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43、第四十二章

　　在接下来的又一年里，小英的病越来越重，时有心悸昏厥，脸色一派青灰，就连听故事也无法集中精神。

　　林叶每当这时会为她做简单的心脏复苏术，按摩，一面用言语鼓励她：“小英，勇敢一点……不要怕，你这么年轻……好一点了吗……”

　　其实林叶心里很怕，她知道这些事根本毫无作用，小英的病情在一步步恶化。就像，就像当年妈妈一样……

　　她好怕，她怕小英再问一句“我会不会死”，她真的……不敢回答。

　　可是小英再也没有提起过“死”字。每次痛苦地发病过后，小女孩会用迷惘的目光看向她，但不说话。

　　她难以自抑地，每天浸在焦急抑郁的情绪里。不知是不是受这种焦急抑郁的情绪影响，她觉得自己身体况状差了很多，本来就不强壮，现在更觉得疲惫，无力，四肢酸软。而且动不动就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直到那天早晨她才真正呆住——她发现她手上突然出现了几点红色的斑疹。

　　她知道她已经感染上了。

　　其实，她并没有很惊讶，哪怕呆住，也只呆了一下而已。她知道，由于长期的情绪低落、营养不良，她自身的免疫力已经十分低下了。

　　她并不后悔，她把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当做妹妹，哪有做姐姐的抛弃妹妹？对妹妹避而远之？况且她已经决定在桔乡一直照顾小英。

　　她没有隐瞒，把患病的事告诉了老张。老张听了当然是又惊又气，气她不听自己的警告，但除了跺脚叹气，也别无办法。

　　林叶不能卫生所帮忙了。她从今以后只能跟小英一起呆在后院的屋子里。每天老张送些吃的来。

　　老张抱怨着凭空要养两个光吃饭的。林叶心里内疚难过，提出要走，此时老张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去哪儿啊？你们两个还想去哪儿啊？……就在这里住下，我呀，就当生了两个女了！”

　　林叶眼眶红了。她知道老张口头不饶人，心总是软的。她也知道老张有多么地不容易。

　　她解下脖子上的银链，打开坠子倒出相片，然后把银链递过去：“伯伯，对不起了，都是我害得你……这个链子是纯银的，还能值点钱。”

　　老张接过了，又惋惜地瞪着她，“唉，你说你……” 他“你”了半天，半晌摇着头走了。

　　小英哭得泣不成声：“姐姐，都是我害你……

　　“阿妈说得对，我就是害人精，我害你得病了……” 她痛不欲生地恨着自己，“要是我早点……”

　　“说什么傻话，”林叶笑着摸摸她的头，“谁都不想得病的，你也不想得病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又不会死，我们两个还是在一起，姐姐一样给你讲故事……

　　“不要哭了小英，越哭病越难好……” 林叶赶紧又为气喘心悸的小英按摩放松。“不要紧的，不要为一点小事就哭……”

　　她们日复一日地呆在小屋里，小英的病也日复一日地重。

　　小英一次次地昏厥，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了，青得可怕。清醒过来她有时会说话，每次都是那几个字：“姐姐，对不起……”

　　林叶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地说着安慰的话。

　　每当她睡着了，林叶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就深深地恨自己：无论在什么境遇下，自己总是这么无能……怎么……会这样……

　　也许不该来到这世界上的，就是自己……

　　她觉得自己身体也越来越差了。手上的红斑开始增加，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斑疹。

　　小英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总是闪动着忧虑而歉疚的神色，看得她的心也跟着痛。

　　一天又一天，还在缓慢地继续。

　　当一个人过着幸福生活的时候，不会深刻地感觉到有多幸福，只会感到时间如流水；而当一个人困顿的时候，生活，就像茫茫的大海，怎么也望不到头。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新春的时候，就连贫困如桔乡，也变得热闹了，在外地打工的年轻人纷纷回来看望家人。老张无儿无女，每天的娱乐就是晚上看看电视。

　　他给林叶小英煮了个粽子，就回到卫生所，打开一包花生，边吃边看电视。

　　一打开，有些发花的黑白电视屏幕正在播放音乐节目：

　　“下面，请程宛卿小姐为我们演奏她两年来第一支新曲……”主持人动听且富有激情的声音。

　　对音乐毫不感兴趣的老张随手一按换了台，改成播放新闻的画面，然后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现场直播的会场，程宛卿在钢琴后坐下，全场立刻寂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放轻……琴声响起来。

　　仿佛春风吹过湖面，盈盈化开一道道温柔的涟漪，天空自由而晴朗，微笑聆听，有百花轻微绽放的声音……轻缓的旋律将听众们带入一个温暖幸福的世界。爱的感觉，像一株青春的嫩芽，萌生在心里。

