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49、第四十八章

　　结束了早餐，对着林叶睁着眼睛出神的样子看了很久，程宛卿轻声开口：“小叶……”

　　“嗯？”林叶偏眼看看她，又转回原处。

　　“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嗯。”

　　隔了一阵，程宛卿主动开口，同时因为林叶没在看她而更加心慌。“小叶，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呢？”她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

　　“桔乡。”林叶很简洁地回答。

　　“……桔乡是哪里？”

　　“就是G省的一个乡……”林叶很平常地解答，“离这里挺近的。”

　　G省？那个下辖无数贫困县、年年向国家申请扶贫款的G省？难怪怎么也找不到她……程宛卿心一提，却又更沉重。轻声又问：“你在桔乡干什么呢？”

　　“嗯……开始给伯伯帮忙，后来照顾小英。”

　　“小英是谁？”

　　“……我妹妹。”林叶眼中有一丝恍惚，语气很柔和。

　　“你妹妹？” 程宛卿一愣。小叶哪来的妹妹？除了那个……她父母明明只有她一个孩子！

　　“嗯。”

　　不可能！不想追问这个，程宛卿顺着她问：“那……小英呢？还在桔乡？”

　　林叶摇头，微微一笑：“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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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很久，程宛卿倒了水：“小叶，吃药吧。”

　　适中的水温，药片一丝不苟地按服用先后顺序倒好。“谢谢。”林叶乖乖吃了药。吃完以后，像是很困，躺下来盖上被子睡了。

　　程宛卿静静坐在床边，忽然非常憎恶自己。自己明明想问她怎么染上了病，问她两年里有没有想过自己，问她是不是不肯原谅自己……可是不敢！

　　想说的话一句都不能说。不能……让她受到哪怕是一点刺激。

　　可是就这样似乎也不能避免。

　　当小叶回答“死了”的时候，她当时就吓住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下去！可是更令她诧异的是，小叶看起来一点都不悲伤。奇怪啊！她明明一直在避免引起小叶悲伤低落，可她！竟然希望小叶悲伤，希望她流露出悲伤的情绪，而不是淡淡的笑容。

　　如果小叶不在意，不是很好么？悲伤只会加重小叶的负担……

　　一时之间，她无法理清自己的想法。

　　目光着落到林叶苍白的侧脸上，她叹了口气。小叶太虚弱了，吃得又很少，要加紧补一补。她站起身出了病房，打算去买一盅炖品回来。

　　出了病房没多远，就听到脚步纷沓声，还夹杂着叽叽喳喳的人声嘈杂。她眉一皱，这种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果然楼梯口涌上一群记者，拎话筒扛摄像机，正快步朝这边走，一面还在东张西望。

　　程宛卿停下了。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女记者眼尖地发现了她，眼前一亮地高呼：“呀！在这里……程小姐！”

　　打算挨户寻找的记者们立刻兴奋无比，一拥而上，长枪短炮纷纷朝她对准，问题更是像连珠炮一样：

　　“程小姐，听说这两天你都在医院陪伴病人？”

　　“程小姐，你的巡回演奏会中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程小姐，据我们所知您父母身体很健康，那么这位病人是您的……”

　　“对不起。”程宛卿冷淡地开了口，环视了他们一眼，七嘴八舌的记者看着她那张不动声色的漂亮的脸，倏然安静下来。“这里是医院，每位病人都需要清静。让医院环境保持安静是最起码的公共道德，我想各位都是知道的。”

　　看着面前一张张脸开始尴尬地发红，她语气不变地接着说：“演奏会是为癌症患者募捐而义演，我一定善始善终；中止的原因，我会委托我的经纪人对外界正式解释。后面还有什么变动，我也会妥当安排处理，并及时告知大家。

　　“现在我只盼望我照看的病人能好好恢复，我的心情请大家谅解。如果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使她受到打扰影响了她的健康，我想我会永远不能原谅我自己。”

　　记者们鸦雀无声，那么多张能说会道的嘴此时说不出半个字。

　　——在他们采访生涯中从没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况！把明星艺人问得尴尬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更是卖点需要，可现在尴尬的显然不是程宛卿。记者们暗暗希望程小姐能再说几句，转换话题缓和气氛，好让采访能继续。

