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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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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等人,事急从权,迟则生变。
顾凝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双手,缓缓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内四处摸索。
很快,她便摸到了柴房紧闭的大门处。不出意外,大门被从外面锁上了,摇晃之下还能清晰听到铁链互相碰撞发出的摩擦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然而门锁发出的异响并没有惊起任何波澜,看上去柴房外面并没有人把守。
从锁住的柴房正门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顾凝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狭小天窗,她必须试试别的办法逃出去。
在猎户人家长大的女儿,劈柴砍柴本就是每日生活必需,搬运和堆砌柴火对她而言并不算难事。再加上常年和野兽拼杀练就的心性和气力,让顾凝比起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更添了几分果决和坚毅。
很快,顾凝摸索着就将周围堆砌的柴火一点一点挪动到了天窗正下方。
所幸这个柴房面积够大,储存的柴火也够多,不一会儿工夫,之前散落在房间各处的柴火便被聚集在了天窗下方,然后一层一层的,开始向上堆砌。
十二岁的女孩眼睛里闪烁着辉光,常年吃不饱饭让她有些营养不良。所幸这份偏轻的体重在这个时候成为了她攀爬柴堆的关键助力,灵巧的身形很快便爬到了柴堆的顶端。
稍稍一用力,本就经久失修有些腐坏的木窗便被自下而上地推开了。迎接顾凝的,是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以及自由畅快的空气。
她小心翼翼地从天窗中探出身子,仔细搜寻着下房的路径。然而偌大的柴房周围空空荡荡,只有边角处放着一个盛满水的大水缸,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
顾凝咬咬牙,从正对着水缸上方的房檐上一跃而下,只听得“扑通”一声,整个人直接栽进了水缸里。
顾凝不会浮水,然而常年蹲守野兽练就的憋气技能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当她捏着鼻子湿漉漉地从水缸里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显得狼狈至极。
所幸,她还是逃出来了。
回望着身后大门紧闭的柴房和周围缠绕的铁链,顾凝知道自己必须抓紧离开。她顾不上收拾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朝着夜色中唯一一处烛火通明的地方快步走去。
那里正是宋家祠堂所在的方向。
此时宋家祠堂里。
上完香的宋正明一遍一遍抚摸着被红绢盖住的新牌位,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悲凉。
“相儿,你年纪轻轻怎么就突然撒手人寰,你就忍心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和臣儿都是爹的希望,宋家的希望,如今你就这么抛下爹和宋家,你让爹还怎么活……”
“再过几月就是乡试了,你若是还活着,跟臣儿一定都能够高中,咱们宋家可就是风光无量,光宗耀祖,可你怎么就没了啊……”
宋正明长叹一口气,眼角已经有些濡湿。
“爹,您节哀。二弟也不想看到您这样。”只听得身后响起一声话语,伴随着脚步声一并快速走近。
宋正明没有转身,只是低低地应道:“臣儿,你来了。”
宋文臣,宋正明的长子,今年刚过十四岁,诗书才学都是清源镇里数一数二的,模样随了宋正明亡故的正妻,面容俊美、谦逊懂礼,在当地颇有美名。
宋正明祖上出过多个举子,甚至其祖父还曾经高中状元,官拜丞相,只是到宋正明这一代落寞了。
考了几十年科举非但一次都没高中过,祖上留下来的银钱为了维持书香门第的体面也挥霍的差不多了,于是宋正明只得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培养两个儿子身上。
镇上人人都羡慕宋正明的福气,养出来的儿子个个出类拔萃。尤其是长子宋文臣,镇上的教书先生曾言,此子天资聪慧且胸怀大才,假以时日,将来必定位极人臣。
“爹,您这是……”步入祠堂的宋文臣看着宋正明怀中盖着红绢的牌位,以及祠堂正中停着的明显有些过分宽大的棺材,有些愕然后瞬间反应了过来:“您这是……要给二弟配冥婚?”
“爹,您糊涂啊!人命无辜,这样做跟害人性命有什么区别。”见宋正明并没有否认,宋文臣有些焦急地拉住父亲,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
“二弟已经走了,我们宋家一向做人清清白白就应该让二弟也清清白白地走。冥婚这种陋习本来就是悖逆人伦、于理不合。二弟在天之灵也不会答应。”宋文臣越说越急,难得地忤逆了宋正明。
宋正明对儿子突如其来的顶撞显然有些恼怒:“张家去年也是配了冥婚,也没见镇上其他人说什么不是。这可是你弟弟,英年早逝,尚未婚配,你就这么忍心让他孤身一人下去没个人作伴吗?”
