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34、第三十三章

　　林叶每天学种花，培土、浇灌、修枝……从早到晚。一大园子的月季，粉红鹅黄云白，缤纷美丽，彼谢此开，总有新的需要照护。

　　再多的事，也有干完的时候。有时一天实在闲了，她就坐在花圃边缘，找一朵花，慢慢数它的花瓣。

　　人总是需要事情做，才能转移注意力，不去胡思乱想。宛卿是胡思乱想，爸爸是胡思乱想，死去的妈妈是胡思乱想，自己的未来也是胡思乱想。

　　她天真的、对未来的热情，应该在那次事情里就已经被兜头浇灭了，等不到后来寄宿在表姨家里。

　　日子怎么过都好，只求不欠他人。

　　可上天好像喜欢和人们过不去。当要求和希望越来越简单的时候，事情的发生却总是不简单，现在连寄宿的时候都比不上了。

　　其实现在还算是最好的选择，至少，程宛卿找不到这里，这里很安全……也许，她可以就此待上一辈子，当老冯的接班人，给太太少爷们种花。那也没有什么，她很喜欢花，又对日子没什么要求。

　　赶快，把这一生过完吧。

　　老冯经常夸奖她，说她勤奋，肯学，是一个得力的助手。“……看看，这花开得多好，”他笑呵呵地感叹，“太太最喜欢月季，将来一定高薪留你……现在的年轻人看不起种花养草的农活，总以为坐办公室才好，其实啊种花开始辛苦，等收了几个徒弟，就能轻松拿高薪了……”

　　老冯是裴太太亲自选定的花匠，言谈中少不了提到“太太”。裴太太喜欢在花园欣赏月季，林叶经常见到她，还在她和蔼的招呼下相互交谈过，知道她是个高雅而能干的女人，具备着坚强执着的性格。

　　她无法讨厌她，虽然按照传统说法，她是抢走了她爸爸、破坏了她家庭的女人。

　　感情总是易变的。人家也没用什么卑鄙的手段，一切都是你情我愿。

　　作为感情的另一方，难过和怨恨才是一厢情愿的。

　　可她毕竟不是圣人，就算明白一切的道理，她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中的芥蒂，她甚至为此感到一丝羞愧。

　　她也好几次看见裴先生。每次她总提醒自己要专心干活，却又每次忍不住把目光悄悄转过去，看上几眼。

　　裴先生是个温和儒雅的人，一点都不像会抛弃发妻幼女的狠心人。

　　她没有怨恨过父亲。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没有爱情的婚姻当然应该解除，难道就因为有了孩子，所以要被婚姻栓死一辈子？难道不允许别人改变心意，难道别人爱情消逝就是背叛？不！不是的，不是的……爱情需要两个人同样的心意，没人有权利拿自己的爱情束缚别人。

　　她不认为父亲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如果她实在有什么介意，那就是惋惜自己没有爸爸。

　　她经常会偷眼去看这两夫妻，渐渐地成了习惯。她知道，那是源于自己对幸福家庭的一种羡慕。

　　又一个黄昏，裴先生在楼下和秘书说话，说着说着仿佛察觉了什么，回头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她一惊，迅速转开目光，埋头于一大丛月季里。

　　修剪了两三枝，她听到有人轻轻走过来。

　　“花开得不错……”裴海看看盛开的鲜花，望着她温和地道，“你辛苦了。”

　　林叶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她埋头整理着花枝，“谢谢裴先生。”

　　裴海顿了一下，说道：“太太很喜欢月季……”

　　林叶禁不住抬起头看向他。这句话老冯常说，她早就知道裴太太喜欢月季。老冯的感叹是基于太太的赏识，裴海的感叹则表明了对妻子的重视和关心……是啊，爱着一个人，又怎么会对她的爱好不一清二楚呢？

　　她对着裴海温和的眼睛看了两秒，重新垂下头去。太太喜欢月季，那你知道我妈妈喜欢什么花吗？

　　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她的爱好、记得有她这么个女人存在过吗……

　　她抬起头的瞬间，裴海有一刹那的分神：这女孩子的长相……细细的秀气的眉，温柔却疏离的目光，在阳光下呈现出浅色的头发……连那种淡淡忧郁的神情，都很像她……

　　他心里陡然跳了一下，又不禁怀疑：楚娴已经离开他很多年了……而且以她的倔强和能力，当初既断然拒绝了自己的巨额抚养费，就一定会保证女儿的生活……怎么可能会让女儿……

　　他蹲下来，试探地问：“……你家在T市？”

