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长生酒 ...
-
凌远秋甩手走出映雪斋,心里犹自五味翻腾,独自悻悻地在街上走着,忽闻得酒香扑鼻,抬头便见眼前是一家酒楼,里面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他只扫了一眼,也未多留意便继续往前走去,又行了十来步后忽然想到什么,又折身返回到酒楼前。酒楼内此刻已是座无虚席,凌远秋在里面转了一圈,见西首一张桌上只有一位客人,并走上去对那客人道:“劳驾,可否拼个桌?”
那客人挥了挥手,示意他随意。凌远秋道了声谢便坐了下去,刚坐定才想起自己此刻身无分文,只好又站起身来。
“不是才坐下吗,怎么又要走了?”同桌的客人问道。
“实在抱歉,出门忘了带银子。”凌远秋说。那客人扫他一眼,忍不住露出笑意:“你这人倒有些意思,坐下吧。横竖我一个人喝酒也没意思,就替你做回东吧。”
凌远秋看这人一眼,见他意态悠然,不似个信口胡说的无聊人,便拱了拱手道:“那多谢了。”
没多久伙计上了满桌酒菜,那客人推了一盘至凌远秋面前道:“尝一尝吧,凤凰楼的清蒸醉蟹,南街上找不出口味更甚的了。”凌远秋见那盘蟹肉色泽白嫩,举箸尝了一口,当真鲜美可口至极,忍不住点头赞叹:“确是极品。”那客人又为他斟了杯酒,凌远秋举起来一看,见那酒隐隐泛着碧色,忍不住问道:“这酒怎么是绿色的?”那客人笑看他一眼:“你连长生酒都没尝过吗?”
凌远秋下意识准备点头,但转念一想又怕说多了泄露身份,于是只笑了笑不说话。那客人也不追问,只捏起酒杯玩味地看了看,接着道:“不过凤凰楼的长生酒与别不同,特别采了初春的绿桃花苞掺到西山玉泉中酿制,然后封了埋在桃树下,待到这年冬季落雪时方才起出来喝,所以比起一般应时令酿造的长生酒来要劲道些,酒量若是不够最好连一杯都不要喝完。”
凌远秋举杯尝了尝,只觉一股清凉液体自喉舌流过,醇香爽口直如琼浆玉液,他忍不住又尝了一口,问那客人道:“这真的是酒吗?”那客人笑而不答,凌远秋便将一杯酒都喝了下去,犹觉不够,又自己斟了第二杯,边慢慢喝着一边留心去看店门口出入的人流。
“你在等人?”那客人不急不慢地问。凌远秋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那客人放下筷子,指了指门口:“若不是等人何必一直看着门口。”凌远秋低下头继续喝酒,再抬起头来后慢慢地就发现眼前的一切人和事看着似乎都像蒙了层纱,模模糊糊地看着不甚真切。他抬手在脸上摸了摸,恍惚觉得自己是醉了,于是便懒懒地撑着头坐在那里发呆。同桌的客人一直在不急不慢地喝着酒,似乎永远都不会醉的样子。“你怎么好像喝不醉?”凌远秋忍不住问道。
“酒醉惆怅人,心事越重的人便越容易醉倒,我没有心事,自然不容易喝醉。”那客人说。凌远秋想了想,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又听那客人道:“你年纪轻轻,却好像背了很多心事,不觉得累吗?”
凌远秋爬在桌上笑了几声,低声喃喃道:“累,可是没有办法,我原本觉得能放下的,已经放下的,到后来才发现原来都还在那里。我想一切都像从前那样简简单单的,可是已经发生的事却没办法改变,我心里其实很怕,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可是又必须要面对。。。。”他说得越多人就越醉,到后来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一觉醒来时正值明月当空,凌远秋左右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映雪斋的客房中,他觉得纳闷,推开门看去,只见楼中鲜花着锦歌舞正浓,恰逢周行从廊下经过,凌远秋便拉住他问是怎么回事。
“哎哟,您在凤凰楼醉得不省人事,是那边的伙计把您送回来的。”周行笑道。凌远秋点点头,心想大概是自己喝醉时说出了映雪斋的名字人家才将他送了回来。周行才要走开,凌远秋又叫住他问道:“澜夜公子今晚有新客吗?”