宋文臣抓着宋正明的衣袖,哪怕明显感觉到了父亲的不悦,仍然目光坚毅:
“爹,张家是商贾之家,而我们祖上是出过状元出将入相并不一样。您一直教育我们要努力读书出人头地,我跟二弟也都一直恪守本心,冥婚这种事恕孩儿不能同意。”
宋正明粗鲁地甩开宋文臣的手,丝毫不为所动:“你同不同意不重要。相儿的媳妇已经进门了,三日后下葬时就成亲。这件事只要我们不说出去便没人知道。”
“可是天知道、地知道、公理知道、良心知道。爹……”宋文臣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宋正明一巴掌。
“够了。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来人,将大少爷带回屋里好生看管起来,等二少爷葬礼之后再放他出来。”宋正明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宋文臣,只是反复摩挲着手里的牌位。
“爹,您再考虑考虑,不能做这种糊涂事啊……”宋文臣被几个家丁拖拽着往祠堂外拉去,一边走一遍疾呼:“您现在住手还来得及。”
此时,祠堂外阴影处的顾凝眉头紧锁,宋氏父子的争吵她听了个真真切切,再加上此前在柴房迷糊之际听见耳旁窸窸窣窣的什么“般配”、“二少奶奶”的话语,她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她就是那个被无缘无故绑来,给宋家二少爷配冥婚的新娘。
虽然顾凝不知道冥婚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是她也曾在市集上见过迎亲的队伍,无一不是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去迎接新娘。
可是自己被绑来做新娘也就算了,要嫁给一个已死之人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刚才那人口中的“害人性命”、“无人作伴”,哪怕她再是懵懂无知,也听得出话语里的凶险。
她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只是遭遇了一起平平无奇索要赎金的绑架。然后没想到的是,这次绑匪要的并不是什么赎金,而是她的性命。
原本顾凝好不容易从柴房中逃出来,一路跟随着唯一的光亮来到祠堂,是想要找到可以救自己脱身的好心人。然而阴差阳错地,她差点自投罗网,直面绑她甚至还要害她性命的罪魁祸首。
这可都是些比山上那些龇牙咧嘴的野兽更加凶狠百倍的恶人。
宋老爷是断然不可能救她的了。那位被家丁强行拉走的所谓宋家大少爷,似乎良心未泯,倒是个可以利用的人,说不定能有一丝转机。
思及此,顾凝悄悄尾随着家丁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眼看着宋文臣被家丁扭送回了房间,然后“哐当”一声从门外上了锁,留下两个家丁守在门口。
宋文臣沉闷的拍门声从屋里响起:“放我出去!爹!您真的不能做这种事!爹!求求您!住手吧!一切都还来得及!”
门口的家丁冷漠地回到:“大少爷,您就安生些,给您自己也给我们哥俩省点事。三日之后等二少爷下葬了,您就能出去了。”
顾凝在远处窥伺着门口值守的家丁,等了很久很久,家丁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目前这种情形下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利用宋家大少爷,似乎唯一的一丝转机都被掐断了。
凭她一个孤女,要在偌大的宅子里不被发现地逃出去,必须要有人相助。可是此处人生地不熟,下人们显然都是听宋老爷的命令行事,宋老爷又是铁了心的要害她性命,根本不会有人会主动帮助她出逃。
为今之计,宋老爷、宋大少爷、下人们三条路都不通,还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在跟随父亲上山打猎的时候,顾凝最擅长的就是暗中蹲守和窥伺。这不仅能够提高猎杀的精准度,还能最大限度防范猎物反扑造成的危险,将其一击毙命不留后患。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天亮之后作为宋二少爷所谓的媳妇,肯定会有人来查看她的状况,然后就会发现她从柴房里消失了。届时宋家在整个宅邸地毯式搜索,她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时间一到,必定面临再次被捉住的局面。
而要在天亮之前逃出宋宅,在无人相帮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如此看来,等待她的似乎真的是一条必死的道路。
但是,顾凝并不甘心束手就擒。哪怕野兽在被猎杀之前都会拼命反抗,势要与射杀它的人同归于尽。要让顾凝认命,绝不可能。
哪怕真的要死,她也要做那头垂死挣扎的野兽,将害她的人撕碎皮肉、咬断筋骨,就算不能以命抵命,也要倾尽所有让他们付出血与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