　　舒柔的旋律不知不觉出现了几分压抑，好像在预示着一种伤感的情绪；曲调随之变换，就像一阵轻风吹过，世界懵然间从春季走到了秋季，落叶铺盖了地面，谱写着离别的记忆。

　　旋律低沉而缓慢，一再地低回往复。记忆，在梦里，在呼吸里，在无边的天空里，可是那欢乐的时光，那晴好的岁月，那幸福的心动，再也不会回来了……

　　旋律异常悲伤，仿佛堕入深海，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有密集的孤独和绝望；又仿佛追念着已经远去的幸福，喑喑哭不出声。

　　只要是经历过刻骨悲伤的人，都被引发共鸣。爱人的别离，朋友的辞世，亲人的永诀……人生路途中失落的年华，无法弥补的遗憾，难以释怀的伤心，深埋心底的悔恨，一幕又一幕清晰地回到人们的眼前。

　　现场更加寂静。听众大多流泪。渐渐有人把脸埋进双手里。

　　世界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剩下，连冰雪都没有剩下。眺望着遥远的天空，还是不能忘记当初，只有唯一的记忆，白天黑夜地陪伴着自己，不停地描画着爱的感觉，幸福的剪影。

　　曲子到了结尾，又回到开头的旋律，春风湖水，百花悄悄开放，幸福而美好。与开头一模一样的旋律却使听众清楚地感觉到：有些丢失的什么，再也寻不回来了。

　　琴声停了很久，现场还是一片沉默，直到主持人发问“大家觉得这首曲子怎么样”，如雷的掌声才响彻全场。

　　“伯伯！” 林叶跑到门前，打断了正在看电视的老张，“伯伯……快给我些药吧……小英又晕过去了！”她焦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小英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减轻她的痛苦。

　　“伯伯，小英……你给她一点药吧！”

　　老张皱眉叹口气，没奈何从椅子上起来，埋头翻了翻，从箱子里翻出一小包丹参 ，倒了一些给她：“喏，给你了……这东西可不多……”

　　林叶道了声谢就飞奔回去。

　　老张继续看他的新闻。

　　现场直播会台上，主持人满面笑容：“不愧是刚获了今年国际大奖的曲子！这首《直到你离去》真的是很令我感动，相信大家的心情也是和我一样的对不对？宛卿，你被称为钢琴公主、音乐才女，作品从来没有断过，为什么两年才出了一支新曲呢？”

　　“这两年由于身体的原因，一直在家休养，所以……很抱歉让大家失望。”程宛卿不动声色地礼貌回答。她的面容依然美丽，但细看之下，确实有几分憔悴。

　　“啊是这样，之前我们也听到一点类似的消息……工作虽然重要，可身体是一定要保重的。听说宛卿有离开乐坛的打算，是真的吗？”

　　“是的。完成接下来的巡回演奏会，我就离开。”

　　“那真是太可惜了……那么这最后一支新曲对你是否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有。这是我要送给一个人的。”

　　“哦？是什么人呢？” 主持人的八卦细胞登时兴奋，笑着问，“……是你爱的人吗？”

　　“是的。”

　　明知程宛卿对这个“爱”字的理解可能是亲情或友情，台下还是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听众们露出好奇而期待的目光。

　　主持人更兴奋：“那么这个人今天是否来到我们的现场？宛卿是不是要对他说几句呢？”她顺势把手中的麦克风递过去。

　　程宛卿并不推辞，拿过麦克风，眼睛却没看台下，而是望着摄像机，宛如望着近在咫尺的恋人：“请你……”

　　全场的人竖起耳朵在听。

　　“请你不要再躲我了……我永远爱你。”清晰的字句飘荡在会场，也飘荡在每台收看直播的电视机前。

　　程宛卿在节目上言论一出，大众哗然。因为她一向冷静自持，言行小心谨慎，回答问题总是很圆滑隐晦，从不坦言感情，也不曾有绯闻。如此惊爆的消息前所未有，媒体顿时蜂拥而上，个个要抢先探知她的神秘爱人；然而程宛卿又恢复了往常的滴水不漏，众媒体没探到半点口风。

　　—————————————————————————————————————————

　　注：丹参对心血管的功用：加强心肌收缩力、改善心脏功能、不增加心肌耗氧量；扩张冠脉，增加心肌流血量；扩张外周血管，血流增加；抗血栓形成，提高纤溶酶活性；延长出、凝血时间；抑制血小板聚集；改善血液流变学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