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Selcouth》十一月皎

6、金色夜叉

　　“你说‘卖掉了’是什么意思？！”

　　中也站在古董店的柜台上，双手抓着老板的围巾。因为过于激动而不自觉地用上了重力操纵，厚到可以防弹的玻璃台面发出哀鸣。

　　“冷静一点，‘羊’的少年！”老头心疼地大声嚷道，“刚才都已经解释过了吧，与其说是‘卖掉’，不如说是被强行夺走了啊，被港口Mafia准干部的野蛮部下——不止那把琴，就连店里的镇店之宝，圣武天皇时期从唐朝运来的琵琶也......”

　　“那个干部叫什么名字？”稍微收回了异能力，中也追问道。

　　“是‘准干部’。名字倒没有说，不过身份应当不会作假，胡乱借用名号的话，被他们真正的准干部知道可就糟糕了。”老头使劲往回拽自己的围巾。

　　“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中也松开老头，视线扫过墙上那排难以忽略的弹坑，深吸了一口气：“被拿走的全都是乐器吧，有没有说明理由？”

　　“那当然是没有，但我也有自己的门路，”老头说，“听说是为了取悦某位黑手党内部的年轻女性，对方擅长弦乐器，估计是想要投其所好......哦对了，说起来，你今天一个人过来，也是为了悄悄把琴买回去吧？”

　　“烦死了，老头，别多管闲事啦！”

　　老头了然地眯起眼睛：“哼哼，被说中了吗？想着像这样把东西拿回去，然后她就会惊喜地抱住你，说着‘太棒了’把你亲个够。真是的，你才几岁？现在的年轻人......”

　　“怎么可能在想这种事情啊！”中也面红耳赤地再一次拽住了老头的围巾。

　　“等——咳咳，松手，不要再扯了！”

　　如此这般地闹腾一番之后，回到‘羊’已经很晚了。

　　中也先是去找了秀雄，拜托对方帮忙打听关于“擅长音乐的黑手党女性”的消息，随后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离开。

　　在过去两周多的时间里，中也时常和梅一起行动，不知不觉间已有些习惯了。白濑也乐得清闲，直到腿伤痊愈都没有要换回来的意思。既然后续要去找那名港口Mafia准干部的麻烦，得找个理由把梅支开才是。

　　不如就顺势让白濑回来干活好了，虽然相较而言，显然还是现在的搭档比较好......

　　像这样杂乱地思考着，中也往仓库的方向走去。

　　‘羊’的据点是一栋没建完便被废弃的半成品小楼。底楼充当仓库的房间旁边，原本应当是守门人休息室的地方，如今被打扫干净，成为了梅的临时工作室，远远可以看到里面亮着灯，门口有几道人影。

　　“怎么回事，难道你是傻瓜吗？！”

　　是小女孩所独有的尖细嗓音，穿透力很强而传得格外远。那是柚杏的声音，稍微走近几步，隐约还能听见泰子在急促地说着什么。

　　是女孩子们又在玩闹吗？说真的，为什么要在仓库门口啊。

　　“明明只是新来的，却整天霸占中也，让泰子难过，对于这种事情你到底能不能有点数嘛！”柚杏又道。

　　......哈？

　　中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在柚杏对面的人无疑是梅——她什么时候霸占他了，就是说造谣也要有个限度吧！

　　面对这样的胡搅蛮缠，梅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回到了工作室的房间里。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出乎了柚杏和泰子的预料，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倒是迟疑起来。直到梅又从门里探出头，朝她们招了招手，柚杏才搂着泰子的胳膊，用试探陷阱般小心翼翼的步伐蹭了进去。

　　几分钟后，屋子里传出女孩子短促的尖叫。

　　中也心头一紧，本能地想要过去，但紧接着，里头又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柚杏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从门里蹦了出来，一溜烟地拐上楼梯，往宿舍的地方奔去。不到片刻工夫，更多的女孩子们从房间里涌出来，熙熙攘攘地挤在那间工作室的外头。

　　当梅和泰子拖出来一个很大的箱子，热烈的氛围达到了巅峰。

　　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简便的武器道具，大都是之前从未见过的，其中甚至还有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轻弩。

　　每个人都从中选取了一到两样中意的物品。泰子手中拿着她那本登记物资领用记录的册子，但始终没有动笔——这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恐怕都是额外的，还没有被纳入‘羊’的资源。

　　这也难怪她们那么高兴了，因为在此之前，除了战斗组的男孩子们，其他‘羊’的成员是绝不可能被分到武器的。

　　几分钟后，箱子里的东西被瓜分完毕。柚杏和泰子一左一右地抱住梅的胳膊，几乎将她抬离地面，一群人嚷着要吃夜宵之类的话，吵吵闹闹地离开了。

　　而中也则呼出一口气，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无奈地，将双手随意地插在夹克的衣袋里，背向仓库迈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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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拜托了情报组进行调查，但中也依旧有自己的计划。

