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41、第四十章

　　第二天一大早，林叶带着小英赶到村口，正赶上准备发车。

　　乘车的村民见是她，很热情地招呼她上车。林叶伸手掏钱要先付车费，司机豪爽道：“别急，先上！”

　　林叶转身去拉小英，小心地让她登上去。

　　眼尖的村民发现了小英，以及小英脸上块块的红斑，大叫出声：“这不是大李家的小英吗！……哇呀，说是得了麻风病的那个！”

　　“麻风病”三个字一出，车厢里沸腾了。

　　有人尖叫，有人往后退，有母亲把小孩拦在身后，更多的是愤怒和恐惧地叫嚷：“下去下去！麻风病也上车，想害死人哪！”

　　小英细瘦的身体瑟缩了一下，眼中泛出水光，向林叶身后靠。

　　“走走走……不要传给我们……不要上来！怎么搞的？麻风仔也不看住，到处乱跑！”

　　“别过来……快让她下去！”

　　……

　　林叶把一脸害怕的小英护在身后，向众村民恳切地道：“大家听我说，小英就是去城里看病的，她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及时治，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们不要怕，小英虽然患了麻风，但是这个病是慢性传染病，如果不是长期接触是不会传染的——”

　　“乱讲！”一个村民激动地打断她，“麻风可凶得很哩！你以为我们是蠢蛋？快把她弄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真的！你们信我！坐一趟车绝对不会传染的！”林叶焦急万分地喊，“我保证……一定传不了！小英急着上医院啊……求求你们了！”村民的恐惧和抗拒超乎她的意料，她内心颤抖起来，不停地乞求，渴望说服他们。

　　“不行！走！”

　　“你保证就得了？开玩笑！麻风哩！”

　　众人噼里啪啦地开口，坚持要她们离开。

　　林叶说干了口，也没换来一个同情的声音。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车上的梁嫂，梁嫂平时对她很好，人也善良厚道。记得刚来桔乡，就是她在车上一路照顾，还把她送到卫生所。

　　“梁嫂，小英真的不会传染你们的……你相信我，让她去医院吧，不然她的病会越来越重……好不好，相信我……”她几乎声嘶力竭，哑了清柔的声音恳求。

　　梁嫂稍微犹豫了一下，看向长着红斑的小英，仍旧忍不住满脸的嫌恶，“不行啊，谁都知道麻风病要传给人的，万一传了可怎么得了！不行不行，你们赶紧走吧……嫂子劝你，你也别和她靠一起，要是传上这个病，一辈子都完了……”

　　司机也不耐烦地加入轰赶行列：“快走快走，要开车了！麻风病也想坐车，传给别人谁担得起？走了走了！”

　　在众人嫌恶和恐惧的嚷嚷声中，车门轰然关闭，留下一串尘烟兀自开走。

　　小英揪着单薄的衣角，极度羞惭地缩在她身边。林叶真正感到冷，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的感觉，冷，好冷。

　　明明司机和村民对当初的自己那么关照，热情……现在，却一个个心硬如铁，说什么都没用。

　　善良，是人们保全自己之后才肯施舍的东西。这没什么错。因为惧怕危险而冷酷，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自行虚构出来的危险，以及这种虚构的能力。

　　麻风真的这么恐怖么？具备基本了解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种慢性传染病，正常成年人对其具有足够免疫力，病情较轻的人甚至不用隔离！它真的像死神一样恐怖么？

　　小英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望着那双混合着惶恐和自惭的眼睛，林叶知道受到伤害最深的是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她摸摸小英的头发，猛然转身快步而去。

　　“姐姐……”小英一呆，慌慌张张跟着跑上去。

　　林叶疾走了一段，猛然想起小英，立即回头去看，发现跟在后面小跑的小英步子紊乱，呼吸困难，脸上呈现出青紫色。

　　林叶大惊，急忙过去抱住她。“小英……”轻抚她背部，并在肩井处慢慢按摩一阵。后悔一时心急没看好她，林叶知道，心脏病患者是不能剧烈运动的，否则随时会缺氧乃至昏厥，引发生命危险。

