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46、第四十五章

　　她急切地想往外走，却无法加快脚步。

　　——人太多了。短短的时间内，四周的人已经聚作一大群，个个激动不已地向前挤。

　　她像现在一个洪涡里，怎么也无法脱身；不停地努力，不但没能走出去，还被拼命往前挤的人们带着向后退了几步。

　　太艰难了。她咬牙，在力量巨大的人流里挣扎着向外走，一面充满歉意地重复：“……对不起，请让让……我想出去，谢谢了……对不起，请……”

　　逆流而行的举动显然给满腔热情向前冲的人们造成了不便，一连串的抱怨也随之响起：“不过去你站这里干嘛呀，真是的！”“烦死了，挡路！”“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好麻烦啊……”

　　她不停低声说着“谢谢”，满脸歉疚地往那些勉强扭扭身让出一条空隙的人身边过。

　　人好多……一层又一层地拥上来，眨眼间比刚才又多了好几圈，距离走出去又更远了……她胸口又是一阵浓重的窒息，咬咬牙以单薄的身躯继续在人潮里往外挤。

　　必须要走……必须要……尽快……

　　不然可能会晕倒！她心跳得更快了，恐惧于这个认识。万一自己倒下了……不，不能倒在这里……

　　她鼓起力气，顾不得歉意地在人群中挤，拼命要走出去。就在这时，程宛卿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好像是要派发礼物之类，人们立刻激动起来，更用力地往前挤，连好心肯给她稍微让一让的都没有了。人与人之间都是挨作一团。

　　手臂被挤痛得麻木，脚也被踩踏了不知几次，她在人们抱怨声和越来越深的窒息感里强撑着挪动。又是几次磕碰以后，忽然她脸上一凉——蒙脸的围巾被挤得慢慢松散后掉了下来！

　　她有一瞬间的惊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她的声音变得极度恐惧而惊慌：“对不起，请你们不要靠近我……请你们别靠过来……”

　　她那因为神经质而发尖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惊疑地盯着她拼命躲闪想要拉开距离的动作。同时，也注意到了她异常的脸。

　　一个中年人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手背上同样的怪异红斑，凭着年轻时下乡在农村待过一段的经历，很快认出了这是什么。认出的同时，他脸色刷地变了，脱口喊出：“麻风病！”

　　“啊……麻风病！”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人人都怕惹病上身，立刻向后躲闪，更有牵着孩子的家长抱起小孩撞开人群飞奔出去。哗地一下，密集的人群刹那间四散开来。

　　林叶惊惶地站在原地，一双眸子无措地张望，被吓坏了。

　　啊……暴露了……好多人，都拿着恐惧和嫌恶的眼光盯着她，就像在看一只有毒的癞蛤蟆，充满了戒备，生怕她动一动……

　　他们都看见了，都发现了……那……那……她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僵硬地慢慢转过了身。

　　正在签名的程宛卿听到人群中一阵喧哗，抬起头发现人们已经向四周散去，只剩一个人站在中间。见程宛卿朝她望过来，林叶惨白如纸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巨大的羞耻让她呆愣了两秒后，蓦地转身就跑！

　　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尤其是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么丑，这么可怕，还会传染……

　　不不不！绝不能……

　　上天求求你了！不要让我……不要……

　　“小叶！”程宛卿甩下手中的笔，毫不迟疑地追过去。

　　一眨眼，两个人影就一前一后消失在场地的大门外。工作人员总算回过神，纷纷跟着赶过去。

　　啊……不行……不能让她看到……林叶没命地跑，甚至来不及去看前方的道路。她只想一直跑，跑，跑……直到没人看见为止……

　　说也奇怪，林叶走不了多远就胸闷头晕的虚弱身体仿佛陡然有了很多力气，竟然一直跑出了几百米外。

　　“小叶……”身后的呼唤一直不曾停歇，并且越来越清晰。

　　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林叶惊恐无比，见了路就冲，根本不管来往车辆。

　　“小叶！”程宛卿一颗心提到咽喉，吓得面无人色，一咬牙也不管行驶中的大小车辆，用尽全身力气照直追上去！

　　一时间，道路是尽是匆忙刹车和愤怒鸣笛的刺耳声响，夹杂着司机们的咒骂声。

　　远远跟在后面的工作人员目睹眼前一幕，吓呆了。眼看一辆轿车几乎撞上程宛卿，一个工作人员吓得大喊出声：“程小姐！”

　　已经跑到马路对面的林叶听到这声喊，以及骇人的刹车声，心中一紧，不禁担忧地回头。

　　她这一停，程宛卿已经跑上行人道。两个人相距两三米，她已经来不及再跑了。

　　见程宛卿没事，林叶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心中猛地一阵急痛，急忙转过身，被一只手飞快地拉住，“小叶！”

　　林叶想挣开，可是那只手抓得更紧，程宛卿转到她面前：“小叶……”

　　在她目光落下的那一瞬间，林叶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脸。

　　“小叶……”程宛卿的脸也因为紧张激动涨得通红，见她这样，既是心疼又感到心酸，“你去哪里了？……找了你好久，我好怕你——”

　　“程小姐，”林叶依然捂着脸，“请你不要再开玩笑了……”她轻声、压抑地说，指缝间透出水渍。

　　“小叶你说什么！” 程宛卿心里像被扎了一下，顿然一阵发寒，呆住了。“我怎么会……”她上前想要抱住她。

　　才一相触，林叶就像被烫到似地连退两步，不住地摇头：“不要碰我！……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近我！”

　　“小叶！”程宛卿极力想安抚她的惊恐不安，用力一把抱住她，手轻柔地覆上她捂脸的手背。

　　惊觉她想拉开自己双手的意图，林叶更恐惧了，用尽力气捂得死紧，“不要碰我……求你了……”她啜泣地在手掌里说。

　　可是她已经虚弱脱力，她自认为用尽全力的力道，实际上是非常微薄的，程宛卿不费多少力气就拉开了她的手。露出了一张，苍白无血色而生着骇人红斑的脸。

　　光线射入的一刹那，林叶带着无以形容的难堪紧紧闭上了双眼。

　　为什么……躲不过去？为什么要让她看到……为什么没有早点死了呢……

　　——要是没有来就好了。不来看她就不会被她见到……这种恶心的样子。

　　心像掉入了冰窖，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忽然一阵温暖湿润的触感覆盖下来——程宛卿吻上她苍白干裂的嘴唇。

　　她一惊，想睁开眼睛，然而强烈的晕眩感袭来，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