　　从袭击港口Mafia的某个货仓开始，先对看守者进行暴力问答，并要留下活口。如此一来，即便没人能吐出有用的消息也不要紧，因为接下来还会有源源不断前来报复的敌人，总会有人认识那个收藏乐器的女人，或是知道她的追求者。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计划。

　　中也决定独自行动。为了防止类似杀手‘冷血’所采取的那种手段，如今他的脖颈上多了一个看起来像是chocker的饰品，上面的金属部分实际是边缘锋利的钢片，按下隐藏的按钮就会向外弹开，可以催动重力异能对物体进行切割。

　　这类道具自然是梅的手笔。顺带一提，有关货仓的情报则是由古董店老板“友情”提供的。

　　最开始的几天，计划进行得很不顺利，除了清一色身着黑色西服、戴墨镜的底层成员外再无其他。直到第五天晚上古董店老板打来电话，说是有港口Mafia的人来到店里，留下了一个指名要‘羊之王’本人阅读的信封。

　　“而我自然是马上打开了，”老头说道，“里面什么也没写，是空白的啊——看来在附近专门部署了针对你的埋伏呢。”

　　但这不是刚刚好吗？能够第一时间将中也所问内容跟古董店联系在一起的，除了那位港口Mafia的准干部外不做他想。

　　中也在次日的傍晚时分独自来到店铺附近的街道。

　　在一个必经的转角处，他戛然止住了步伐，以站在地面上的那条腿作为轴心，身体大幅转动着用另一条腿将身边伫立的广告牌踢飞出去。

　　只见有金色的刀光闪烁了几下，铁皮制成的广告牌被瞬间切得粉碎。

　　极长的头发、如同戴上“能面”般模糊的五官，金黄色和服自膝盖以下溶解在半空中，手中拿着一把足有小孩身高长度的武士刀——面前的生物显然不是人类，甚至不像是拥有物质实体的样子。

　　是与重力操纵相性较差的异能力类型，中也的眼神锐利起来。然而不知怎地，异能生命体只是停在原地，始终没有再举起长刀。

　　“‘羊’的重力使，请姑且听妾身一言。”伴随木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有人这样说道。

　　从转角处现出身形的是一个姿态优雅的年轻女性，有着似是业火烧灼般的红发以及同色的眼眸，吊染的茜色装束让人联想到深秋红叶。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中，提着一个还在滴血的人头。

　　“如你所见，这是诱导你前来此地，并意图偷袭的男人，”女人将人头向前举起，好让中也看清楚，“而妾身就是你所要寻找的那个‘乐师’。”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也是港口Mafia的人吧？”中也说道。

　　“这其中有着不足以对外人言道的个人恩怨。不过，为了打消你的疑虑，稍微说明一下好了——你应该听说过，此人正在纠缠妾身吧？”女人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眼神却冰冷如刀，“幻想凭借准干部的身份让妾身侧目，但是对我们首领而言，他所视为倚仗的那个‘地位’，恰恰有点麻烦呢。”

　　“哈，你是想说，‘重要成员结成派系’会引来猜忌吗？”

　　“正是如此，”女人说，“因为有着不得不低调度日的理由，这样的行为让妾身很是困扰。因此，当得知他在此处伏击‘羊’的重力使，妾身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即便没有你，他也一样会被我干掉，”中也嘁了一声，“明明只要等待就好了，是什么让你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非要亲自动手不可？”

　　“哦呀，这不是挺聪明的孩子吗？不过这一点和刚才提到过的‘个人恩怨’有关，因此请恕妾身无可奉告，”女人说道，“但对你而言也不是全无好处，因为妾身还给你带来了一点谢礼。”

　　金色的异能生命体动了。它飞向不远处的角落里，取来一个颜色古朴的木箱子，放置在地上，还体贴地面向中也打开盖子。

　　里面是梅的那把里拉琴。

　　“这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女人用和服袖口轻掩嘴角。

　　中也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只需要一点情报，再加上一点女性的直觉，”女人微笑着说，“那么，再见了，‘羊’的重力使——只要你继续像这样跟Mafia斗争下去，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再次相遇吧。”

　　带着金色生命体，茜色的身影离开了，在路过街口时，随意地将手中的人头丢在了路边的垃圾堆里。

　　“再也不见了，告密者。”