　　等小英脸色好转些了，林叶说：“姐姐会想办法，带你到城里去看病。姐姐先带你回卫生所。”

　　当林叶来到乡长家的时候，乡长正在修理桌子，锤子敲得砰砰响。

　　见她来了，丢下手中工具，示意她进来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对林叶挺客气，卫生所在乡里是受村民们敬重的。林叶给他的观感也不错，是个和气的年轻人。

　　也许是为官者的魄力。一坐下来，哪怕衣服旧屋子小，依然有一乡之长的气度。

　　林叶尽量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把小英要去县城治病的事和乘车的遭遇说了，“乡长，小英的病不能拖，要尽早治疗……请你一定帮帮忙吧！”她想请求乡长出面。村民不信她一个外地小女子，总会信服乡长。

　　乡长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表态。“你说小英不会传染人家，可麻风是大家都知道的传染病，你让我怎么说哇。”

　　“真的不会的！麻风是传染病，但它传染强度非常弱，甚至不如感冒……只有长期密切接触才有传染的可能……只是一起坐车根本不用担心传染，而且健康成年人的抵抗力是会对麻风杆菌其免疫作用的……”林叶急于解释，一口气把所知的医学原理说出来。

　　乡长抬了抬手，“我知道你懂很多，问题是，村里人怕啊。谁不怕传染病？就算你能打包票，谁敢拿自己命给你打包票哩？”

　　“王乡长，大家真的不用怕啊！真的不会传染……只要你跟他们说说，让小英上车，小英就能去城里治病了！乡长……”

　　“你的意思我懂，你也要懂我的难处，一车的人都反对，我有什么办法？我能硬来？我虽然是个乡长，可也要听群众的意见哩，群众不同意的事，我也不能逼着他们，你说是不是？凡事总要讲道理，总不能为了她一个，连累其他人……”

　　林叶听着乡长的“道理”，越听越绝望，“那小英呢？小英的病就不治了？那么拖下去她……可能会死的！”她声音里带了哭腔。

　　王乡长不耐烦地挥手：“我不是说了？大家的意见我管不了！行了，你再和他们说说去，说得他们愿意就行……嘿呀，李英不是有她爸妈哇，你干嘛子给她操心呐……”

　　林叶又悲愤又心寒，难道小英就不是命吗？难道她就应该自生自灭？难道她就应该因为你们的偏见活活拖死在这里！

　　不！不能！她绝不可以看着小英死！她要带小英离开这里，她要让小英把病全都治好！

　　她咬着嘴唇，觉得心快要裂开。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患病的女孩连上医院的机会都没有！

　　老张和小英正在卫生所等林叶吃晚饭。她一进门，老张看她脸色，就猜到了结果：“怎么样？我没说错？找乡长也不顶事！要我讲，她又不是你亲妹，你对她那么好干嘛唷……”

　　林叶不理他，对小英说：“姐姐带你去城里看病，明天我们就走。”不相信，不坐车就不能出桔乡？走路也不过两天而已！

　　“你要走着去？”老张开口了，摇着头，似在嘲笑她的无知，“这小女仔有心脏病，你要带她走两天山路？晚上睡哪？说不好她就死在半路啦！“

　　林叶一愣，她冲动之下，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嘿，就算你进了城里，怎么着？就能治？心脏手术要花多少钱，你算算？”老张接着说，“她这个年纪，做手术也晚了，风险大，可能一做就死了。手术要签字，你看她老爹那个样，会给她签字吗……”

　　林叶觉得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绝望过。

　　忽然小英开口了，轻声地对她说：“姐姐，我不治了……”

　　“为什么？”林叶强忍心酸，站到她面前，“你不要多想，姐姐会带你去治的……”

　　小英用力地摇摇头，平静地说：“我不想去了。姐姐，我不想去城里，我不想出去……”

　　林叶泪水流下来。“好吧……不去就不去……姐姐在这里陪你，永远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