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零寞

8、壹·最后一眼，死亡

　　夜弦慢慢走向奄奄一息的陆轩美，接着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她的身边。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个人，明明在上一秒，还在拉着她奔跑。可下一秒，她却浑身是血的躺在了地上。连想要抬手握住自己的手，都那么力不从心。
　　陆轩美费力地握住了夜弦的手，“小弦……”
　　“嗯。”夜弦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第一次害怕人的死亡，害怕眼前的这个人会就这样死去。
　　不，不可以。夜弦忽然站起身，一手将陆轩美拉起，背在自己的肩上。她要离开这里，带着肩上的人离开。
　　陆轩美无力地伏在夜弦的背上，渐渐觉得，连呼吸都是一件困难的事。夜弦瘦削的身躯，要承受着一个成人的重量是那么艰难。每迈一步，好像都可能会倒下。可她咬着牙，硬是背着陆轩美不顾一切地向前走着。
　　可是，向前走，又能走到多远？
　　这里是个结界，早已出不去了。
　　陆轩美咳嗽着，在夜弦耳旁轻声说，“别怪我……”
　　夜弦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泪刹那间就那么绝了堤。
　　怪她什么？怪她为了不让自己跟那个坏人走，结果失去了性命么？
　　她知道陆轩美指的是什么。她现在已没有力气去说那么多，可她明白，她都明白的。从她见到陆轩美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她没有被抛弃，只是自己一味地将自己受的委屈怪在了她的身上。她逼着自己忘记陆轩美的好，告诉自己不可以相信任何人，逼着自己变强大。所以，在见到陆轩美的那一刻她冷眼相对，不让她看出自己内心的欣喜。
　　“对不起……”陆轩美见夜弦不回答，以为是她不原谅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夜弦点着头，一摇一晃地背着她走着，早已心痛得泣不成声。
　　“别哭，听我把话说完……”陆轩美虚弱地说。
　　“什么？”夜弦抹去眼泪问道。
　　“对不起，小弦，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也知道自己亏欠你太多……可惜，我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补偿你了……”
　　夜弦忽然停下脚步，将陆轩美小心地放在地上，她看着陆轩美伤口鲜红的血，如同那是自己流出的一般，“是不是很难过？”她将她抱住，“这样会不会感觉好些？”
　　陆轩美吃力地回抱着女儿，苍白的嘴唇勾起了一抹笑，点点头。“嗯，好多了。”
　　夜弦抱着陆轩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害怕的感觉袭遍全身，她闭上眼睛试图告诉自己，也许这不过是一场梦。而陆轩美却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至少临死前她见到了爱人和女儿，死而无憾。唯一要做的，便是要告诉夜弦一件事，那就是——
　　“小弦，其实你，本就是夜家的女儿……”陆轩美呢喃着，她的大脑开始有些混沌了，而夜弦此刻也十分恍惚，没有听清陆轩美的话，于是将耳朵贴近陆轩美的嘴边，“什么，妈妈？”她的声音颤抖着。
　　“你的爸爸……”陆轩美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夜钦甫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回望着她。
　　夜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第一次读懂了他们眼里的感情。
　　那是世上最复杂又最简单的一种情感。你若不懂，千万句也解释不清。你若懂了，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而聪明如夜弦，居然到现在才明白，那是爱情。
　　就在夜钦甫晃神的那一刻，暮楚一把将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夜钦甫直直地倒在了地上，眼神却依旧没有离开陆轩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如同告白，又如再见。
　　与此同时，夜弦也感到肩上一沉，她的手僵硬地抱紧了怀里的陆轩美，发现她已停止了心跳。

　　周围忽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夜弦的呼吸声缓慢而清晰，每一下，都像是提醒着她，自己是唯一还活着的人。
　　夜弦的身上早已浸满了陆轩美的一片血红，头发也早已凌乱不堪，汗水自额头滑落着，泪水也不停地流淌。她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只感到，冰凉的液体滑过肌肤，竟是那么的痛。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和整理自己的思绪。来不及对怀里的陆轩美说一句“没关系”或者“我想你”，来不及叫夜钦甫一声“爸爸”，更来不及跟他们说“再见”。
　　她太乱了。眼前的一幕幕一闪而过。她想起了夜钦甫在深秋帮她换的厚被子、陆轩美小时候为她买的棉花糖，还有周素一下下响亮的耳光、以及夜初那嫌恶她的眼神……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世界忽然之间变成了这样？

　　“夜弦。”她听到有人在喊她，抬起头，那个杀死她双亲的恶魔正朝她走来。
　　她瞪着他，生平第一次有种想要将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暮楚在他面前站定，俯下身，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她喘着气，想挣脱他，却挣脱不了，只能用双眼死死盯着他。
　　暮楚不怒反笑，轻轻说，“闭上双眼，就什么都忘了……”
　　她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昏迷的。只是，在昏迷的最后一刻，她用手抚着自己的心。居然还在跳动。疼痛的感觉自心底传来，那么的清晰。
　　不，她还有心么？
　　早已死了吧。
　　倦意忽然海潮般涌来，她闭上眼，软软地瘫倒在他的怀里。
　　若能什么都忘了，也好。

　　南岭路109号。
　　暮楚将夜初和夜弦放到冷怜面前。
　　“速度很快么。”冷怜披着皮草，瞟了一眼陷入昏睡的她们。
　　“现在，还差多少？”暮楚坐在沙发上，略显疲惫地闭上双眼。
　　冷怜忽然笑了起来，她拿起扇子，并不回答他的话，“暮楚，知道这次的两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吗？”
　　“什么？”他半眯着眼问道。
　　“最后亦是最初，结束亦是开始，第一世，亦是最后一世。”她定定地看着他，轻摇折扇。
　　暮楚睁开眼，看着她幽深莫测的眼神，心中隐隐不安。
　　这么快就到最后一世了么。
　　他还以为，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现在，只剩三颗，最后的三颗。”冷怜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只剩最后三颗，就可以集齐99颗完美心脏。
　　原来，已经过了33世啊。
　　三千三百年了，这是最后一世。
　　他目光转向夜弦和夜初，心中有些紧张不安。“告诉我，她们的前世都是谁？”
　　冷怜的指尖滑过夜弦的鼻梁，“一个，是你的爱人。”指尖又转移到了夜初粉嫩的脸颊上，“一个，是你的仇人……”
　　“谁是然若？”他有些沉不住气。
　　冷怜并不答话，却只是指尖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夜弦，指尖抚过她一双柔媚的丹凤眼，“瞧这双眼长的，真是颠倒众生啊。”
　　“到底谁是？！”他不禁提高声调，口气重了些。
　　冷怜低下头，青丝滑过酥肩，美眸流转，朝暮楚望去，“你觉得呢？”
　　暮楚看着冷怜，愣了愣，之后将目光转移到夜弦身上。
　　冷怜看着陷入沉思的暮楚，忽然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那笑容里包含着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
　　她顿了顿，继续说，“暮楚，别忘了，还有另一个人。”
　　他回过神，拿出卷轴，缓缓展开，“林宿。”他轻声念出上面的第三个名字。
　　“过段时间就去吧。早些解决，也省的你费心思。”她转过身，丢下这句话便走远了。
　　暮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接着，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夜弦身上。
　　是她……
　　三千三百年，他兜兜转转，终于在今世遇见了她。
　　这么久了，她的模样却依旧那么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
　　爱一个人，是否好似做一场梦？
　　一梦千年，竟已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作者有话说

　　完了完了，十二年前的终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