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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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进入了初冬。桔乡的四季不明显，除了温度的冷和热，枯土还是枯土，荒树还是荒树，一年到头一成不变。
村民们也对她熟悉起来，见了她总要打声招呼，闲聊几句。但没有一个人对她提起她的婚姻。
本来婚嫁，是人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在农村里更是女儿家的头等大事。许多村民都关注着这个问题——尤其是像林叶这样上了二十五的，早就老姑娘了，还不赶紧想着嫁人？
他们想问林叶，甚至想为她牵红线，可是他们不敢。村里有点出息的男子都出去了，剩下的男人更没一个配得上这个好样貌、好本事的姑娘，要找对象只能往城里去找。可是这样一来，她就不会留在这穷乡僻壤了。人都是有私心的，没有人愿意因此丧失一个好大夫。
梁嫂到底厚道，看着这一天天过去，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跟林叶提了：“你到年纪该嫁人了，总不能一辈子一个人过吗……虽然你年纪大了点，可凭你的人材，找个好的也不难……”
林叶笑了笑，摇摇头。
她本来就不要结婚的，纵然没有遇上宛卿，也是一样。
宛卿……想起这个名字，她心里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不会再心潮起伏、紧张不安。
她想起妈妈、想起童年的时候越来越多，常常回忆着小时候的画面；宛卿的影子则日渐模糊。
照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就再也不会想起了。她想。
一天清晨，她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确切地税，不是吵闹声，而是叫骂声。老张那洪亮的嗓音一声高过一声，正大骂着什么人。
她连忙穿衣，跑过小院，到卫生所一看，只见门前老张正吼着一个男人，男人挨骂却陪着笑。一边还站了个瘦瘦矮矮的小女孩。
“……别想！娘的马上给我走！你不想要就丢来这里，这里是收破烂的？滚！”老张火冒三丈。
林叶认出了挨骂的男人，是西村姓李的一个村民。此时他低三下四地陪着笑：“你就好心好心吧，我也是没办法……”
话没说完就被恶狠狠地地打断，老张瞪着喷火的眼，简直要一拳砸到他脸上：“放屁！信不信我锤死你！有了祸事就打歪算盘……哪有你这种狗屁老爹！”
男人吓得向后踉跄了两步，垂头不敢还嘴。
林叶看向一边呆立的小女孩，她正是老张口中的“破烂”、“祸事”。一看之下觉得有点不对劲——小女孩细细瘦瘦，脸色灰白。比起面黄肌瘦，这种灰白的脸色在她这个年龄显得极为古怪，更古怪的是她稚嫩的脸颊上、脖颈上长着几块怪异的红斑。红斑呈暗红色，不像伤疤，也不像过敏。
林叶一惊非同小可——这是……感染麻风病的表征！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麻风病是一种历史悠久的传染病，令人闻之色变，她却只在图片上看过，从来没有接触过活生生的真人。
一个麻风病人。
老张满脸厌恶地推攘着男人：“……走走走，把她带走！”
男人耷拉着头走向小女孩，却没有拉她，而是在离她一米处停住，堆起笑容：“小英，阿爸走了，你以后要乖乖听大夫的话，啊……” 说完又抬头朝林叶讪笑一下，拔腿就溜了。
老张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粗话。
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微微缩着脖子，看向老张的眼中露出害怕的神情。
“小妹妹，你多大了？”林叶走上前去。
小女孩立刻往后急退了几步，躲到一棵树后，两只手死死抱住树干，露出惊恐的表情，“你……你别过来，我有毛病，要传给你的……”她拼命地摇头，可以知道她从家人的态度里领会了自己病症有多可怕。
林叶心里一酸，又靠近两步，笑着轻声说：“不怕的，传不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依然死死抱着树，把脸埋在树后。
老张一肚子火无处发作。眼看太阳渐渐升起来，看病的人也要来了，只好暂时咽下一口气，叫林叶：“你先把她带到后头去，她要站这里，看病的都得跑了。”
林叶向小女孩伸出手。“我不过去……你出来好不好？”
小女孩慢慢地挪出来了。
林叶看着她细得像豆芽一样的身体和害怕的眼神，小心地去牵她的手，她顿时又是一缩。林叶只得把手放下，在前面慢慢引路。“跟我来，不要怕啊……你几岁了？”
“……我十二了。”细细的声音，停了一会，又小声加上一句，“我叫小英。”女孩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看林叶。
