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阿芮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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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真九年初，蛮族大举进范，北堂家族奉命驻守金华城，大退蛮族大军。
金华城内，军营之中，北堂泽眉头紧皱，独自望着沙盘出神。
“你给我三百人的血，我可以让你大退蛮兵。”一个男子着一身黑色斗篷，笼在黑暗下的脸看不见表情。他站在北堂泽身后如是说。
北堂泽回头看着他，不曾开口。只是定定地望着，眼神凌厉。他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自己身后，更不知他是如何进来。他的悄无声息让北堂泽本能的警惕起来。
“条件是，给我北堂芮。”黑衣男子声音如冰，泠然彻骨。
此刻，北堂泽的眼神仿佛突然夹了血，带着如临绝境的决绝，“不可能！”
那男子走上前来，一声讥笑，“你会改变主意的。只有我能保护得了她。”之后便如烟般消失不见。
北堂泽依旧站在那里，依旧眼神凌厉地望着黑衣男子消失的地方。
他发现他的靠近竟让他恐惧。那张即使距他不过数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真切，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黑雾。那隐在黑暗里的身躯，拥有强大的力量，如一面巨大厚重的墙迎面倒来，下一秒就让人粉身碎骨……
过了很久，很久，北堂泽听见一声呼唤：“哥，你怎么了？”这才发现那人早已离去。
“没什么。”回答得轻描淡写。“战场太危险，下个月初就让尉蜀带你回去。”
“不要！我要跟着哥，哥去哪我去哪！”北堂芮嘟着嘴，像极了要不到糖的小孩。
北堂泽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哥担心你啊，总是毛手毛脚，今后怎么嫁得出去。”
后者听的一脸不乐意：“才不要嫁人，敌寇一日不除，芮兒一日不嫁！”
北堂泽一愣，心中顿时一冷。她果然还是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伸手将她拥入怀里。真想，将她永远呵护在怀里，这世界的丑恶，我不愿你看见。“芮兒，我不希望有一日你的手会粘上鲜血，这些事，对你来说太沉重了。”我来承受，就够了。
突然想起黑衣人临走前说的话，“只有我能保护得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北堂泽心中升起了强烈的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
是年三月初，一场春雪将转暖的天气硬生生逼了回去。
该是到了送北堂芮回国的时候了，却见尉蜀冲进北堂泽的房间说道：“小姐不见了！”
北堂泽一听便急了，兵荒马乱，上哪去找一个小丫头？！定是平时宠她太过，才教她如此不知分寸。想到这，加之多日来出兵不利积压的怒火竟是一齐爆发出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怎不知好歹？当初真是不该把她带来！……”
北堂泽没有注意到房门外躲藏的少女，此刻颤抖着，两行泪无声落下，冰凉，从脸上一直冷到心里。
不该……带我来？
“跟我走。我们需要你。”
北堂芮寻声望去，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得无声无息。他缓缓走近，一步一步，走得那般温柔。
“跟我走。我需要你。”男子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微微沙哑，却温柔异常。
北堂芮怔怔看着他，那男子走到她身前，徐徐摘下斗篷。一双漆黑的眼睛同样望着北堂芮，像是过了许久，缓缓把她揽进怀里，下一刻，二人消失在风中。
距北堂芮失踪已经三天了，城中早已搜寻多遍，却连她的影子都见不着，北堂泽更是几度疯狂。
难道是出了城？！北堂泽不敢想下去了。
此刻却听有人来报，京都的使者来了。
而另一边，北堂芮和黑衣男子在山间望着金华城，山风猎猎。
“我明白你说的，只是……”北堂芮望着城中的军营，神色一黯。
黑衣男子蹲下身来，把她的手摊开，将一只黑色的哨子放在她的手心，说：“吹哨子，我就接你。”
北堂芮点头，下一秒发现自己已在自己的房中，手中的黑色口哨在阳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她走出军营，停在北堂泽的房门口，犹豫不决中听见了再次让她震惊的对话。
