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劫》泗段锦

33、待客之道

　　重阳将至，商贾旅客都赶着回家过节，登州道上大大小小的渡口和码头也跟着忙碌起来。几辆马车沿着官道飞驰而来，驶过顺风码头时忽然放慢了速度。

　　“这里就是地图上标记的出发地吗？”百里苏掀开窗帘看着不远处忙碌的码头问。凌远秋拿出地图看了看，点头道：“没错，应该就是这里了。”

　　百里苏敲了敲车窗，让随行的两名紫衣卫先去找客栈落脚，目光转回凌远秋身上，忽然问道：“你就不好奇吗，我为什么把地图交给你保管？”

　　“我并不想知道。”凌远秋淡淡地说。百里苏唇角露出抹讥诮的笑容，百无聊赖地拿块玉佩在手里抛着玩：“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同我说话？”

　　凌远秋看他一眼，干脆闭了眼睛默念心经。正欲集中精神，耳旁忽然传来百里苏慵懒的声音：“你的心根本静不下来，闭上眼睛又有什么用？”

　　“我自己的事不劳阁下关心。”凌远秋淡淡地道。
　　“我只是在想，等待会儿进了房间你是不是也准备这么继续装瞎子下去？”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没关系，你很快会懂的。”

　　到了客栈后凌远秋明白百里苏那句话的意思了，他看着所在的房间和对面的百里苏，皱眉道：“客栈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我为什么要与你同房？”
　　“交换条件。从现在开始直到我们安全返回此地为止，除非有我允许，否则你不能离开我身边一步，包括睡觉的时候。”百里苏坐在他对面好整以暇地说。凌远秋愕然：“你当初并没有这么说。”
　　“我现在说得够明白了，你还可以反悔。”
　　“为什么？”
　　“我不想解释。”百里苏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口吻十足是对他之前冷漠言行的反击。
　　“好，我接受。”凌远秋强迫自己咽下这口气，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无论如何不愿就此放弃。

　　百里苏这次出行带的人不多，除了右护法司徒羽，玄武堂堂主宋濂和十二紫衣卫外另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凌远秋一路行来都未同这两个少年说过一句话，一早醒来从窗口看出去见他们在楼下庭院中练剑却莫名地被吸引了，直站在那里看了大半天。

　　“在看什么？”百里苏不知何时也已起床，走到他身后跟着看出去，淡淡地道：“他们的剑法还是你教的，难怪你看得入神了。”
　　“我认识他们？”凌远秋忍不住问。
　　“这些孩子都是北冥教的遗孤，你救了他们，将他们收在朱雀神殿里训练，可以算作半个师父了。”
　　“他们这一路却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凌远秋伸手将窗户关上，只觉得自己的过去就像一团被灰雾包围的谜，让他既害怕又不能抗拒。

　　离同无相约定的时间还有三日，吃完早饭后百里苏派了宋濂去雇船请人，自己则同司徒羽在房中下棋。第二局棋还没下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凌远秋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是宋濂。

　　“启禀主上，属下回来了。”宋濂对凌远秋露出个尴尬的笑容，高声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找到船了？”百里苏琢磨着棋局，不急不慢地问。
　　“主上，我们怕是不用雇船了。”宋濂说。百里苏正要落子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这个，主上亲自去码头看看就明白了。”

　　一艘华丽坚固的海船正正停在顺风码头上，没人知道这船是从哪里开来的，也没人认识这船的主人。但船一直停在那里，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你说的是那艘船？”百里苏一面问着，目光已落在那艘抢眼的海船上。
　　“正是，那船家就在上面，说是专为了等您。”
　　“是吗，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样体贴，连船都替我准备好了。”百里苏说着已打马上前，径直走到了那船边，一行人先后下马，随百里苏上了船。

　　船主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见有人上船就赶紧迎了过去。笑吟吟地道：“诸位可是要出海往哪东边去的吗？”

　　“你是谁？”百里苏问。
　　“啊，鄙人简不为，是专做航运生意的，日前有位姑娘已付了定金，说要雇我这船出海，专程让我开到此处来等着各位客人的。”船主笑得一团和气地说，看他的样子，那人想必付了不少钱。百里苏也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你要等的客人？”

