，小时候我和他们说过，长大了每顿饭我都做给他们吃。但是我还没长大，他们就走了，所以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去做饭。”
江云初缩缩肩膀，“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周逸低声自语：“没关系，他们已经吃到了。”转而大声毛遂自荐，“叔叔阿姨！怎么样，我可以留下吗，我以后每天给你们做饭吃，我还会很多菜。”
江云初：“就是就是，爸妈，就让她留下嘛。”
姥姥：“那她只能和你住一间房了哦，咱家没有多余的屋子了。”
周逸：“那不行！”
江云初打断她的话头，“我可以啊！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寄人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