“在下神机处①唐皓尉，是来接北堂芮小姐回京都的。”
“接她去京都做什么。”
“呵呵……北堂兄莫非以为我们都是豺狼虎豹，会吃了令妹不成？金华城总是太过危险了，还是由我接令妹回京都比较安全些。”
“舍妹我自然会照顾好，不劳唐公子费心。您还是请回吧。”
“在下可是奉了皇上御旨来接人的。”
“……”
屋内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说实话，舍妹已经失踪三日了，我们也一直在找。”
“哼，北堂泽，随你怎么说。明天我来接人，接不到人你就提头来见吧。”
对话戛然而止，门外的北堂芮急忙闪到一边。
房门大开，从门内走出一个男子，背影修长挺拔。北堂芮闻得男子冷酷的声音道：“吩咐下去，所有的人都去找北堂芮，找到了传书给我；找不到的话，就不要回来！”
这人找我做什么？北堂芮心中正暗自奇怪，听得那男子一声冷笑，“我才不信北堂泽舍得交出他那个宝贝妹妹……灵童之血，我一定要得到……”
像是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北堂芮愣在那里。他刚刚说什么？灵童之血……他怎么会知道？！
时间回到三日前。
黑衣男子将北堂芮带到金华城南边的一座山中，山中有一间小木屋，屋内陈设虽简陋却干净整洁，住起来倒也颇为舒适。
在这三日，黑衣男子告知了北堂芮她的身份和使命。
世间传说，在这蓝天之下，还有一片神奇的土地，被人们称为神州大陆。那里住着一群的奇人，拥有点石成金的法术，能起死回生，更是永生不老不死。若是有人得幸穿过连接两个世界的“门”，就能找到这片大陆，得道成仙。
但打开那神州大陆的“门”需要钥匙，这钥匙便是灵童之血。
但是，每次“门”的开启都必将付出巨大的牺牲，这不是所谓的神赐，而是神罚。世人愚昧，只知道通过那门便能得到万人艳羡的神的宝藏；却看不到由此引发的灾难，只道是得到就要付出的代价。
因此每次的灵童出世，都必将引起世界的混乱。人们向往神州大陆，不惜一切代价要将灵童之血占为己有。而黑衣男子则是要终止这样的活动。
“怎么终止？”
男子的声音里有轻轻的笑：“我们要弑神。”
起初她并不相信，那男子也并不争辩，只是通过一件事便让北堂芮对她的身份之说再也不起半点怀疑。
那日，男子将她带到山顶，山风在他们头顶盘旋，咆哮。
北堂芮拉紧衣服，“好冷。”
那男子双手高举，像是要拥抱青天，口中喃喃着北堂芮听不懂的语句，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北堂芮惊异地看着四周：天空中飞满了各种各样的鸟禽，周围更是聚集了珍奇野兽，成千上万，将整座山峰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男子终于听了下来，回头对北堂芮说道：“不要怕，我需要你的几滴血。你会相信我的。”
北堂芮怔怔地把手给他，看着他用匕首划开她的手臂，小心地滴了三滴血在手中的碗里。
鲜红的血滴入碗中，如丝如缕，渐渐化开……北堂芮感觉到一股强大有力的气从他手中的碗里散发出来，携着凛冽的风，铺天卷地而来。那风在他们上空形成一股漩涡，将满山的的飞禽鸟兽卷入其中。一时间风声隆隆，伴着鸟的斯鸣，兽的咆哮，化作漫天阴云旋转，片刻时间过后，却纷纷聚在那碗血的上空，不断压缩，渐渐凝成一个圆。从圆的中间隐约可以看见倒悬着的高山流水，仿佛还有那丝竹声悠悠传来……
“你看见了什么？”那男子在耳边问。
“一个白色的房间……一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别的，没有了……”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男子跌落在地上，一脸疲惫。
我们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所以，即使走一样的路，也会到达不同的地方。而这一次，能成功么？
“刚刚那就是‘门’了，开启门需要大量的祭品。这种数量也只够维持片刻时间。杀掉你看到的男人，我们就成功了。之后，就不会再有灵童出世了，这世上也不会再存在什么神州大陆。”
北堂芮望着这个男子，沉默了许久。
“如果这就是我注定要走的道路，那我跟你走。”
金华城军营。
北堂芮躲在阴影中，却远远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竟是魏萧。
唐皓尉，此人与唐遇什么关系？
“这场战争真是来得刚好。前几天不知道谁进行了初启，不过无所谓，呵呵，把这里作为开启‘门’的圣址，也未尝不可。哼哼哼哼……”
轰！
开什么玩笑？！让所有人做祭品么？竟是这样看轻人的性命！怎么能……
北堂芮浑身颤抖，想到那日纵是满山的鸟兽也只能支持“门”开启片刻，若要真的大开，纵是百千万人只怕也是不够……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那人的声音：你在想什么。你动摇了。