　　程宛卿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他们，没打算再说一个字。

　　很快地，记者们一个个纷纷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还快，马上又消失在楼梯口。下楼的时候，心里都在想回去要把镜头剪掉。

　　托那群记者的福，没一下子，整个楼层都知道程宛卿在这里的消息。不少病人、病人家属以及一些小护士都是钢琴公主的粉丝，初闻此讯雀跃不已，偷偷跑到林叶病房外一睹真容，并伺机拿个签名。

　　然而程宛卿在病房里不是照顾林叶吃饭喝水，就是默默看着林叶睡觉，根本找不到机会上前说话，所有捧着精美本子等签名的人都空手而归。

　　到了晚上，程宛卿想说话又怕说得不对，但更怕林叶会被沉闷的气氛弄得心情低落，于是对她说：“小叶，我们看电视？”

　　林叶笑笑，“好啊。”

　　程宛卿望着她。虽然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安，但还是希望看到她笑的。

　　电视打开，是股市分析的画面。

　　换了个频道，变成了时装表演。

　　再换，这回是电视连续剧，是时下正在热播的一部剧，里面很有几个大腕演员，播出后也颇受好评。程宛卿没有马上换掉。

　　几个画面过后，是一对男女配角吵架的镜头。女人流着泪，愤怒地指责：“……你骗我！你说过爱我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站在我这边！”

　　男人有些感慨，更多是保持着冷静，尽量心平气和：“小敏，我是那么说过，我那时也绝对没有骗你。但世上的变化有时是出人意料的，我们总要面对现实，不能凭借想象一味地幼稚下去……”

　　“幼稚！”女人瞪着眼睛，美丽的脸庞因为怒火有些扭曲，“原来你把你发下的誓当作是幼稚！哈，我们的关系在你看来是不是也很幼稚？”

　　“小敏！你这是沟通的态度吗？”男人也生气了，“我把我的无奈说给你听，是希望你理解我，我并不是不爱你，不是不想站在你这边，而是……”

　　“那有什么区别！说到底你不就是要甩开我？……这才是成熟，这才是理智，你说对吗！”

　　“小敏……”

　　“啪”地一声，屏幕黑了。

　　林叶看到一半，电视就被关了，她诧异地看向程宛卿。程宛卿拿着遥控器的手在微微颤抖。

　　“宛卿？”

　　半晌，程宛卿抬起头看向她，轻轻开口：“对不起……刚才按错了。”抬起手准备重新打开电视。

　　“嗯……不用了。”林叶不在意地笑了笑，制止了她，“宛卿，你去睡觉吧，天晚了。”说完躺下，把被子拉到下巴，闭上眼睛。

　　程宛卿看了她一会，熄了灯，躺到自己的床上，却是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第二天早餐过后，一个年轻护士拿来了两盒葡萄糖酸亚铁和一份心理评估表，又就林叶的情况问了几个常规问题。

　　程宛卿连忙问：“请问骨髓检测的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正常？”

　　护士笑着说：“哪有那么快？要三天以后才出呢，别着急。”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从兜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本子，拿起笔对程宛卿说：“程小姐……请问你能签个名吗？”她上高中的妹妹是钢琴公主的忠实粉丝，昨天听说程宛卿在姐姐护理的病房，兴奋得不得了，缠了一晚上非要她去要个签名。

　　程宛卿态度温和地给她签了名，小护士高高兴兴地收起来，这下对妹妹总算有交代了。

　　程宛卿伸手拿过葡萄糖酸亚铁，正看着用途和用量，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她低头一看，脸色就变了。

　　是程太太打来的。

　　她看了眼正在填心理评估表的林叶，匆匆地走出病房，在走廊上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妈妈？”

　　“宛宛，你在几楼？”那边程太太问。

　　“……什么几楼？”程宛卿心里一紧，但语气还是镇静的。

　　“你不是在D市第一医院吗？我和你爸爸都在楼下。”