山里女孩瘦小，十二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七八岁。穿着破旧的衣服，在冬天的寒风里冻得不住地打抖。
林叶一早起来还没吃早饭，她从锅里把自己那两个小红薯拿出来，带着余温地递给小英：“好饿吧……来，给你。”
小英咽了咽口水，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皮也不去。咬了一口，忽然停住：“姐姐，你……你不吃吗？”
“你吃你吃，姐姐不要。”
小英也不知被饿了多少顿，狼吞虎咽地吞下了两个红薯，连一点红薯皮都没剩下。她嘴边沾着红薯粉屑，脸上也脏兮兮的是些尘土，林叶打热水给她清洗。清洗的时候小英一直躲闪，不让林叶碰她。
林叶安抚了几次无效，只好尽量顺着她。“小英，你知道你得了病？”
小英低头小小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是什么病？”
小英难为情地嘴唇发抖：“是很凶的病……要传给人的，阿爸阿妈都叫我离他们远一点，也离弟弟远一点……
“他们都好怕，我也怕……姐姐你不要过来我这里，会传给你的……”已经靠着墙的小英还拼命往里缩。
“姐姐不怕，你也不怕……不会传的。”林叶对挤到墙壁上的小英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麻风病是一种慢性接触性传染病，主要侵犯人体皮肤和神经。健康成人对麻风杆菌大都有较强的免疫力，儿童免疫力较弱，是易患人群。虽然目前世界上仍存在上千万的麻风病人，但主要分布在非洲和拉丁美洲这些医疗落后的地区。麻风病并不可怕，只要经过彻底治疗，是完全可以治愈的，更不会稍有接触就传染。
“小英在这里休息，姐姐到外面忙……在这里等着啊。”
外头村民应该是没收到麻风病人来卫生所这个消息，照常来看病，老张也绝口不提清晨的事。
后来老张私下里告诉林叶，他很早就看过李英，不是因为麻风，是因为李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那时他估算，李英大概活到十岁上也就差不多。这个病不但麻烦而且极其费钱，风险又大，李英父母根本没想过要去城里花大钱来医女儿，听老张这里医不了，就抱回去了。没想到没医没药，孩子拖了这么久，更没想到的是，李英突然患了麻风病。
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李英老爸打什么算盘！老张愤愤地叨骂。还不是怕传染上他们一家子，把烫手山芋扔到卫生所来？现在又是冬天，粮食也少顿顿吃不饱，借着麻风病，丢了这个他早就想丢的女儿，正好给他们家省粮食……
说到气头上，老张又骂了几句粗话，说明天一早就把烫手山芋丢回去！让他来背麻烦，休想！
林叶急忙问：“你说她家里不要她，送回去了她爸爸妈妈不养她怎么办？对她不好怎么办？”
“嘿！”老张冷笑一声，“还想他们对她好？也就是有个父母的名才养她十多年！你以为他们不想早点扔？”
林叶彻底呆住，张口结舌：“那她……”
“别管了！明天就把她送回去！”老张手一挥，很不耐烦，“走，吃饭！”
一整天下来，小英一直乖乖地呆在房间里，简直没有挪一挪。听见有人来了，惊惶地张大眼睛。
“小英，吃饭了。”
小英怯怯地没有动，盯着林叶看。
像是知道她不肯出去，林叶把手上的粥碗放在她手上，“小英吃饭……吃完了早点休息，明天姐姐带你去看病。”
小英捧着碗的手抖了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病？可是阿爸说这个病治不了，要关起来。”
“不！”林叶激动打断，见小英一惊，连忙平息了一下心情，接着温柔地说，“不，治得好的。这里不能治，我们到城里去，能治好的。”
“……能治好？”小英眼眶有点红了。
“嗯，治好以后，你就和我们一样了。”小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定要尽早确诊和治疗，如果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后果就会不堪设想。现在她还小，应该还来得及……
麻风也是，小英应该是刚刚发现的症状，主要以斑疹为主；如果放任不管，发展到中期晚期，病菌将会侵入内脏，淋巴肿大，眉毛、毛发均会脱落，形成永久性毁容。
“明天正好就是乡里发车的日子，姐姐带你到城里看病，治了你就好了，不怕啊。快，先吃饭。”
小英认真听着，缓缓点点头，开心地大口吃饭。
林叶暂时松了口气。
医治是要钱的，她现在没有，但这没关系。她会想办法直到小英把病治好的。嗯，她会打工、会去挣的……啊，还有，顾家还欠着她的工资，外卖、传单都欠着她的工资，对，要回来，就可以给小英治病……是，她是想永远不再见到程宛卿，可这跟人命比起来，轻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