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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静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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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秋把李冀送回家后就转道去了淮安侯府,他料想着百里苏大概还在病中,但百里苏看着并无大碍,正负着手在园中闲庭信步,抬头看见凌远秋时顿了顿,什么都没说。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凌远秋走近了说。
“被大雨淋得卧床不起的不是你吗?”百里苏笑容讥诮,一双深邃墨瞳直看着凌远秋。
“我病得再重也自有家人照理,你却把绿明香送来做什么?”凌远秋反问。
“君子好成人之美,你既然喜欢她我便她送给你,有什么不妥吗?”
“我若是喜欢她,自己会替她赎身安置。”凌远秋叹口气,“你若真关心我,就不会这段时日连个面都不露。 ”
百里苏的脸上闪过一丝意料之外的诧异,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凌远秋,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上他的脸庞,半晌才道:“我真希望我只是淮安侯,而你也只是凌远秋。”
“我也希望。” 凌远秋说,“晋轩,江湖险恶。你已经身居庙堂之高,何必还要去涉江湖之险?”
百里苏笑而不答,拉着他的手往里走:“来,我给你演皮影戏。”
“看这寒江碧水,微雪屋檐,都恰同我一腔萧索无聊的心绪,从北地壮丽的繁华中辗转到南方精致的清梦里,看,那岸上走来的是谁家的少年?生得这样修长挺拔,清秀俊美。。。。”
小小的剪影在白幕上栩栩如生地演绎着一出美丽的相遇。凌远秋坐在前面专注地看着,忍不住会心微笑。这大概是百里苏自己写的故事,戏馆里的有很多吸引人的故事,但关于王孙公子和少年剑客的,他却从未听过。
“那他们后来又见面了吗?”凌远秋听完了一幕,把头探进去问百里苏。百里苏卖了个关子:“你猜?”
凌远秋很喜欢这故事,所以愈发不愿妄作猜测,只意味深长地看着百里苏,想叫他继续演下去。百里苏却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笑道:“不用急,这故事会怎么发展,以后你都会知道的。我累了,陪我去外面坐坐吧。”
这夜月色清辉,荷塘暗香幽浮,百里苏挥退侍女和侍卫,只同凌远秋在凉亭中对酌闲谈。
“这一年来你与令尊令堂相处如何?”百里苏忽然问道。
“怎么这么问,自然是很好。”凌远秋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道,“父亲性情虽严厉些但常对我淳淳教诲,母亲管得多一点,事事都操心。”
“那就好,严父慈母,天伦之乐,也不枉你们这段缘分。”百里苏举了举酒杯,“我也替你高兴。”
凌远秋同他碰了杯,酒到嘴边又忍不住问道:“你呢,令尊令堂可安好?”
“死了。”百里苏淡淡地说,“我十二岁时父亲带军出征,不慎战死沙场,没多久母亲也走了。圣母皇太后念我父亲的功绩,收我做了义子,让我进宫做皇子们的伴读。”
“对不起,我没想到。”凌远秋没想到百里苏原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一时有些后悔问了这问题。
“没关系,我现在连他们的样子都已经不太记得了。”百里苏神态镇定,在凌远秋举足无措的愕然下显得尤为漠然。他斟满了酒杯,剑眉微扬,对凌远秋笑道:“来,皓月当空美酒当前,今夜陪我不醉不归。”
“好。”凌远秋舍命陪君子,举杯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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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
悠远的钟声打破晨曦前的寂静,缓缓拉开了又一天寺庙生活的帷幕。东厢客堂中焚香已尽,静坐佛前的僧人收神回心,慢慢睁开眼来。昨夜一场暴雨,此刻廊下仍然滴雨不止,僧人举目看去,夜幕将散未散,天地皆晦暗不明,他静默片刻后方举手合十,轻叹道:“摩柯衍布至上法门,历三劫方可成佛。此乃劫数,不可避。”
“师父。”廊前有弟子低首侍立,闻言目光微动,如平湖之上掠过一丝微澜。
“释音,为师心意已定,随我去向方丈辞行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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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秋在侯府留宿了一晚,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百里苏还在身边时竟然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百里苏把目光从手上的书卷转到凌远秋身上,挑眉问道。
“没什么。” 凌远秋笑了笑,“你这大忙人总算是有点闲情了,不去上朝却在这里看书。”
“不看书,看你可好?”百里苏低下头问。凌远秋同他对视半晌,不轻不重地一掌推过去,转身下了床,“我该走了。”
衣服还没穿上身就被人拦腰拖了回去,百里苏搂住他亲了片刻,然后说道:“陪我去趟修罗宫。”
“现在?”
