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48、第四十七章

　　在走廊长椅上坐了一晚，眼看天渐渐白了，程宛卿站起身。她知道小叶向来是在六点半之前醒的。

　　住院部的走廊是通宵亮着灯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夜晚过去，就跟之前每一个普通的白天一样。

　　那，现在可以去看看她了……念头甫一浮现，心就富有活力地跳动起来。倦怠疲惫一扫而空，几乎把昨天那句“做朋友”给忘了。

　　准备走过去，想了想又转过身，匆匆下了楼。

　　买了蒸饺、稀粥、卤蛋、甜豆浆，不知道她此刻最想吃什么，所以全部装上，冒着热气拎上来，刚到病房门口，却见一个医生和一个年轻护士推着医疗器械的小车率先进去了。

　　迷惑不解地跟着跑进去，顾不上问候林叶，急着问护士：“小叶怎么了？现在要做什么？”

　　林叶看见她大早就出现在这里，似乎有点吃惊，但并没有出声，平静地将目光偏开了一点，转向护士。

　　“哦，做个骨髓穿刺。这是主治医生的建议。”年长的女医生回答。护士则拿出一张单子：“你是她的家属吗？同意做的话就签个字吧。这是个检查项目，也算个小手术。”

　　骨髓穿刺？！这名字就让她心惊。程宛卿急忙问：“那……会不会痛？很痛吗？”要把针打到骨头里，抽取……看见那根粗得恐怖的穿刺针，她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了，抓着食品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不会很痛，事先会用麻醉的，”女医生扫了她一眼，似乎在奇怪她为什么比病人还害怕。又不是挨针的当事人，有必要那么恐慌？“贫血有很多种类型，为了查清楚是平常的缺铁还是别的原因导致，做骨穿是必要的。”

　　“别的原因？”程宛卿略略恢复了镇静，又不免升起一丝担心。她对医学不太了解，只知道营养不良会引起贫血。

　　“当然，像再生障碍性贫血、地中海贫血都是非常危险的，会严重威胁生命，及早查清病因，对正确治疗、使病人恢复健康很关键。”

　　“既然是这样，当然要查了！”程宛卿着急道。

　　“那好，签字吧。凝血昨天已经查过了，符合检查条件……今天要做检查的病人较多，早点做检查早点出结果。”护士把单子递给她。

　　程宛卿来不及多想，拿过来就在上面签了字。刚一签完，心里又一咯噔：她竟然当着小叶的面冒充家属！

　　可是林叶并没有反驳揭穿。程宛卿忐忑地望过去，她的脸上也没有生气的表示，才略略放下了心，伴随着涌起一丝丝甜蜜和惊喜。

　　她没有否认和生气……那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我……

　　装好了注射器，把穿刺针固定在适当长度，护士准备抽取骨髓。

　　皮肤消毒和下针都需要撩衣，年轻些的护士过去，帮助林叶侧卧摆好姿势，准备把她的衣服拉开。

　　林叶情不自禁地飞快扫了一眼程宛卿，低下了头。

　　程宛卿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脸上一热，尴尬地退出了病房。

　　过了十分钟，十五分钟……病房里静悄悄的，程宛卿越来越焦躁不安。完了吗……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真的不会痛吗……是不是小叶突然晕过去了？她提着一大袋东西在过道里转来转去，惹得过往医生护士都看她。

　　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医生护士才出来了。等得一身汗的程宛卿跑进去：“小叶！”

　　林叶已经整好了衣服，还是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微微抬头看她。

　　“痛不痛？”

　　也许她的眼神太过焦急怜惜，林叶微微一愣，微笑着摇摇头。

　　“真的不痛……那就好。”程宛卿松懈下来，露出极其好看的笑容，“她们没骗人。”

　　一放心，就记起手中的袋子，连忙拿到面前：“小叶，吃早餐！”可是伸手一摸，全都凉了。她的笑容凝结，不安地站起身，“我重新去买……”

　　“……不用了，医院会马上送来的。”林叶笑笑，“谢谢。”

　　“你现在不饿吗？”程宛卿担心地问，半蹲在床边。

　　林叶笑着摇摇头，“谢谢。”

　　程宛卿忽然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很……古怪，面对这样正常平和的小叶，她，她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小叶患了病，小叶得了抑郁症，她一直害怕她会情绪不稳定甚至再勾起自杀的念头！在那天看见她捂脸流泪的时候她就害怕！可是……可是小叶现在明明很好，心情很平静，也没有想不开什么，为什么她还会心慌和害怕！

　　也许，是因为小叶又重新叫她“程小姐”？想到这三个字，她心里不免微微刺痛。

　　苦笑了一下，小叶每回心里生气都会这么叫她，虽然表面看不出生气……但是这三个字折磨起人来绝不比尖刻的吵骂轻……

　　医院送来早餐后，程宛卿端起一碗粥替她吹凉，试探地说：“小叶。”

　　“嗯？”

　　“能不能……”程宛卿红着脸有些说不出口，语气就仿佛是个债台高筑的人打算再次借钱一般。

　　“什么？”

　　“能，能不能……”磨蹭好久，她才终于说出，“……叫我宛卿？”说完她简直不敢看林叶。这样的要求，会不会让她为难……或者她会直接拒绝？程宛卿倏然后悔。

　　“嗯。”出乎她意料，林叶并不为难，甚至不曾犹豫，微笑着答应。“宛卿。”

　　“小叶！”难以形容程宛卿此刻的心情，她几乎摔了手上的碗，然后往台上一放就伸手想要抱住她！

　　林叶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抱。让她抱了一下以后，轻轻把碗拿起，递给她，“吃吧”。

　　“啊……你先吃，我喂给你！”程宛卿欢喜地吹凉了一勺，喂给她。

　　林叶还是没有拒绝，吃了。“谢谢。”

　　不知为什么，程宛卿又开始不安——就像有一个微小、却不和谐的音符，在她心里突地冒了一下。是因为那平静的态度？还是因为那流畅的“谢谢”？还是……

　　没等她仔细想下去，护士进来了，拿来了今天要服的药，包括抗麻风杆菌和抗抑郁的药物。又交代：“病人做了骨髓穿刺，三天之内伤口不能湿水，以防感染。”

　　“好的，一定记住。”程宛卿马上应。

　　过了一会，精神科的医师来了，和林叶单独聊了聊，又出来向宛卿询问情况。

　　“医生，你看……她情绪怎么样？很严重吗？”程宛卿紧张地问。

　　“看病人今天的样子，情况好像还正常。”医师回想着林叶心平气和的态度和正常的对答，“既然她的情绪已经缓和了，我建议你住进去照顾她，一来密切观察她的情况，二来鼓励她，多和她交谈，这样有利于病人的康复。”

　　有了医生的建议和护士的准许，程宛卿终于能把一张属于陪护人员的小床加进来。

　　这一过程，她忐忑不安地看向林叶，征求着：“小叶，我来陪你好不好……医生说这样会比较方便……”

　　林叶淡淡微笑着嗯了一声。

　　程宛卿看着她，只见她眼睛看着医护人员搬床，却心不在焉，眼神中也没有一丝生气或是喜悦，这才恍然明白：林叶不是乐意接受她的照顾和靠近，而是不想跟她起争执而已。

　　她现在才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