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劫》泗段锦

44、断情轩

　　凌远秋和百里苏跟着人流走到长街尽头，首先映入眼帘的的就是一堵巨大石墙，那墙平地而起，高达三丈宽约数十丈，墙上的刻着三清四御及诸星辰之神并诸上界神兽之形态，皆入木三分栩栩如生，令人俯仰视之而不免心生庄严敬畏之感。石墙间有通道入内，走进去便见到一片辽阔的青石广场，广场正中即是那耸立于青天之下的九层高塔，塔前有高台祭坛，人群便聚集在祭台前，似乎在翘盼着什么。

　　“那瀛洲岛主会不会就在这塔内？”凌远秋低声问。
　　“不知道。留心看看，其他人或许也会到这里来。”百里苏说。两人看了半天，并没在人群中见到熟面孔。原本还略有些松散的人群忽然端肃起来都站直了身体往祭台上看去，凌远秋也跟着看过去，就见许多身着白袍的人自塔内走出来，分做两排立在祭坛两侧，这些人虽年龄各不相同，但皆手执拂尘神情恭肃，似在等着更重要的人物登场。果然片刻之后又有青稚可爱的数名白衣童子捧经执香，簇拥着一人走了出来。

　　“大祭司来了。”人群中传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者那被簇拥在中见的人。他同所有人一样穿着宽袖白袍，不同是那一袭简单的软罗素袍穿在别人身上是素雅简洁，而他衣袂挥动间却有种与众不同的高洁脱俗，如空谷之雪，片尘不染，亦如临空之月，清辉皎然。他走到祭台前，双手从容抬起，下面的人群便立刻噤声，沉默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凌远秋所站的位置几乎看不清那大祭司的长相，却意外地能清晰地听见他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清雅淡然，祥和中却有种不自觉的威严，似乎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传达神的旨意：“诸君皆欲得道，但何谓大乘之道？天尊以道气化育群方，从劫到劫，因时立化。又以龙汉元年号无形天尊，化在玉清境，说洞真经十二部以教天中九圣，乃谓之大乘之道也。。。。”祭司说完一番话就停了下来，两旁的白袍人和和童子们便开始席地而坐默念经文，祭坛前的人群则纷纷效仿，人人都合掌默诵，神情虔诚而肃然。

　　“他居然在说道教义理。”百里苏忍不住低笑一声，“这些人难不成真是聚在此处炼丹修道等着成仙吗？”
　　“若是如此为何又要设法将我们引来？”凌远秋看着那站在祭坛上为众人所顶礼膜拜的大祭司，总觉得他不是牵涉其中的人。但百里苏的想法显然与他不同：“那要问他才知道了。”
　　“就这样去问会不会太贸然了？”
　　“会，所以我们先找地方睡一觉，等探清楚情况再说。”百里苏说完就拉着凌远秋退出人群悄悄离去，行到广场出口处时凌远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虽然隔得很远，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大祭司负手而立，目光所向处正是在看着他们。

　　百里苏原意是要找间客栈先睡一觉好恢复元气，却没想到这商铺林立的街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客栈。然后他醒悟过来，拍了拍额头：“这岛与外界隔绝，通常根本就不会有外人进出，又怎么会有客栈。”
　　“看来神通广大的修罗王落了难跟我这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凌远秋忍不住调侃一句，“没有客栈那我们去哪里睡觉？”
　　百里苏抬头扫了一眼四周，摸了摸凌远秋的头微笑道：“没有客栈，妓院总有吧，咱们做回嫖客吧。”
　　凌远秋点点头，也跟着微笑道：“但是嫖客身上要有银子吧，你有吗？”
　　“没银子有什么关系，把你押在那里总够了。”百里苏说着就往对面一所楼宇走去，那楼前大门上书映雪斋几个字，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的歌舞笙箫之声。两人踏进楼中便有个身着蓝衫的青年男子上前来招待，这人看着斯文有礼，招呼他们坐下时却也不忘暗自打量这两人。

　　“两位看着面生，想必不常来光顾吧？”青年笑问道。凌远秋自忖有些出入秦楼楚馆的经验，正要开口同他周旋，百里苏却挥了挥手，先一步道:“怎么称呼阁下？”
　　“在下姓周，两位叫我周行就行了。”
　　“周行是吧，我不喜欢回答问题，所以你若想做我的生意就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客人您说了就是。”周行点点头，接着递上一本鎏金绿皮的画册给百里苏，“这是本楼的香玉录，两位不妨看看喜欢哪几位姑娘。”
　　百里苏翻开那本画册，见里面每一页都是不同女子的画像，画像旁边还有题诗落款，看着倒是新鲜雅致。他随意翻了翻便将画册递给凌远秋，径直对周行道：“替我把你们这里身价最贵的请来就是。”
　　“这个，不瞒您说，咱们楼里目前身价最贵的乃是位公子。”周行陪笑说。
　　“哦，有意思，那就把这位公子请来吧。”
　　“这个，客人见谅，在下虽然乐意玉成好事，但澜夜公子的客人素来是他自己挑的，所以在下只能代为通告引荐，至于他愿不愿接这桩生意，呃，在下并不敢保证。”
　　百里苏轻笑一声：“更有意思了。那好，你只管去请他下来。”

