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澄短篇故事集》_秋澄

11、《女人物语-过客非过》2

　　每到工作日店里的生意总是比较冷清。
　　来来往往的人从橱窗前经过，有的目不斜视，大多数人却只略扫缪缪几眼快步离开。城市中有人来有人走，很正常。就仿佛爱情里有人去有人留，覆水难收。
　　那个有点胖胖的女顾客是王馨卉接待的。
　　我不清楚她们到底聊了多久。从出去吃顿午饭到回后仓库洗了个头，发尾都已经风干了回来后她们还站那儿聊天。
　　王馨卉一贯不是那么能聊的女人，因此我多注意了几眼那位顾客。除了身材比较浑圆之外长着一张大众脸，算不上特别。约莫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女人慢悠悠地离开后我疑惑地走到王馨卉身旁问：“怎么讲这么久？”
　　她回头看我，眼里竟有几分湿意。半晌沉沉叹了口气，“那个女人患乳腺癌，末期。”
　　“真的。”我语带惊讶，“有得治吗？”
　　“你说呢。”她眼眶微微泛红，颤抖着摸出一支烟点上。我瞥了她手中的烟一眼，没有说话。
　　“于盈啊，世界上就有怎么这么多不公平呢。”过了好久，王馨卉的声音才低低响起，靠在门柱边的剪影拖得很长。“刚才她问我乳腺癌晚期该戴什么胸罩，她说自己太胖胸围过大本来就很难买，生病后医生让她选择不要有钢圈的甚至是不要戴。她说下个礼拜就要接受切割手术，成功的几率渺茫家属还是劝她试。她说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连女人的胸部都没了那她这辈子活着到底是什么意义……”
　　我听着鼻子也不禁泛酸，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我送了她很多文胸，我告诉她，正因为如此就更应该珍惜现在的日子。好死不如赖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走回收银柜。
　　王馨卉或许是在鼓励别人，她亦是在教诲自己。女人的青春如同烟火，绚烂一段燃烧一生。就像老早亦舒说过的一句话：生命只要好，无需长。
　　依稀记得还同唐枭翔在一起的那会儿，他最烦我讲对不起，这三个字看似太过刻意拘谨，往往会让彼此觉得不够亲近。然而他离开我的时候恰恰留给我的也是这三个字。他又哪里知道我最讨厌的，也正好是这三个字。才明白爱情中的施舍和收获与人的贪欲和不满是等同的。
　　“一共是三百八十五元。”我面带微笑地说。
　　“可以刷卡吗？”烫着一头陶瓷大卷发的女人挑高了眉问我。握住路易威登皮夹的手指涂着两层大红色的蔻丹甲油，全身散发出一股香奈儿N°5的浓郁香气。
　　我一直觉得这款香氛的味道过重，不适合亚洲女人特有的清淡韵味，看来她显然不这么认为。我回答：“对不起小姐，我们的机器上礼拜坏了。”
　　她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有些鄙夷地看我。伸手便从皮夹里抽出四张崭新的红票子甩到收银台前，还是连号的。
　　“你的找零，谢谢惠顾。”
　　目送着女人趾高气扬地背影，门口停的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将她接走，扬长而去。王馨卉一脸不满地绕到我身旁，双手环胸道，“这年头连小三都如此张扬。”
　　“可不是。”我轻笑摇头。
　　“只配躲在大款背后的女人，永远见不得光，她唯一的价值只是那副尚且年轻的身体而已。可怜。”
　　这女人正被C城的首富包养，做了人家三年多的地下情妇。多到刷不完的信用卡让她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却忽视了那男人的正牌妻子不过身在国外，如果有一天正房回来了，那么她还是得以卷成一个团的方式滚着离开。或许那个男人是爱她的，然而他的爱除了物质上的东西却什么都无法给予。他们总是承诺会娶她，却在关键时刻迟迟迈不出步伐。
　　大老板妻子回国的那天，当着整条大街甩了那个女人一个大大的耳光。我被王馨卉拉出去看热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她们围起来，很是喧嚣。
　　黑色凯迪拉克载着女主人潇洒离开，剩下这个女人身上被戳上一个“情妇”的标志，一脸落寞地跌坐在地，狼狈非常。普拉达红色高跟鞋被蹬得老远，红得好像当时她擦着蔻丹甲油的手。她的眼里早失去之前的神采飞扬，空洞的瞳孔长满了荒芜。
　　王馨卉起先也很解气地跟着群众大笑，看了一会却陡然失了兴致将我拉走。
　　“怎么了？”我疑惑。
　　“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嘿，得了吧，你不是巴不得这女人出丑。”
　　“她是自己犯贱活该被掴巴掌。只是太傻跟了这没品的畜生。”
　　我看见她双眼冒火的模样顿时语塞，到头来到底谁亏欠了谁，没人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