　　林叶摇摇头，小心地拨过一枝月季。

　　“那你家在哪儿？”

　　林叶停顿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她的爸爸，在问她家在哪里……是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呢？应该由她来问爸爸，她的家在哪里呢……她心里一酸，差点剪偏了，急忙纠正剪刀的方向。

　　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应该是没有家吧。“你叫什么名字？” 裴海升起一丝怜悯，温和地又问。

　　“……叶子。”她低声说。

　　裴海看着她又疑惑起来。离开的时候女儿两岁，还没起一个正式的名字，可是就算不姓裴，也应该跟着楚娴姓林才对……

　　他叹了口气，一丝希望又消失了。楚娴怨恨他，不仅不要他的钱，还带着女儿跑到很远的地方，就是不肯和他见面，他也不敢去打扰楚娴……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听到他叹气，林叶回头看了他一眼——她依然是温柔而忧郁的眼睛，目光却也还是生疏的，礼貌性的那种生疏。

　　裴海打起微笑，打算继续交谈，一个愉快的声音传来：“爸爸！”

　　顾聪手上拿着一副球拍，一面走来一面笑着朝他招手：“爸爸！

　　听到他呼唤，裴海不禁露出慈爱的微笑，立刻起身向挺拔英俊的儿子走去，“回来了？今天在公司有什么收获？”

　　顾聪的笑容在暮光下分外灿烂，骄傲地微微扬起下巴，“收获很多啊！王叔叔还夸奖我能干……”

　　裴海看着青春勃发、意气飞扬的儿子，疼宠地拍拍他的肩膀，“有进步就好……可别太骄傲。”又摸摸他的头，“累了吧？”

　　“不累！”顾聪兴冲冲地把一只球拍递给他，“爸爸，陪我打几盘球，我们再上去和妈妈吃饭？”

　　“好，好……”裴海脱了西装丢给佣人，接过球拍就和儿子有说有笑地走向网球场。

　　林叶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又低下头，借着渐渐暗淡的天光为一株株的月季修剪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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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这次妈妈的生日宴，我想……请一个人。”顾聪在父母商谈时插话道。

　　“请谁？新认识的朋友吗？”裴太太很好奇，“小聪，你要请朋友爸妈从来不会阻拦，怎么突然专门和我们说呢？”

　　一向意气飞扬的顾聪突然露出踟蹰的表情，“我怕她不会来……我跟她并不是很熟，只是别的宴会上见过两次面……”

　　“到底是谁？”裴太太更好奇，追问。

　　“是……”顾聪难得地俊脸一红，“程宛卿小姐。”

　　裴海也感起兴趣：“……是弹钢琴那位程小姐？”

　　顾聪点点头。

　　“尽管邀人家来，我们当然欢迎。”夫妻俩微笑着看儿子的窘态。

　　“可是，”顾聪又发愁道，“听朋友说程小姐近一段日子都关在家里，不但不出席任何活动，连工作都推了……跟她熟的朋友她都不见，这次肯来吗？”

　　裴太太沉吟了一下，微笑道：“虽然我们和程家没什么来往，不过我和程太太是中学同学，以前关系不错，妈妈想办法让程太太说服她来。”

　　“真的？”顾聪眼睛一亮，顿生笑容，兴奋地抱住母亲，“太好了！”

　　“小聪，你看你，还像个孩子。”裴太太笑着摇头，程小姐那种类型的女孩，恐怕会喜欢成熟些的，得让儿子注意举止才行。

　　“谢谢妈妈！”顾聪喜形于色，亲了母亲一下，回自己房间了。

　　儿子走后，裴海不无顾虑：“小聪才二十出头，还在学习公司的事务，现在就谈女朋友，会不会……”先立业，后成家，这是他的一贯思维。

　　“你太操心了，现在哪个年轻人没谈过几场恋爱？你落伍了。”裴太太嘲笑丈夫，“再说，小聪已经完成了国外的学业，正在公司里锻炼，交个女朋友根本不会有影响。程小姐更不会是拉小聪后腿的女孩，人家早早事业有成，看不看得上我们小聪还不一定呢……”

　　裴海“嗯”了一声，“人家看不上，我们当父母的也帮不了。”

　　裴太太自信地一笑：“小聪是我的儿子，相信他能让人家女孩看到他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