　　程宛卿沉默不语。昨天记者一来，回去不知道又向外界宣扬了什么，父母马上就收到了消息，竟然今天一早就到了。

　　“……你是不是找到她了？她在住院对不对？”见她不回答，程太太直接问道，语气很平常，并没有丝毫不满。

　　然而程宛卿一点都没有因此放心，她谨慎地问：“妈妈……你们来是要……”

　　“妈妈是来探望病人。宛宛，你们在几楼？”

　　程宛卿垂下眼睫，过了一阵说：“妈妈，小叶她情绪不太好，医生说……不能让她受刺激……”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依稀像是叹了口气，“宛宛，你那么不相信妈妈？妈妈难道会去害你……放心，我们只想看望病人。”

　　电话里又传来程先生的声音。“宛宛，你妈妈和我是来看那女孩的，也来看看你，你不要误会爸爸妈妈的来意。”

　　听到爸爸“误会”两字，程宛卿心里一阵难过，然而还是沉思了几秒钟，然后道：“我在十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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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门打开，程氏夫妇拿着鲜花、水果以及一些补品走出来。

　　程宛卿没料到他们真是来探病，一时间愣了愣。“爸爸？妈妈？”

　　“宛宛。”程先生微笑地看向女儿，目光中有几分心疼。“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爸爸你们呢？”

　　“吃了……呵呵，这么早，以前你都是睡到中午的。”程先生笑声里有一丝感叹，“对了，是哪件病房啊？要宛宛带路了。”

　　“往前走就是……啊，我去看看小叶有没有在睡！”程宛卿说着快步往前走。为了怕小叶受打扰，除了衣服和日用品她让人一次性送来，其他的事都是她亲自来照料，从来没让别人进过病房……今天……

　　程太太在她身后突然问：“宛宛，昨天睡得好吗？”

　　程宛卿脸上闪过一丝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停顿脚步，“还好，妈妈别担心。”

　　病房里，护士已经走了，林叶一个人靠坐在床上又在出神。

　　程宛卿过去轻声说：“小叶，我爸爸妈妈……他们来看你。”

　　林叶眼眸中有一丝惊讶，呆了呆，但马上微笑着点点头。

　　程先生和程太太进来。程太太温和地问：“小叶，身体好些了吗？”她看见林叶的脸，不由露出惊愕神色，跟丈夫对望一眼，但很快恢复了平和。

　　林叶微笑地道：“好多了，谢谢程先生和程太太来看我。”

　　见她不排斥，程氏夫妇心里一松，随后聊了聊身体状况的话题，林叶都很有礼貌、态度大方地回答了。

　　聊了几句，程太太忽然说：“小叶，你已经跟宛宛和好了是吗？”

　　“和好？”林叶不解地问。

　　程宛卿倒水的手微微颤了颤。看了母亲一眼。

　　还没有吗？看到那边女儿沉默的样子，程太太有些着急了，转向林叶郑重地道：“小叶，有件事阿姨要向你道歉……那次我跟你说宛宛有了男朋友，其实是骗你的，宛宛她没有……阿姨没有对你说实话，请你原谅……”

　　“妈妈！” 程宛卿遽然望向母亲，震惊不已。妈妈竟然对小叶说自己有男朋友？什么时候说的？她又惊又气。那么小叶听了以后……

　　“宛宛，你就原谅你妈妈吧。她已经很后悔了。”程先生在旁边劝。

　　见林叶不说话，程太太继续恳切地说：“阿姨当时是不希望你们在一块，才编的谎言，这是阿姨的错，请你不要怪宛宛……”

　　林叶抬起脸，微微一笑：“阿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我也没有怪宛卿……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们那时的想法太冲动、太不周全……如果当时想得更清楚一点，我们也一样会分开的……

　　她清澈的眼睛同样恳切地望着程太太，“谢谢你们关心我，其实有错的是我，如果当时能想得更深一点，就能避免很多不愉快……放心吧阿姨，我从来没有怪过宛卿，宛卿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我想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她了……”

　　程宛卿再也忍不住，快步走进了洗手间。眼泪不住地流下来，她颤抖地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洗脸，然而脸上的水珠还是接连不断，眼睛都模糊了。

　　泪水一滴滴打到衣服上和地上，她压抑地小声抽泣。

　　她以为找回小叶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其实她已经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