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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情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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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无相,久慕姑苏慕容之名,今日终得缘一见,亦谓幸哉。”那僧人还礼道。
“无相?”慕容秀臣闻言微一怔愣,“敢问大师宝刹何处?”
“这却难说了。”那僧人微笑道,“贫僧虽于少林剃度出家,但多年来皆云游四方,故实乃居无定所。”
此言一出不止慕容秀臣,在场诸人皆有疑惑之色。少林寺现今以释字辈弟子以下居多,而无字辈如方丈无音大师,达摩院主持无尘,戒律院主持无色等皆为成名已久的得道高僧。这年轻僧人贸然而来,名不见经传却号称与少林诸高僧是同辈,也难怪诸人脸上皆有将信将疑之色。
无相对诸人的心思自也有察觉,接着又道:“吾师空见与贫僧有缘,故破律收我为徒,赐号无相,虚列无字辈之末。”
“听闻空见大师久已不问红尘俗事,原来又收得高徒,失敬了。”亏得慕容秀臣涵养过人,微微一笑就转过话头,敲了敲扇子道:“近日江湖中血案频发,想必无相大师也听说了,吾等白道同盟今日正欲讨伐元凶,还天下武林一个公道。大师此来正可助在下等一臂之力,令邪魔外道气焰消弭。”
无相刚一出场就以一串佛珠拦下了慕容秀臣的杀招,慕容秀臣不但丝毫不予提及,反在谈笑之间不动声色地将对方拉到同一阵营中来。无怪乎璇玑子要暗叹一声,低声训起自家弟子来:”慕容家这小子,你们若有他一分的机灵也不知要给为师省多少麻烦。”
赫连风对慕容秀臣的话万分赞同,也开口力邀无相代表少林寺除魔卫道。其它各派则持观望态度,想看看这忽然闯进来的年轻僧人有多大能耐。
“慕容公子说的是,无音师兄因主持天下各宗派法会无法亲身驾临,听闻贫僧正好路过洛阳,因此便将此桩公案相托。贫僧今日前来正是想辨清此间是非,化解一场无谓杀孽。”无相说着,转向诸派掌门,合十行礼道:“贫僧适才在后旁观,对诸般缘由业已有所了解。但诚如江盟主所说,这位梅施主如今记忆全无,实不可凭只言片语定其罪过。个中缘由贫僧以为还应再予查证,各位施主以为如何”
“咳,不知大师准备如何查证?” 江文宣咳了一声问道。白道联盟此刻本已有些进退维谷,这和尚年纪轻轻,又声称自己是代表少林寺而来,各派人马心中存疑,于是暂且都将心思打住,想看他如何化解这困局。无相未立即答话,却转身对凌远秋道:“阿弥陀佛,此案一切因由皆系于施主身上,可否斗胆请施主随我前往少林寺暂住一段时日,如此即令双方暂罢争斗,也可让贫僧寻根探由将此事查证清楚?”
凌远秋的目光扫过场上诸人,忽然觉得很可笑,他本为化解一场干戈而来,转眼间自己却九死一生,如板上鱼肉,可叹命运无常。只是这年轻的僧人真的救得了自己吗?他叹了口气,拱手道:“在下无异议,全凭大师做主。”
“如此甚好。”无相颔首,又看向正邪两派首领道:“江盟主和修罗王殿下以为如何?”
江文宣与各派掌门交换一下目光,亦认为这是目前最妥帖的法子。百里苏却轻嗤一声,扔掉手里被捏碎的花瓣,抬头看着无相道:“ 无相法师,这里是修罗宫,这些人擅闯本宫已是不敬,还欲问罪与本座,屠戮本宫弟子,你说,本座有什么道理还要听你来发号施令,放他们安然离开?”
无相与他对视一眼,口宣佛号:“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白道联盟之前若有何不敬之处贫僧愿代为请罪,修罗王殿下难道欲为此区区小事而血溅当场,徒造杀孽吗?”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死亦不足惜,法师不会以为布一番佛理就能让本座放人吧?”百里苏挑眉道。
“阿弥陀佛,殿下如此执迷不悟却又是为何?”