北堂芮咬咬牙，送我到城墙上去！
早已银牙咬碎，北堂芮现在城墙之上。一袭白衣胜雪，猎猎飘动，那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剑闪着寒光。夕阳下，红色的霞光映着她无瑕的脸庞，有一种醉人的美。她无声地立在那里，默默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安谧静美，仿佛不是凡尘女子。
她回过身来，一双仿佛含冰的眸子漠然望来，见到闻声赶来的北堂泽和唐皓尉。
看着他担心的模样，北堂芮感到一阵寒意，无法忽视的是揪心的疼。我终究，做不了谁的好妹妹。
“芮兒快下来！来人，为什么没有人去把她抱下来？！……”
“哥，你不用忙……”露出绝美的笑，我知道今后我们会有不同的路。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唐皓尉，你想要的，我永远不会让你得到。”
她顿了顿，望着血染了般的残阳，如果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再去寻那神州大陆了吧，自然也不会再有无谓的牺牲了吧。
很麻烦。但，我会救活你。
一阵苦笑。那倒也好，我也舍不得他。
“我北堂家的战士们啊，告诉我，这场战役，你们不会输。你们背后有家人的期望，有乡亲的寄托，有圣上的恩赐。握紧你们的刀，莫让战友的血白流！你们都将是北堂家的骄傲，是天下人的骄傲。今后我北堂芮不能与你们共同杀敌，但我的精神与你们同在，我的血会为你们铺平胜利的道路，战神的光芒必将永沐汝身！”
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光，夕阳将最后一抹余辉撒在那白衣少女身上，她举起手中的剑，剑光反射出一种斑斓的光色，在北堂泽眼中变成刺眼的红。
“天地为公，武道长存。我要用我北堂芮的血，祭逝去的战士。我北堂家，必将永盛不衰！”
“芮兒 —— ！”
北堂芮的剑划过咽喉，鲜血染红似雪的白衣，仿佛盛开了一朵绝美的花。然后，这朵花渐渐绽开，缓缓地倒了下去，从城墙上落了下去……这朵花，开得这美，败得这样快……
耳边的风呜呜作响，是哥，他在喊我呢。那样的声音，以后只怕是难听到了。天越来越高，城墙越来越远。身体，好冷，好冷……
北堂泽望着那个下坠的身体，顿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去。那个，陪伴他十八载的人啊，再也见不到她如花的笑颜了！
“芮兒！！”再喊一声，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顿时只觉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径自喷出，在尉蜀的呼唤中，北堂泽竟是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自北堂芮花陨之时已过了二日。
北堂芮下葬之日，唐皓尉离开了金华城。一日之内，城中桃花开遍，整座城笼罩在一片绯红之中。
次日，北堂泽立于墙头，琴声在整座城中回响。有人将其谱下，名为《桃花殇》，后世闻此曲者无不伤心落泪，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那一日开遍的桃花漫天飞舞，如一场雪，要掩藏之前的少女之血。
真如北堂芮说的那样，这场战役大获全胜。没有人畏惧，每个战士都杀红了眼，心中萦绕不去的是如花般凋落的少女，从城墙之上落下的那一幕。许多人在多年后依旧记忆如新。
在人们眼中，北堂家如意料的那样，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而北堂的战士们却没有人感到快乐。
北堂泽，北堂家那个尚且年轻的独子，脸上再也不见了笑颜。
因为，在他们心中，那个明艳如花，让人想要永生守护的少女，再也回不来了。
元真九年二月十五日，唐皓尉领旨前往金华城接北堂芮回京都。
元真九年三月初五，金华城旁的金华山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飞禽鸟兽，一阵旋风之后消失不见，有人称在漩涡上空能看到神奇的世外美景。
元真九年三月初七，唐皓尉到达金华城。是日，诸侯国北堂家的北堂芮城墙上举剑自刎。
是年四月，北堂泽率大军大败蛮族大军。
①神机处：本是研究各种神秘事物的机构，但在后来逐渐演变成专门寻找神州大陆的机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阿芮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