　　“我们不过是要找个地方休息，你这样不嫌太大肆张扬吗？”周行走开后凌远秋才道，“而且那澜夜公子可未必就能看上你。”
　　“ 等等不就知道了。”百里苏自顾自喝口茶，神态从容自若。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那周行人又回来了，笑着对百里苏道：“这位客官，澜夜公子此刻无暇抽身相迎，您不如随我楼上偏厅等候吧。”
　　百里苏放下茶盏悠然起身，顺带拍了拍凌远秋的肩对周行道：“舍弟身体不适，不宜让人打扰，劳驾找间上等的客房让他好好休息一晚，费用算在我账上。”

　　凌远秋不知道百里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话已出口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由着百里苏去会那红牌公子，自己则被人领进了一间布置典雅的空房中休息。许是身体经过连番折腾已到了边缘，他才沾着床不到片刻就沉入梦乡，直睡到日上三竿时才买勉强睁开眼来，却还是觉得全身绵软乏力，若不是饥肠辘辘饿得直做噩梦，他只怕又会再倒回床上去继续酣睡。

　　凌远秋还记得是百里苏负责结账，因此毫不客气地叫了一桌酒菜裹腹，又让人替他置办了两套衣物好替换。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才打起精神去找百里苏，想看看他在那红牌公子房中过得怎么样了。
　　周行将凌远秋领到后院，指着对面翠竹掩映中的一所独立小楼道：“那儿就是澜夜公子的居所，此刻应当已经起床了，您只管去吧。”

　　凌远秋谢过了周行，沿着碎石曲径往那小楼行去，还在翠竹林中便隐约听到水流之声，出了林中果然见面前横亘着一条轻烟垂柳的溪流，一座精巧的红木拱桥立在溪上。凌远秋走到桥上，抬头便见一座华美重楼立在眼前，大门上书断情轩三字，心下不禁暗赞，只觉这澜夜公子的居所气派竟连洛阳金魁也不及。他缓步走上前去，踌躇着抬手敲门，里面立时传来应和声。没多久门被打开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探出头来，见了他便嬉笑一声：“您是来找百里公子的吗？”

　　凌远秋愕然地点点头：“他睡醒了吗？
　　“醒是醒了，可是这会儿正在听我家公子念诗呢，吩咐了不让人打扰，您晚点再来吧。”
　　凌远秋闻言忍不住皱眉，可那少年也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说完话就把门关了。凌远秋站在门口，心里五味翻腾，再要抬手敲门，转念又觉得意兴阑珊，索性转身离开，出了映雪斋直往大街上走去。

　　凌远秋沿着昨夜的行过的路一直走到那高塔之前，听人唤这塔做昊天塔，塔高九重，浮云为盖，青天白日下看来越发觉得威耸严峻。塔门此刻紧闭着，广场上不少人穿行驻留，凌远秋四处转了转，发现这广场主要通着四个方向，其中自己来的那条街因在南面被叫做南街，其它三面的分别叫做东西北街，四条街都以昊天塔为中心向外延展出去，若是能登上昊天塔必定能将整个岛上的景象布局尽收眼底，但他孤身一人不敢贸然行事，粗略查探一番后又原路走回了映雪斋中。

　　凌远秋回到映雪斋时已是傍晚时分，厅堂内已开始热闹起来，他在房中歇了一会儿，又到断情轩去找百里苏。这次出来的还是中午那名少年，见了他只笑道：“您又来了，正好，百里公子让我把这个交与您。”

　　凌远秋见他递过来一个桃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却是成叠的纸票：“这是什么？”他问。
　　“银票啊，他让我告诉您他这几日就住在这里了，这是些银票要你拿着自行花销去，等过些时日他自会去找您。”
　　“他要住在这里？让我进去见他。”凌远秋说着就欲迈步进去，那少年却将手一伸拦着他道：“对不住了这位客人，百里公子已经吩咐了不让人打扰，而且里面兴致正浓，恕不方便接待。”
　　凌远秋原有些不信，却正好听到百里苏的笑声自楼上传来，他愣了愣，脑中闪过那夜暴雨时淮安侯府内歌舞升平的一幕，立时便有些情怯意懒，把那木匣子丢回给那少年，对着轩中冷声道：“醉里不知身是客，侯爷好好享受，莫负了佳期。”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映雪斋。

作者有话说

　　瀛洲岛的名字是借用了东方朔《十洲记》里面的仙境名称，不是日本。 PS：写文是件很寂寞的事，强烈要求读者看文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