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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青风镇的南家有四个儿子,南修宁行二。

      灼热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十岁的南修宁正一边背着小弟一边踮着脚炒菜。他爹这几天忙着赶贵人定制的木活儿,大哥又外出送货去了,做饭烧火劈柴这差事自然就落在南修宁身上了。

      南修宁他娘据说是个读书识礼的千金小姐,因一次上山烧香的时候被土匪抢走,幸而他爹救了她,没想到他娘回到家里,家里的人认定她不洁,要把她沉江。

      他娘不甘死去就放了把火趁乱跑出来,走了很久的路,又渴又饿,幸而又遇到他爹。两次的救命之恩,再加上他爹长得确实英俊,她娘春心萌动,便以身相许给了他爹,可惜前不久,生下了四弟南无怖之后,就撒手人寰了。

      南修宁找了一把小凳子踩着,往大锅里加水的时候,他身后的小祖宗醒了,一刻不停的嚎着,仿佛被煮的是他,南修宁无法只能抱着他离开这满是油烟的厨房。

      “哇——哇——”

      外头的太阳又热,这祖宗哭得更厉害了。南修宁只能抱着他边走边拍着背,期望这小祖宗能安静点儿。

      突然听到一阵讥讽的笑声,抬头看,果不其然,是南莫愁蹲在墙头上,咧着嘴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他每次下学回来的时候都喜欢从黄土院墙翻进来,活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

      南修宁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今天怎么下学这么早?”

      “莫不是又和王叔他们家的儿子打架了?”

      南莫愁翻身动作利落的下墙,顺便翻了个白眼道:“先生回家收麦子了,这几天都不用去上学。”

      说完顺手从南修宁手里接过嚎哭不止的幼弟进堂屋里了。

      “呜——呜——”哭声渐远,南修宁终于得空做午饭了。

      两人吃完午饭之后,南修宁安排道:“我去给爹送饭,你不许再乱跑了,在家看好小弟!”

      南莫愁扒着饭呜咽的问道:“大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呀?”

      “我想吃糖人……我和小弟想吃糖人”

      坐在一旁的南无怖流着口水附和道:“甜~银~”

      南修宁白了他一眼道:“吃!吃!吃!怎么不馋死你!”

      “爹说大哥这次送的是个大单,若是成了,咱家五年都不用愁着银钱过日子了。”

      南修宁把给他爹的饭放进饭盒里,又把碗洗了才出门。

      他穿过巷子,向小镇的南面一路小跑而去,雨花巷在青风镇的最北边,他爹在最南边。路过乡塾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两眼,他去年还在这里上课,后来因为他娘死了,实在没钱,只能被迫下学。

      “小宁,又去给你爹送饭啊?”

      “这孩子真懂事啊!”

      “二娃,今天做的什么?”

      小镇外人来往的不多,自己人也不愿往外走动,镇上的人南修宁大都认识,于是他一路走一路打招呼。中间还帮王叔推一段装满收成的板车,他儿子看着南修宁直翻白眼,看样子和南莫愁打架没赢。

      青风镇中间放了一个石碑,上面写着“问心问己”四个朱红大字。南修宁每次路过它时都会跑得很快,仿佛身后有他承受不了的洪水猛兽。每次看到这几个字他都心绪难平,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酸的厉害。

      过了石碑没多远,远处一棵茂密的大树下摆满了他爹做的木工,或精致华丽,或童趣可爱。每年夏天的时候他爹还会做些藤椅来卖,销量很好。

      南修宁跑到大树下喘匀了气,才走到他爹身旁,把饭递给他。

      “爹,吃饭”

      他爹没动,直到完成手里最后一点活计才放下工具,就着满手的木屑边吃边道:“我家小宁的手艺这样好,等过几年肯定好讨个媳妇!”

      南修宁涨红了脸,将刚接的井水递给他爹,想要堵一堵他爹的嘴。

      没想到他爹接过水痛饮之后,更过分地笑着说:“我家小宁,这么贴心,又这么害羞,若是个女儿,定能招个疼人的夫婿。”

      南修宁羞恼地瞪了他爹一眼,转移话题地问道:“爹,已经十多天了,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呀?”

      他爹边吃饭边抽空回道:“快了,等你哥回来,咱家就有钱了。到时爹再和乡塾的先生说说,让你再回去念书。”

      南修宁帮他爹清扫木屑,低着头道:“我不爱念书。”

      他爹一点不给面子地反驳道:“胡说,我前几天还看见你扒着乡塾的窗户往里看呢!”

      南修宁把他爹吃过的饭盒拿到井边清洗,看不清表情地说:“大哥还要娶妻,三弟还在上学,小弟还小,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银钱?”

      他爹摸摸鼻子说:“是爹没用!”