　　“啊，那位姑娘不只付了钱，还把客人的画像和名字等都一并交给我了，是公子等这般出类拔萃的，我自然一眼见到就认出来了。”那船主说着就将一堆卷轴抱过来，抽了一副打开一看，上面果真活灵活现地画着百里苏的像。诸人又捡了几幅打开，里面俱画着司徒羽，凌远秋，慕容秀臣和无相等人的像。

　　“有趣。”百里苏将那画像扔回给船主，“既然有人这样盛情招待，本座便却之不恭，受他这个情。”

　　三天后慕容秀臣和无相等人如约抵达顺风码头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艘高大坚实的海船的，然后他们就看见了百里苏，百里苏站在船头吹风，身后着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说着什么。百里苏自然也看见了站在码头上的诸人，挥了挥手打断了那人的话，伸手对下面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艘船用来出海探险可谓再适合不过了，短短几天之内阁下却是如何找到的？”慕容秀臣一上船就忍不住问。百里苏指了指那一脸和气的胖子：“船不是我的，是他的。”

　　简不为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最信奉和气生财，于是他又不厌其烦地将自己受雇在此等客的事再说了一遍。慕容秀臣和无相听完自然也少不了要问几个问题，可是无论他们怎么盘问，简不为所说的事都不比百里苏私下派人调查的多一点点。

　　“这位瀛洲岛主倒真是热情。”慕容秀臣笑得意味深长，转头问无相，“大师，你说这船坐不坐得？”
　　“阿弥陀佛，这位简施主既已在此等了三天，我们若不坐此船岂非会累他白白损失一桩买卖吗？”无相想了想说。

　　“大师说得不错，在下和船上二十多个舵师水手已在此等了三天三夜，阁下等若是不坐，在下可要亏大本。”简不为急忙道，一提到钱财，他那一贯红润和气的脸上也难免有些忧虑不安。慕容秀臣只好点头：“看来这船我们是非坐不可了。”
　　简不为闻言立刻转忧为喜：“那诸位想何时出发，是现在就走还是等吃过午饭？”
　　“等到太阳落山吧。”慕容秀臣说。

　　太阳已快要落山，大名府和泰山派的人都已先后来到码头，唯独丐帮帮主不见身影。慕容秀臣爬在船头慢慢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中，忽然站直身体，叹了口气道：“他不会来了。”

　　他们来了。”杨二爷的声音几乎与他同时响起。慕容秀臣回头看去，只见数骑快马疾驰而来，在码头上扬起一片尘土，一马当先那人不是江文宣又是谁？

　　夕阳完全沉入蔚蓝色的海面时这艘停了三天的海船终于抛锚启程，向着遥远而未知的东方驶去。夜晚很快来临。凌远秋推开船舱的门准备出去透透气，刚打开门就听到司徒羽冷淡中饱含调侃的声音：“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琴剑双侠吗，上次一别不过数月，咱们倒还真是有缘啊。”

　　甲板上此刻除了忙碌的舵师和水手外就只有司徒羽和一对中年夫妇，凌远秋记得这对夫妇以及另一名少女都是随慕容秀臣而来的，像是慕容山庄的家将，现在那少女大概在服侍慕容秀臣用晚膳，这对夫妇却才凑巧与司徒羽单独撞上了。

　　“别来无恙了，司徒护法。”那丈夫似笑非笑地道，“庐山一战未分胜负，杨歌日日担心着司徒护法会再来下战书，哪里还谈什么逍遥。”
　　“是吗，杨大侠既然知道我会再下战书就该留在家中勤加练剑才是，怎么却有闲心来凑这份热闹？”
　　“拜阁下所赐令我夫人身中西域红蟾剧毒，多亏慕容老庄主以至宝七瓣雪莲相救她才侥幸得以还生，所以现在慕容山庄的事便是我夫妻二人的事，这份热闹实在是不能不凑。”杨歌说。

　　“这么说来尊夫人还真是福大命大。不过这种好运不是时时都能碰上的，所以下次还是莫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好。”司徒羽冷声说完就转身离开，面无表情地从凌远秋身边走过去。杨歌见他害了人不但没有一丝歉意说话还这般冷酷无情，心中便也动气，抽出剑来便要去拦住他，妻子却抓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杨歌虽然满肚子的气，但却不愿拂逆妻子的意思，只好忍着满腔怒气将剑收回去。

　　凌远秋轻轻关上门退回舱中，心里忍不住叹气，才第一夜便已如此.无相指望这船上的人能不计前嫌和舟共济，他却怀疑这些人说不定今夜就会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