“跟您那位兄长正如胶似漆呢,到这会儿都没见出过房。不过您放心吧,这七日的一应花销百里公子都已预先付了,让您尽管在这儿住着,若是觉得闷了我们这里也有能歌擅舞的,您只管吩咐一声。”
“劳驾你替我谢谢我那兄长。”凌远秋冷声说完便关上了房门。周行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这兄弟两是怎么回事,有话自己不当面说尽都叫别人去传。不过人家大把的银子都付了,再古怪他们也欣然侍奉着。
第二日凌远秋起床换衣服时方才留意到身上多了个晶莹玉坠,他寻思半晌,觉得大概是昨日那同桌的客人遗落的。出了门就又往凤凰楼去,仍旧捡了西首的那张桌子坐下,等了半日却不见昨日的客人。那伙计倒像还记得他,上来殷勤招呼着。凌远秋问起昨日同桌的客人,那伙计看他一眼道:“那位客官不是您的朋友吗,怎么倒问起我们来?”
“我们不认识,昨日不过是搭个桌,但他似乎落了件东西在我这里。”凌远秋说着将那玉坠给那伙计看,伙计看着那玉坠呆了呆,放下茶壶小心翼翼地道:“公子,这坠子能不能借小的看一看?”凌远秋不明白他何以这副神情,将那坠子递了给他,伙计说了声稍等,转身便奔后面去了。过了约一盏茶的时光那伙计又走了回来,将玉坠还给凌远秋,一边笑道:“我问了我们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没人认得你说的那位客人,这东西既是他掉的,您便留着等见了面亲自还他吧。”
“我也想,但在下身无分文,总不好一直占着你们的桌子,不若将它留在这里,等他再来时你们替我还回去就是。”
“哎呀,不妨事,不妨事。公子你只管坐着,要吃要喝没钱也不要紧,先账上记着,日后有了再还不迟。”
“那多谢了。”凌远秋怔怔地把又重新坐下,只觉得这岛上民风淳朴,人都这样好说话。
之后他又接连去了凤凰楼两日,每日只坐在那里独饮,要等的人却一个不见踪影。到第三日酒楼将打烊时他不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日又是白过了,刚站起身就见一个人影从门口闪了进来。拉住伙计道:“在外面就闻得你们这里酒香扑鼻,快拿坛出来我尝尝。”
“不好意思客人,咱们打烊了,明日再来吧。”伙计说。那人听了只好作罢,正要转身离开凌远秋忽然开口道:“我这里倒还有半坛子开封的,不知道兄台赏不赏脸,与我一起分了它。”
那人闻声又转过身来,径直往凌远秋这里看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凌远秋!你怎么在这里?”凌远秋笑了笑,招呼他过来坐下后才道;“江兄,我已在这里等了你三日。”
来的人正是江文宣,大难之后再重逢两人都觉得悲喜难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脱口问出一个问题来:“怎么只有你一人?”
江文宣摇了摇头,神情复杂:“我醒来时是在一户人家的屋子里,他们说是游船时在岸边发现了我,并没见其他人的踪影。”
“我们也是。”凌远秋说,见江文宣看他的眼神带着疑问又补充道,“我和百里苏,我们两是在林子里醒来的,算来有四五日了。我也是日日在这几条街上走动打探,但只等到了你。”
“百里苏还好吗?”江文宣忽然问。凌远秋怔了怔:“怎么这么问?”江文宣喝了口酒,刚入喉就呛得咳了起来,凌远秋见他一只手按着腰部脸上有难掩的痛苦之色,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江文宣摆了摆手,慢慢道:“那么大的一场风浪,就算侥幸不死也难免受伤,我算是有点内力的,也直到昨日才能下床走动。其他人若也活着,此刻也必定都是重伤在身,所以才消息全无。”
“必定是这样了。”凌远秋点点头,只希望所有人都只是受伤蒙了救,所以一时还联系不上。提起这个江文宣神色越发凝重起来,皱着眉头道:“其他人或还好,我只是担心小昭丫头,事发时我尽力护了她一阵,但她内力薄弱。。。。”
“放心吧,我一点内力没有,不是也好好的吗?小昭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凌远秋安慰他说,话刚说完人忽然就怔住了,江文宣没留意到他忽然愣了神,接着问道:“那百里苏呢,他有没有受伤?”
“不知道。”凌远秋站起身来,“我,我回映雪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