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深夜公司，孤灯独坐 ...
-
电脑屏幕的冷光，是这片昏暗空间里唯一活跃的光源，惨白地映在苏晚的脸上，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和过于清晰的颧骨阴影。台灯暖黄的光晕退居一隅，仿佛无力抵抗这代表理性与数据的冰冷侵蚀。
苏晚背脊挺直地坐在宽大的工学椅里，双手放在键盘上，却没有立刻动作。
她的目光落在漆黑的电脑屏幕上，那里映出她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身后窗外那片吞噬了星月的、沉甸甸的夜色。
很安静。
除了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呼吸声，就只有她自己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这寂静不同于家中那种昂贵的空旷，而是一种带着压力的、属于战场的寂静。这里是她熟悉的领域，是她凭本事挣来的疆土。每一寸空气，都浸透着理智、决策和掌控力。
背叛带来的剧痛和虚无感，在进入这个空间的瞬间，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场域暂时压制了。不是消失，而是被强制收纳，归类为“待处理事项”中最优先级、也最危险的一项。
她需要计划。一个周密、精准、冷酷，且必须一击致命的计划。
第一步，是情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顾磊对她“知”多少？或许自以为了解她的软肋（感情、家庭），她的能力边界（商业辅佐），她的道德底线（体面、克制）。但他绝不知道，在风控领域浸淫多年，她早已习惯了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风险，用最复杂的模型去推演危机。当这份专业能力从“防范外部风险”转向“清算内部背叛”时，会爆发出何等惊人的能量。
那么，她需要“知”顾磊什么？
明面上的：顾氏集团财务状况，尤其是现金流和债务结构；近期重大投资决策；董事会成员倾向；核心客户与合作伙伴关系。
暗地里的：他个人及关联方所有资产分布（境内、境外、代持）；与林薇薇关系的所有证据（时间线、金钱往来、通讯记录）；他可能已经在进行的资产转移或业务剥离动作；他身边哪些人是心腹，哪些人可以分化利用。
还有林薇薇：她的背景、家庭、社会关系、真实性格、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顾磊的？虽然孕检报告看起来真实，但在这个谎言已经筑就的世界里，多一分验证绝不是坏事。
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嗒，嗒，嗒，稳定而规律，像某种思考的节拍器。
她不能动用顾氏内部的资源，那太容易被察觉。顾磊在集团经营多年，耳目众多，尤其在这种敏感时刻。
她需要外援。绝对可靠、专业顶尖、且与她有足够利益绑定或情感牵绊的外援。
几个名字和面孔迅速在她脑海中闪过。
唐律，她的大学同学，如今是顶尖律所“衡正”的权益合伙人，专攻商事与婚姻家事交叉领域的复杂纠纷，以思维缜密、作风强悍著称。最重要的是，唐律欠她一个很大的人情——当年唐律初创时遭遇致命危机，是苏晚通过个人关系拉来了救命投资。两人私交甚笃，但外界知晓者寥寥。
老K，不，现在应该叫凯文·张。美籍华人，顶尖的财务调查和 forensic accounting（法务会计）专家，曾供职于某著名国际机构，后独立开设咨询公司，专门处理富豪家族资产追踪、跨境资金调查等灰色地带的业务。苏晚在一次跨国并购的尽职调查中与他合作过，见识过他那种能在数据海洋中嗅到血腥味的可怕直觉，以及游走在法律边缘却总能全身而退的精妙手段。他们彼此欣赏，保持着一份基于专业尊重的、有距离的联系。
阿Moon（月亮），身份成谜的黑客，或者说，信息安全专家。苏晚与他/她的结识纯属偶然，源于一次针对顾氏服务器的未遂高级攻击被意外拦截，而拦截者就是阿Moon，对方似乎只是路过“手痒”。苏晚没有追究，反而通过极其迂回的方式表达了感谢，并支付了一笔可观的“漏洞赏金”。此后两人建立起一种古怪的、单向的、仅限于加密频道的联系。阿Moon偶尔会扔给她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垃圾信息”，但事后证明往往价值连城。苏晚不清楚他/她的真实身份、目的，但她能感觉到对方某种近乎游戏的恶趣味，以及对“秩序破坏者”的天然反感。用他/她来对付顾磊这种“破坏婚姻秩序”的人，或许正对胃口。
这三人，构成了她初步复仇团队的三角支架：法律、财务、情报。
但还不够。她还需要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从舆论和公众形象上给予支持或发动突袭的人。这个人需要深谙媒体运作，有强大的舆论操控能力，且立场必须绝对可靠。
苏晚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久违的名字：林薇。不是林薇薇，是她中学时代的闺蜜林薇。后者早年留学回国后，没有进入家族企业，反而一头扎进了新媒体行业，如今已是几家顶级财经和时尚自媒体机构的幕后老板，在舆论场拥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她们这些年联系不多，但少年时代结下的情谊根基深厚。更重要的是，林薇的婚姻也曾遭遇类似背叛，她亲手将前夫送进监狱并夺回全部财产的故事在极小圈子里流传，她对渣男的痛恨刻骨铭心。
初步的人选在脑中成型。
接下来是行动步骤。
1.