“现在。”
凌远秋不知道百里苏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照眼下的情景,他就算再提点更放肆的要求自己也保不定会答应,所以未经思索就点头应了。凌远秋把自己收拾妥帖后连家都未回便跟着百里苏上了马车。
凌远秋之前拜访过修罗宫一次,但因为在夜晚所以未得窥全貌。这次有主人家带路却是直接将他带进了百丈高的宫阙内。
“紫云阙,你就住在这里面?”凌远秋打量四周,想象着一个人独自住在这种地方是什么感觉。
“你不喜欢?”百里苏问。
“倒不是。”他走到窗边探头望去,巍峨邙山和烟火洛阳都尽收眼底,一览天下小,但一人独居又未免有些高处不胜寒。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紫衣女子忽然走进来,在百里苏面前半跪道:“主上,宋堂主有事禀告。”
凌远秋认得这一袭紫衣,正是贴身保护修罗王的十二紫衣卫。他正犹豫自己是不是该避嫌,但百里苏并不避讳,径直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江文宣已经领着白道联盟往修罗宫杀来,他们此次来势浩荡,不可小视。”
“嗯。”百里苏沉吟片刻,“大概几时能到?”
“预计,一个时辰之内。”
“知道了,叫司徒和上官来见我。”
凌远秋自听到江文宣的名字后心里就有些动荡,忽然想起正是自己帮忙将江文宣救了出去,如今江文宣又带人前来复仇,如此下去双方的恩怨岂不是会越结越深。想到这里他有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晋轩,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么了,你看起来很担心,是为我吗?”对比起他的凝重,百里苏倒显得有些无所谓。凌远秋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怨,但冤冤相报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此事不能和解吗?”
“和解?”百里苏笑了笑,“倒不是不可能。”
“那为什么不试试,总好过刀剑相见。”凌远秋力劝道,他与江文宣相交虽然不久,却早已经将他当做了朋友,所以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见到这两人兵戎相见。
“你真的这么想要我们和解吗?”百里苏看着凌远秋,眼神幽深难明。凌远秋不知道他何以突然严肃起来,仍然坚持立场地点点头。
“那好,我便同他们和解。”百里苏深深地看着他,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忽然问道,“我送你的剑你带着吗?”
“在这里。”凌远秋将腰畔的剑解下来,自从上次猎场意外之后他一直将这把剑随身带着,闲暇时便试着练练,看能否从中再找到些灵感。百里苏看了一眼古剑,片刻的沉默后低声道:“拿好你的剑,孝麟,此事要仰赖你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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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宣站在通往修罗宫的半山腰上,抬头看了看头顶隐约已见端倪的宫殿。凝望片刻之后,他深吸了口气,转身对的大部人马道:“各位,前面就是修罗宫的巢穴,内里机关密布凶险重重,今日江某冒险来此只为替我丐帮以及被修罗宫残害的武林各门派讨个公道。我多谢诸位长辈和同道不离不弃地追随至此。”江文宣对着诸派首领拱了拱手,接着道,“诸位的心意江某和丐帮心领了,但还请就此止步。我知北冥教一役之后各大门派皆元气大伤,实在不必为了我派私怨而牵涉进来。”
这番话说出来下面安静了片刻,江文宣扫了表情各异的各路人马一眼,也不说话。陈昭却忍不住了,在他身后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光凭咱们丐帮怎么打得过修罗宫,你让他们都走了我们岂不是去送死吗?”
江文宣神情泰然,低声回了一句:“一群心志不齐的乌合之众去了一样是死,而且会死得更快。”
“谁说的,打群架嘛,人多总是占点优势吧。”陈昭撇撇嘴反驳。江文宣咳了一声,不让她再说这种没见识的话。下面安静了片刻,一向孤高自傲的华山派的掌门人贺云章首先开口了:“江盟主要去了结私怨,我们华山派也要去清理叛徒,正好结伴同行了。”
江文宣师承华山派的逍遥散人,论起辈分与贺云章还要以师兄弟相称,兼之享誉江湖的华山七剑少侠中的确出了个背叛师门私投魔教的宋濂,华山派与丐帮的同仇敌忾在众人预料之内。
“消灭魔教妖孽,匡扶正道,人人有责,本派当初既然奉江少侠为盟主,如今自然刀山火海都跟着去,绝无退却的道理。”崆峒派掌门人眉姑手执拂尘淡然道。
余下诸派一时还无定论,昆仑派掌门璇玑子早有退却之意,却又不好独自离开,便同泰山派掌门赫连风商量。赫连风诸事皆向武宗少林看齐,如今南北少林皆无弟子前来助阵,加上璇玑子一番劝说心里越发犹疑不定。
“慕容公子,您自姑苏千里而来,你说现在是合适的进攻时机吗?”赫连风转头去问正拿着扇子悠然摇动的慕容秀臣。
慕容秀臣合上扇子微微一笑,指了指山顶道:“修罗宫行事凶残狠辣,短短两年之间江湖五大世家已有三家毁于其手,更别提其它惨遭荼毒的各门各派。其势力在接连铲除唐门,费家和武扬镖局之后更是发展迅速,如今早已稳稳盘踞关中与汉中一带,且大有往中原腹地及江南扩展之势。今日吾等坐视不管,只怕明日被它铲平灭门的就是你我了。”
三大门派都表示要同仇敌忾,璇玑子和赫连风自然不好跳出来唱反调,带着人马浩浩荡荡随江文宣往修罗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