“我只知胜者为王是亘古未变的道理,法师要想渡世修福,不如先越过我手上刀锋。”百里苏说着已抽刀出鞘,毫不犹豫地朝无相挥去,刀意肃杀,忽如寒秋席卷而来。而无相一袭月白僧衣静立当前,恰如狂涛怒浪之上的一叶轻舟,仿佛转瞬就将被吞噬掉。他却不急不慢,素手如莲,翻转之间风云渐生,刀未至,杀气已被消解。
“大悲伏魔掌,很好,看来你果然得了空见的真传。”百里苏收刀,转势,再出招。这一次气势则如群魔齐舞,百鬼夜哭,刀光闪动之间似已将十八层都搬上了人间。无相手结法印,口诵心经,欲以无量内功之佛法化解这暴戾杀气,然而这戾气如血海翻腾,将往那漩涡之中越拉越深,顷刻之间几欲没顶。
“师父,请接菩提杖。”弟子释音见师父一双肉掌已抵挡不住修罗王的宝刀,高喊一声持杖解围。无相倒退一步,接过菩提杖再与他对峙。
百里苏的刀法并不如何奇特,至少同刀妖司徒羽绚丽优美的煞羽刀比起来就显得很质朴简单,然而也只有这样质朴古拙的刀法才能与如此强横纯粹的内功相契合,一刀砍下神魔鬼怪无所遁形。
转眼之间两人已连过数十招,由先拼内力再比招式最后又转回拼内力。修罗王内力精深莫测而招式霸道大气,这携带雷霆之势的数刀挥出,诸人才忽然惊觉到那俊美幻相下的暴虐魔性,仿似要将一切生机毁灭殆尽。无相则随意洒然举重若轻,一招一式皆妙化生机,蕴含禅道。修罗宫前一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围观的诸人亦被逼得退开数丈。
“斜看苍生。”百里苏不耐烦继续打下去了,重重一刀斜砍而下,菩提杖受力过巨终于从中折断,那一刀顺势劈下,无相欲退而不及,眼见刀锋将落却忽觉身后一股大力将他推了开去,他愕然回头,只见刀光泛红,寒冷的刀意已染上了生命的颜色。
凌远秋木然怔立了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似地身形微微晃动着跌坐到了地上。他转头去看左侧肩膀,刀锋在肩上拉出了一条深得可怕的长口子,鲜血伴随着剧痛汩汩地流出来,把他雪白的衣衫全染红了。
“你在做什么!”百里苏眉头紧皱,厉声问道。凌远秋用颤抖的手盖住那狰狞伤口,抬头看着百里苏慢慢道:“要我死有多难,何劳你费尽心思演这一场戏?”
百里苏脸色阴沉如冰,闻言便举刀指向凌远秋的咽喉。凌远秋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如潮的哀伤盖过了强烈的痛苦和恐惧。百里苏很想就此一刀崭下去,可是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
“你迟早会后悔今日没让我一刀了断。”滴血的刀被扔到地上,百里苏叹了口气:“无相法师,雪饮刀是西域神兵,以此对阵菩提杖算是本座胜之不武,你带他走吧。”
这是凌远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过度的失血让他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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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渐降临,经过一天的喧闹之后今夜的修罗宫显得格外沉寂。只有一阵琴声自紫云阙中时断时续地传来,琴声铮铮,忽而激烈高昂如凤舞九天,忽而又变得轻缓悠远如醉眼观花,虽则动听,却越显寂寥。
平湖之上,司徒羽驻足听了一会儿琴声,然后缓步走进斋月亭中,大咧咧往正出神的上官临对面一坐,伸手挑了挑他的下巴道:“你又在发什么呆?”
“想心事。”上官临拍开他的爪子懒懒地说。
“嗯?”上官临很不想理会他,但又深知此人秉性 ,只好慢慢说道:“两年前在桃花渡上初次见到梅左使时我很是吃了一惊。”
“不会吧,这世上居然还有能叫你吃惊的事。”司徒羽说。上官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视他自得其乐的调:“ 我当时险些将他错认做崔桓了。”
“崔桓。”司徒羽给自己斟满酒,寻思了一番,“就是光禄寺那位崔大人的长公子吧,怎么,你与他是旧识吗?”
上官临瞟了他一眼道:“百里将军的夫人是博陵崔家的四小姐,与崔桓的父亲同出一母。”
“这样。”司徒羽了然了,“所以主上才与崔桓是旧识。总角之交,他们的关系想比不错了。”
上官临不置可否,顿了顿才道:“崔桓今日也来了。”
司徒羽闻言不禁微笑,今日双方一直处于一触即发之势,但有心的人依然会注意到有一人与梅霄虽则神情气质不同,但眉目间竟有七分相似:“你是说那无相和尚?”
“嗯。”
“那就怪了,主上与他既是旧识,却又为何两人都只字不提?”
“他现在已经不是崔桓了。”上官临说。司徒羽看他一眼:“你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阿,他这样年轻就落发出家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上官临慢慢饮着自己的酒,神情淡然,“外人都只羡这些名门望族是钟鸣鼎食之家,岂知身在其间的滋味。”
“唔。这么说这位崔公子遁入空门乃是因为不堪人间恨而非大彻大悟了。只不知这恨与主上可有关?”见上官临目光湛湛地盯着自己,司徒羽不得不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主上与这种事颇有缘。”
“司徒护法,你是不是该多放点心思在自己该做的事上?要是坏了主上的大计,下一个不堪人间恨的就该是你自己了。”上官临说。司徒羽不以为意,托着下巴悠悠然道:“ 放心吧,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有我们那位盟友相助,所谓的白道联盟很快就会换旗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