证据固定：唐律负责指导，在法律框架内，以最快速度、最合法的方式，固定顾磊婚内过错（出轨、可能存在的重婚嫌疑？）、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证据。孕检报告截图需要公证。手机云端同步的记录需要技术手段固定。
2.
资产摸底：凯文·张负责，全面梳理顾磊名下及通过代持、离岸工具隐藏的所有资产，摸清其资金流向，尤其是流向林薇薇及其关联方的部分。同时，开始监控顾磊的主要账户，预防其狗急跳墙进行大额转移。
3.
情报深挖：阿Moon负责，深入挖掘顾磊与林薇薇的所有电子踪迹（通讯、社交、出行、消费），核查林薇薇背景及怀孕真实性，并监控顾磊在公司的异常动作，特别是针对“智云科技”的剥离计划。
4.
舆论预备：林薇负责，评估事态，预先准备几套不同方向的舆论应对方案，并开始悄然收集一些关于顾磊早年创业时期可能存在的“原罪”素材（如有），以备不时之需。
5.
自身防护：立即着手将自己个人名下的重要资产（婚前财产、婚后个人投资收益等）进行梳理和保全，与夫妻共同财产做清晰切割。更换所有常用密码，检查住所及常用交通工具是否被监控。
6.
表演继续：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前，在顾磊面前，必须继续扮演那个被蒙在鼓里、或许有些小情绪但总体温顺的“顾太太”。麻痹他，争取时间。
7.
计划线条逐渐清晰，像一张冰冷的网，在她脑海中缓缓张开。
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目标是什么？
仅仅是离婚，分走一半财产？不，那太便宜他们了。
让顾磊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很诱人，但需要考虑顾氏集团数千员工的生计，以及那些信任她的投资人。
那么……夺走他最在意的东西？
顾磊最在意什么？权力（顾氏的控制权），财富，社会地位，以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或许还有林薇薇）？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淬火的刀锋，骤然亮起。
她要的，不止是让他失去。
她要的是置换。
用他珍惜的，来补偿她失去的。
用他的帝国，来祭奠她死去的十年。
具体来说：顾氏集团，她要有能力拿走的部分，必须拿走。“智云科技”，那是她的心血，绝不能落到林薇薇名下。顾磊个人名下的优质资产，尽可能剥离。至于林薇薇和孩子……如果孩子真是顾磊的，那是他的责任，但他的责任不应该再用原本属于苏晚的资源去承担。
她要在这场婚姻的废墟上，重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由自己绝对掌控的王国。而顾磊，将失去他赖以骄傲的一切，至少是大部分。
这个目标宏大，艰难，充满风险。
但苏晚眼底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冰冷而炽烈。
她关掉了电脑上空白文档的界面。
打开一个极其简单的文本编辑器。
双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敲击。
没有标题，没有格式，只有一行行冰冷的、逻辑严密的行动要点，代码般流淌出来。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稠。
但办公室里这盏孤灯，却似乎越来越亮，越来越冷，将她苍白而坚定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身后的玻璃上，仿佛一个即将出征的、孤独的将军。
长夜未尽。
但战争的号角，已在她心中无声吹响。
第一步，就从这漫漫长夜中，悄然迈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深夜公司，孤灯独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