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47、第四十六章

　　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程宛卿一眨不眨地望着急诊室的门。

　　终于门一开，医生走出来，一面扯下口罩，程宛卿马上上前：“医生！请问小叶她……”

　　“你是她的家属吗？”

　　“我……”程宛卿稍稍一顿，随即道，“是的！请问她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晕倒？有没有什么危险？”她急切地问。

　　“病人患有严重贫血，身体非常虚弱，剧烈运动引发晕眩。她的情况需要住院治疗，刚刚输了一袋血，现在还在观察。”

　　“啊……当然，我能住进医院陪她吗？”

　　“病人同时感染了麻风杆菌，这也需要立即治疗，否则斑疹破损将会造成永久性毁容……”医生看了看脸色发白的程宛卿一眼，接着说，“虽然麻风病不需要隔离治疗，但长期亲密接触的人群还是有一定的感染风险，你是她家属，感染的风险较大，建议先去接种疫苗。”

　　“好的好的……”程宛卿飞一般地往楼下跑。

　　办理了住院手续，看着林叶被转送到病房，接着又跑到门诊大厅挂号注射了卡介苗，回到病房想要探望时却被护士拦住了。

　　程宛卿停住脚步，尽量轻声问：“她……还没醒吗？”

　　“人已经醒了。”

　　“……不能进去看看她吗？”她按捺着焦灼，询问地看向护士。

　　“对不起，病人患有抑郁症，可能……会有厌世、自杀等倾向，刚才做了测试，情绪还不稳定，” 护士温和冷静地建议，“小姐，请你在外头暂时等一等好吗？目前最好不要让病人受到任何刺激。”

　　程宛卿眼泪当时就流下来。怎么会这样……起初看到小叶感染了麻风病，已经是惊痛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走廊里等待的时候，每一分钟都是漫长的煎熬，后来听到医生说“严重贫血”，心都像裂开一样！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了……现在，她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小叶……会成了这样子，还有……还有了自杀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有泪水滚滚地流淌。

　　——那天小叶跑出去以后，不，确切地是她说完那句“那就分手”后，她就后悔了。此后每天都在满城地找，开始她还不算担心，想着找回来就好了，她会认错的，她会解释的，她会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请求原谅的……可是，小叶却像下了决心在躲她，怎么也找不到，有时刚得到一点消息小叶就立刻搬走了，后来甚至离开了T市……她这才真正恐慌起来，预感到可能一丝机会都不再有了。

　　她怕，她恐惧，更加紧地去找。每天都在焦急不安地等待消息。

　　像应验了冥冥中的什么。后来就真的找不到了。

　　小叶一次机会都不肯给她了。

　　也许以前给过很多次的，可她没有注意，更没有珍惜。

　　不知不觉就用光了。

　　随着时间越久，找到的可能性越微小，她就越焦虑痛苦。比小叶第一次不辞而别还痛苦得多。

　　一天天地过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唉，要是能再看到小叶一眼就好了，要是能再听到她声音就好了……一声就好了。

　　又一天天地过去。唉，算了，看不到就算了，听不到就算了，要是能让我知道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就好了……

　　真是好笑啊……钢琴算什么呢。为什么人要那么贱，她在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究竟多喜欢她呢？为什么总是要等后悔不了了，才能发现呢？

　　就像患夜盲的人遇到黑暗，患风湿的人遇到阴雨，总要等症状发作，才意识得到。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以为分别是简单的；知道真正分别，才知道估计得那么错误。没有比这更错的了。

　　好像不痛上一次，就不清楚爱有多深。

　　一次次测量的方法，就是一次次地痛。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早点珍惜就好了，要是早点说出来就好了，要是早点下决心就好了。

　　现在……已经晚了。

　　在走廊长椅等到晚上七点，终于等到护士说“病人情绪比较稳定”，这才得到了探视的机会。

　　程宛卿先到洗手间洗了几遍脸，把泪痕洗干净了，才尽量小心地走进病房。林叶看见她来，依然有点紧张，但已经镇静下来，不是那么惊慌害怕了。

　　“小叶……你好些了吗？”

　　“……谢谢你，程小姐。”林叶说着，对她微笑。

　　程宛卿心里被戳了一下，忍住了。柔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谢谢……”林叶的目光垂下，在雪白的被子上停留了片刻，又诚挚地望向她，“程小姐，真麻烦你，花的钱我以后会还……”

　　“小叶！”程宛卿心里一酸，眼前泛起瞬间的模糊，深吸口气压下去，她慢慢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小叶……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那一次……”

　　“不是的。”林叶立刻摇头，脸色依然苍白，声音很虚弱，却仍微笑着，平静地看向她，“不是你的错啊，是我那时想得太不周全。我帮不上你什么忙，还会连累你……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们是不合适的，你之前对我很好，很关心，谢谢你。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她说得很连贯，毫不犹豫，就好像，练习过很多遍一般。

　　看着她温柔平静的微笑，程宛卿觉得全身都在发凉，但极力克制着，依然柔声问：“小叶，爱不爱……会跟添不添麻烦有关吗？”

　　“应该是没有。”沉默了片刻，林叶回答，继续牵起了微笑，“但那是……如果两个人都不介意的话……”

　　“是因为你觉得我介意吗？”程宛卿颤抖着嗓音问。不！她不介意的，也许她那时表现得不好，但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她真正的心！不，她不介意的！只要有小叶就好了，什么她都不会再介意了！她想呐喊出声，想极力说明自己的心意，满腔激动中她急切地望着林叶。

　　林叶静静地看了看她，轻声说：“我介意。”

　　……

　　两人许久没有再说话。

　　直到程宛卿看到她干裂的嘴唇，才赶紧想起要给她倒水喝。一边倒水，一边问：“小叶，吃晚饭了吗？”

　　林叶点点头表示吃过了，又问：“你呢？”

　　没有马上听见回答，于是接着说：“还没有吗……那快去吃啊。”她睁大眼睛望着她。那时在演奏地点没看出来，现在才仔细看到，程宛卿……瘦了好多。

　　程宛卿不做声，把一杯温开水递给她。“小叶，喝水。”

　　“谢谢……”林叶睫毛颤了颤，目光有些迟疑，“你……对我已经太好了，其实你真的不用……我……”

　　“小叶，” 这回程宛卿笑了笑，垂下眼睛不去看她，“那你就把我当作朋友吧。”

　　“朋友……”林叶出神地重复这两个字，也笑了笑，看向她，“那当然好。”

　　程宛卿忍着轻轻“唔”了一声，看她喝完了水，才快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