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的温柔》小珍妮

16、Vol.16

　　20年的记忆，海啸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顾儿几个月来早已习惯的那份空白。

　　她想起了6岁那年，她跟随妈妈初到沈爵家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对那座从未见过的前花园后游泳池的大别墅充满了好奇，以至于忘记了妈妈的叮嘱，跑着玩着就迷了路。

　　他就那样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表情冷漠而孤傲。

　　她对着他笑了，用她天真无邪无所畏惧的笑容，换得他勉强地牵了牵嘴角。

　　他开始叫她小骨头。他说，她瘦小苍白像一根小小的骨头。

　　她想起了15岁那年，他牵起她的手，对她说，他喜欢她，已经很久很久。

　　她羞涩地对他点了点头，白皙的脸蛋上立刻通红一片。

　　他吻了她，简单粗糙的动作，并没有什么技术可言，却让她幸福得不能自已。

　　他拥抱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他向她承诺，一定会娶她。

　　她想起了16岁那年，他为了保护她，失去了自己的左臂。

　　他自己明明很痛，明明很难过，还要一直安慰她，一直哄着她。

　　她想起了17岁那年，她的妈妈生病去世，是他一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他不停地为她擦去不断滴落的眼泪，一再地保证今后会加倍爱她，绝不让她感觉到孤单。

　　她想起18岁那年，他再次为了保护她受了重伤，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他终于对她发了脾气，怪她，骂她，还要赶她走。

　　他扯下她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小骨头狠狠地丢到地上，大声地告诉她那是假的。

　　可她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她知道，她爱他，也欠他。

　　她想起了19岁那年，她嫁给了他。

　　她还记得，结婚的那一天，他紧绷着脸，而她笑得分外苍白，分外憔悴。

　　她想起了半年前，他的姐姐被绑架，绑匪坚决要求他亲自交付赎金，不肯让步半分。

　　他们甚至临时更改了交易的地点，让他陷入更深的危险。

　　她顾不得许多，趁着所有人都不及反应的短短几秒钟，抱起先前准备好的满满一箱钞票，抢先去替他赴了那个约。

　　她不怕将来找不到绑架沈娇姐的人，因为她早已在那一整箱钞票上面做好了记号。

　　但她不能让他去冒险。倘若歹徒要因此而对沈娇姐不利，那她也只能狠狠地自私这么一次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约定地点等待着她的，竟是阿笑。

　　她更不会想到，她会因此而失去所有的记忆。

　　也许，就像阿笑所说的那样，如果她没有奋不顾身地替他去承担那份危险，他们都会好好的，什么也不会发生。

　　如果那天去的不是她，她就不会遭受到那样的伤害，他也不会误会她，怨恨她，欺骗她。

　　可是，她不曾后悔过。被阿笑强行抱在怀中无法挣脱的时候没有，现在更没有。

　　因为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全部的内容，和全部的意义。

　　萧瑟的秋风中。顾儿双手护住自己有些累赘的肚子，一路走得飞快。

　　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他的身边，告诉他，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要告诉他，她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他。她对他，只有亏欠，只有感激，只有数不完道不尽的爱。

　　踏进沈爵家，顾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撑着病弱的身体，坐在轮椅上对着门口的方向不断张望的样子。

　　看到她平安归来，沈爵紧皱的眉头终于如释重负地舒展开来。

　　“阿爵……”看到沈爵担心自己的样子，顾儿又是一阵感动。

　　然后她紧走几步，来到他的面前，俯身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感觉到她好像在哭。紧贴着他颈部的冰凉小脸儿上不一会儿就变得湿漉漉的，温热的液体，不断顺着他的衣领往下滑。

　　“顾儿，顾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一下子慌了神，连忙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搂抱住她，不时轻轻地拍抚几下，努力地让她平静下来。

　　“阿爵……阿爵……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顾儿，你……你想起来了？”他惊讶得忘了继续手中的动作。

　　“嗯，”她搂着他的脖子点头，小脑袋拱得他的脖子痒丝丝的，“不要再叫我顾儿了，叫我小骨头！”

　　“小骨头……”他听话地叫了一声。

　　“阿爵……我爱你。”她把他搂得更紧。

　　“可是……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不等他酝酿好情绪回应她，她又突然松开了他。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显得格外的严肃认真。

　　“阿爵，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阿笑的。是他强……□□了我，才让我……”

　　“你说什么……阿笑他……”他明明听清了，却还是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那天绑架沈娇姐的就是他，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他说……他说他爱我，他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那么爱你，是不是能为你连命都不要……”顾儿放低了声音，似乎觉得这些话有点难以启齿。

　　是他，居然是他。

　　他只是隐约觉得阿笑对顾儿的情感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却没有想到，复杂到了这样一种让他无法接受的地步。

　　阿笑，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那个他唯一信赖的人，居然会因为爱顾儿，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举动来。

　　他的小骨头，为了保护他，为了不让他遭遇任何的危险，那样勇敢地挺身而出，所以才会受到那样的伤害。而他，却用那样的小心眼揣度她怨恨她，让她的一切付出，都变得那么的不值得。

　　阿笑固然可恨，可是他比起阿笑，又能高尚多少。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人，把最深切的爱当成了背叛，却把真正背叛他的人，当成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