　　这句呢喃在被任何人捕捉到以前，便消散在黄昏的风中。

　　当天夜晚，‘羊’据点的天台上。

　　由于这栋楼只是潦草封顶而没有真正完工，天台自然也没有安装护栏。

　　中也坐在凸起的边沿位置，双腿自然地垂落在外侧。而梅则坐在靠里一些的水泥地面上，仔细地调试里拉琴的琴弦，身旁的空地上还摆着两罐从便利店买回来的热咖啡。

　　过了好一会儿，中也上半身斜着向后仰倒，假装轻松地回头：“喂......怎么调了这么久？”难道是那帮混蛋给弄坏了吗？

　　“好了哦。”梅说，手指灵活地拨出一串泛音。

　　“啊，是吗。”中也立刻将身体的角度复原，整个人掉转了个方向。

　　只见梅将坐姿改为跪坐，左手手肘支撑着琴，使它微微倾斜地立起来，底部搁在腿上。弹出了一段听起来欢快的音乐。

　　中也安静地听完了。他没有像平常一样立刻评价，而是略微歪着头，神情是一种少有的、纯粹的好奇。

　　“那曲子是什么？”他问道。在白濑那家伙收集来的乱七八糟的唱片里，没有类似的声音。

　　“《塞基洛斯的墓志铭》，”梅答道，“是一首被刻在死去妻子墓碑上的旋律。”

　　“......哈？”中也感到不可思议，“听起来怎么还挺高兴的？”

　　梅笑了。

　　“‘趁活着的时候，尽情闪耀吧，不必悲伤。生命转瞬即逝，时间终会使它消亡。’——在发现这首曲子的石碑上，刻着像这样的话。”

　　中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梅将琴平放在身侧，将其中一个装着热咖啡的易拉罐递给他。而晚风依旧吹拂，从楼下带来‘羊’的少年少女们说话和活动的声响。

　　“活着的此刻，就要闪耀”吗......

　　梅打开罐头，轻轻地跟他碰了一下杯。

　　“谢谢你，中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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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其后的时间里，‘羊’和港口Mafia之间的斗争依旧进行着。

　　与此同时，随着“港口Mafia首领身患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横滨的局势不断发生着变化。

　　那位曾经以绝对的理性和铁血手段统治组织的老人，在恐惧和病痛的双重折磨下逐渐扭曲了，他的暴走令横滨一带陷入了长期的暴虐与恐怖之中，被称为“血之暴政”。

　　某一天，街上的红发少年全部被杀了，只因一个红发少年在首领的车上画了开玩笑的涂鸦。另一天，又对一个集合宿舍内的所有住户进行了无差别屠杀，只因敌对组织的干部和家人有可能躲在这个集合宿舍内。

　　违逆者全部杀死。哪怕是在组织内部，提出异议之人也全部处死——“‘夜之暴帝’与他的死士”，这是属于港口Mafia的，新的代名词。

　　而不仅是他们，在横滨这样的地方，每隔几个月都会有旧的组织覆灭，也会有新的组织崛起。而对于那些新兴而急需站稳脚跟的组织而言，自然不会跟港口Mafia这样的庞然大物硬碰硬。相比之下，由一群普通未成年孤儿所组成的‘羊’，无疑是最佳的掠夺目标。

　　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羊’存续了下来。

　　如有成员被敌对组织所抓获，就第一时间突击奇袭对方据点，直到将人救出。当伙伴遇到侵害，等待对方的则是百倍的武力惩戒。

　　若是被掠夺物资，不仅要将其暴力夺回，更会利用镭砵街复杂的地形优势截断、摧毁敌方的物资补给，乃至进一步抢夺更多资源作为“赔偿”。

　　——就这样靠着“敢攻击‘羊’的家伙，绝对会遭到百倍报复”这样纯粹的反击主义信条，顽强地、奇迹般地存续了下来。

　　直到‘夜之暴帝’死去，港口Mafia的新任首领森鸥外选择收敛爪牙、休养生息，‘羊’也真正站稳脚跟，成为了和港口Mafia、高濑会、GSS（格哈德安保服务）组织一样扎根于横滨的，特殊的存在。

　　在其中，有两个青少年逐渐被人所熟知。

　　一个是‘羊之王’中原中也，组织的最高战力与实质上的守护神，拥有顶尖的体术与异能力，是能够使所有物质武器都对其无效的‘重力使’。

　　另一个是他的搭档，鲜少有人在意其姓名，据说是个擅长铸造、改良武器和道具的家伙。随着‘羊’的成员们百分百配备了足够的武装，有一些她的旧作品偶尔也会流落到走私商店之类的地方，地下商会一般称呼她为‘羊’的‘机械师’。

　　至于其他的成员，都是些拿着枪的普通孩子罢了。

　　如此这般地度过了其后的三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