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晒流光》萧远堇

16、PART-16 并肩

　　“不好意思，借一下尺好么？”

　　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画出两条颜色相异、背道而驰的向量。宁澄翻了翻笔袋，转头小声地向坐在右边的女生借尺。

　　女生浅粉色的折叠尺上，翻开的一面镶了一块小小的镜子。宁澄随手把玩着看了看，明亮的镜面滑过一片光景，男生愣了一下，转而小心地将镜面微调，以一个仰视着略微倾斜的角度看见了斜后方的那个人轻抿了唇埋头书写的姿态。

　　上官……
　　他“啪”地合上尺，礼貌地还给女生。

　　周五的下午，学校是没有安排住宿生的晚自习的。这一方面是因为终于到了周末，更大的原因是由于事实上住宿生中的很大部分其实都是本市的孩子，到周末都是要回家的，而真正远到一年中只有寒暑假、黄金周才回家的学生，却非常少，便也没有周五晚自习的必要了。

　　而上官景睿，恰是后者。

　　由于阶梯教室不开放，每个周五上官都是在教室里写作业直到最后一个值日生回家，然后再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安静地写完整个周末的作业。
　　而今天的值日生中，有宁澄。并且以他那种拎了个拖把消极怠工的样子，他看来是耗定了这“最后一个”。

　　“宁澄，剩下的一半归你了，你慢慢拖，我先闪人啦~”高远一手扔了拖把，以秒速提起包闪人。
　　小子，晚上有节目呐……宁澄撇撇嘴，一手还持着拖把不太光滑的木杆子，半个屁股坐在靠墙的的一张课桌上，嘴里左左右右地含着一颗牛奶糖。
　　根本就是在磨时间的，因为……不想回去那个家。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纸笔摩挲的声音。

　　被拖了半湿的地，头顶上浅橙色的灯光照下来，在白瓷砖的地面上映出湿漉漉的暖色的影。宁澄在那倒影里看到了被模糊地拉长了的自己，那些色块在水汽中荡开来，朦朦的都像隔了雾。
　　他的视线顺着那雾色，渐渐积聚到那个人身上。

　　“不拖地了？”
　　那个人一定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头也不抬地问。那不自觉地省略了主语的句子，却自然地拉近了一丝距离。
　　宁澄依旧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那眼神似若有所思，又似根本只是再单纯不过的注视。上官微微蹙了眉，停下了笔。

　　“嗡。”是铁质的课桌轻微颤动的声音。男生走过来，侧坐在他面前的座位上。
　　“上官……”他从他的手中抽出笔，轻轻握了上去。上官景睿的双眼蓦地睁大了，他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平静地抬起头，看见对方脸上细小的犹豫与挣扎——

　　“上官，你，是在生谁的气？”

　　……
　　良久的沉默，上官把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去说服的理由。或许，他所察觉的一点也不错，但他不该如此直接地点破——上官无力地按按眉心——他总是尖锐而锋芒，决断他辛苦留出的后路。

　　他让他避无可避。

　　宁澄安静地望着上官景睿，他知道他是不愿回答，而他原本也不是一定要一个答案。于是他眨了眨眼睛，随着渐渐上扬的嘴角，轻快地挑开了话题：

　　“呐，上官，今天我爸妈都出差了。”

　　上官一愣，挑眉看了一眼面前用掩饰不住期待的眼神看向他的男生，低头整理起书本和文具。

　　“好不想回家啊……一个人都没有……”宁澄仍在咕哝着，声调里故意带了一丝鼻音，有那么点撒娇的意思，却并没有做出撒娇的动作。
　　他是很正襟危坐地对着上官，很一本正经地在说的。

　　“哗——”上官起身把书在桌上一竖，理齐了抱在胸前，单手把书包挂到肩上。他不发一语地走向虚掩的教室门，而宁澄亦站了起来，视线有些不确定地跟随着他，安静地站在原地。

　　心里带着疑惑的不安渐渐抬头，宁澄微微眯起眼睛，灯，却在这一瞬灭了。

　　“啪”
　　教室的前面一半彻底暗下来，而他站在仅剩的半边光明里，看不清那个半倚在夜色里的男生的脸。

　　“上官……”他似乎已经习惯于呼唤他的名字。
　　上官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他不知道，当他因逆着光而看不清他的脸时，他自己面容上的每一丝细小的徘徊，都无可遁形地落入他眼中。

　　“——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点去把拖把放好、把灯关掉。”
　　他眼角含笑，看着那人轻快地迅速跳起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