      南修宁甩了甩手上的水,蹲在他爹旁边,看他爹雕花,认真地说:“爹和兄弟们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不念书,不娶妻,只要能一直在你们身边我就很高兴!”

      他爹的手抖了抖,刮花了木料,红着眼眶轰着他走。

      “小兔崽子就知道打扰我做工……拿着这块木料换糖人去。”

      南修宁没有回家,他提着饭盒,背着个竹篓去城外边挖野菜边拾些枯树枝,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往回走。

      他就着橘红的夕阳看着家家烟囱上升起的炊烟只觉得安心。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用一篓枯树枝换了半个西瓜,路过巷口的时候,又用一半的野菜就着井水清洗干净,靠着嘴甜换了一个小小的糖人。

      回到家,南莫愁看着糖人高兴的要跳起来了。

      南修宁把半个西瓜又分成两半,一半和两个幼弟分着吃,一半用井水凉着留给他爹吃。

      天微亮,鸡尚且还在睡觉的时候,南修宁就已经起床了,他推了推南莫愁,告知他自己要去城郊挖草药。打开屋门,看到已经吃过的晚饭和另半份西瓜,开心地扬起嘴角。

      给两个幼弟做好早饭和中饭之后南修宁才出门,顺便把他爹的午饭提前给他爹送去,小心翼翼的没有打扰他爹就往城门走去了。

      “哒,哒,哒——”

      青石板被驴蹄轻踩,发出清脆的回响,顺着巷子一路蔓延,引得正蹲在篱笆上逗弟弟玩的南莫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头小毛驴,风尘仆仆,正是他离家多日的大哥——南曲忧。

      “大哥——”南莫愁抱着幼弟一下子窜了过去,兴奋的喊道。

      “哒——鸽——”南无怖也开心的抓着空气喊着。

      南曲忧一手牵着毛驴,一手摸着他的头笑着问:“是想大哥了,还是想吃糖人了?”

      “大哥——”他昨天刚吃过二哥的糖人,这个时候当然是更想大哥了。

      南莫愁一路粘着大哥到院子里也不肯离开。

      南曲忧系好毛驴,就一手一个将两个幼弟抱起来,问道:“爹和小宁呢?”

      “爹在做木工,南修宁……二哥去城郊外挖野草药了。”南莫愁边说边在大哥的瞪视下改了称呼。

      “我去叫爹回来!”说完就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家门,生怕大哥骂他。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突然,起初是稀疏的星点,转眼间就倾盆而下,砸在人身上生疼。

      南莫愁和他爹变成两只落汤鸡终于到家时,南无怖已经睡着了。

      他爹看着长子轻声问道:“可还顺利?”

      南曲忧把幼弟放入卧室含笑地点点头道:“贵人很高兴,还赏了不少财物。”

      他爹终于舒了口气,道:“如此,等过几天乡塾的先生回来就能让小宁继续去读书了。”

      南曲忧看着外面的大雨,也高兴地道:“这几年着实委屈了小宁了。”

      父子俩都沉浸在生计之中,全然没注意到,被雨声掩盖的马蹄声,更没注意到自己家的院门已悄然打开。

      南修宁推开院门,今日的雨来得突然,他没带伞具,只能先到这附近的寺庙避一避雨。

      南修宁看着冷雨打在破旧寺院已经褪色的朱漆大门上,雨水顺着门缝淌在地上,映着暗红色的光芒,心里不知为何不安起来。

      不过片刻间脸色就已经苍白起来,他猛然推开院门,头也不回地朝镇内跑去。

      冷雨拍打着他的脸,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南修宁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还是不敢停下脚步,他只想赶快回家,只要看着他爹和几个兄弟他才能安心。

      路过镇中间的石碑时,“问心问己”四个大字已被雨水打湿,在昏暗的天色下,异常鲜艳,也异常诡异。

      南修宁摔倒在石碑旁边,这一跤摔得有些狠,他的手和膝盖都破了,路上一个镇民都没有,诡异的寂寥,他慢慢扶着石碑站起来,鲜血顺着纹理流入那四个朱砂大字上。

      南修宁一瘸一拐的往北边的雨花巷走去,他的胸腔紧得一口气都喘不过来,只有……只有……只有看到父兄们他才能缓过来。

      为什么只有看到他们才能缓过来?

      不知道!

      我只想见见他们……

      但我今早刚见过。

      我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

      雨打湿了他的伤口,痛得难忍,他却没有一瞬迟疑,面无表情地向前走。

      以前他也怕雨,因为他总是在雨里看到好些血,鼻子里总是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父兄陪他度过无数次的雨夜,才将那些血从他眼前驱逐出去。

      今天他又看见了那些令他恐惧、绝望的血色。

      南修宁必须要找到父兄,找到幼弟们才能安心。

      他的父兄和幼弟们在家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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