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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二十八章 休戚不相欠(四) ...


  •   蔡安何等有眼色。
      此时一边手脚麻利的落帘,一边紧着道:“皇后娘娘来了乾阳宫又不进去,齐妃娘娘在里头跪了一个时辰,皇上都没叫起。要不是听说娘娘折返了,皇上忙着追出来,齐妃娘娘还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呢……”
      一句话说完,轿辇已遮盖了严实,把风雪和声音都隔绝在外。冬日轿辇下方都是拢了炭火的,我却依然全身发抖,缩在景熠怀里,经络和骨骼都跟着疼起来。
      景熠搂着我,温热的手掌反复摩挲着我冰凉的脖颈和脸颊,少顷问:“为什么不进去?”

      我不好意思答。
      前几日我一个皇后为了宫女跑去妃嫔宫里兴师问罪,还要靠景熠撤了人家诰命来帮我挽回颜面,今日又碰面,那边毕竟是才册封的,万一景熠需要平衡安抚——
      我哪知道他是在找齐妃的麻烦。

      “景熠,别生气了吧,”随着热气一熏,意识开始有点模糊,我喃喃道,“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可是不能不管我啊……”
      “哦,骂就好了,”我很快又改口,“现在我也不能挨打了。”
      “这话听着耳熟,”他轻嗤一声,“怎么不管你了?手臂好了吗?”
      我知道他笑的是我当年在政元殿认打认罚的说法,勉强笑笑:“嗯,没什么事。”
      “明知自己畏寒,干嘛非要这种天气出来?”他问。
      那疼一波一波的泛上来,我忍了片刻才道:“我等不了了,天气不好,我疼得厉害,今夜不能出差错,需要你在我身边。”
      他听了一愣,突然用手抓起我的肩膀,盯着我皱眉:“你在戒药?”
      我微微点头。

      “沈霖不是给了你方子吗?”
      景熠面上变色,赶紧又将我揽回怀里,“不是说要缓几天吗?”
      “我见过那方子,以前唐桀也给过我,我嫌效力不够,就没用。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是饮鸩止渴的东西。”我不愿再有误会,忍着疼痛撑住精神,认真给他解释。
      “我知道沈霖是心疼我,但我已经半途而废过一次了,越拖越不好戒。前两日都还好,今夜是最困难的,我上回甚至都不记得过程了,弄了一片狼藉,所以这次我需要你陪我。”
      咬牙把话说完,我窝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冷汗遍布。
      “嗯,”景熠应着,沉声唤,“蔡安!”
      “奴才在。”外面立时应声。
      “叫坤仪宫开中门,把辇直接停到正殿门口去,挡风雪备炭火接人。”
      吩咐完,他又低头问我,“要不要叫沈霖来?”
      我摇头。

      到了地方,景熠把我连头带身都裹严了,一步未停的将我从轿辇直接抱到寝殿床榻上,落了帷帐。
      他在外面又吩咐了些什么我并没听清,此时蜷缩着精神委顿。我知道需要脱下浸满了寒气和冷汗的衣裳,扒下景熠的大氅之后,却手抖得怎么都解不开那狐裘的系带。
      景熠这时只着中衣探身进了帷帐,很快帮我脱了衣裳扔出去,一边拉锦衾围住我,一边解开他的中衣抱我入怀。
      偎着这个火热到近乎滚烫的胸膛,我说不出话,他也没有出声,只是紧紧的抱我,仿佛要将我的冰冷揉化到那一片炽热之中。
      恍惚着不知过了多久,我重又清醒,觉得冷褪了一些,但经络骨骼的疼铺天盖地的涌上来。我知道这疼一旦发起来,越静越疼,越熬越厉,能把人淹没掉。
      我需要说说话分散一下精神。

      “景熠。”我喊他。
      “嗯。”他立刻应。
      “我好疼……”
      “会好的,”他把脸贴到我额头,“我陪着你。”
      “你别生气了,”我的脸贴在他颈侧,放下了一切畏缩,又念了一遍,“我好疼……”
      他身体僵了须臾,有一声轻叹:“我也疼。”
      “我不知道你在戒药,我也不是在生气。”
      在我有反应之前,他一口气把似乎已压抑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你让我亲自动手留下了你……亲自动手。这么多年执掌生杀,我从未这么反复犹豫回望过那个决断的刹那,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我看着你受尽折磨,看着你在沉默中挣扎,又看着你变得像其他所有人那样,怕我躲我,跪下来求我。你一刀把我扎穿了,我也快疼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来,不是在生气。爱生忧怖,生惧怕,我怕见到这个样子的你,怕你在这样的境况下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
      “没有!”我打断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一点点也没有。”
      强撑起身子,我仰头对上他的眼睛,坚决笃定:“没有。”
      没有后悔,一点点也没有。

      他紧绷的眸子瞬间化开了。他吻上我的唇,小心谨慎,克制压抑着浅尝辄止。
      然后撑开一点距离,景熠盯住我的眼睛:“言言,你是倾城给我的利剑,光芒万丈,人间至宝,我舍不得你再寒芒喋血,不愿意让你再被任何污秽沾染。”
      “你没有坠落尘埃,我的皇后永不会坠落尘埃。你是盛世锐刃,倦了喋血,被我收入了鞘中,从此据为己有。”
      “你记住了吗?”
      我久久望他,缓缓点头。

      吸一口气,我半敛了目光,对着近在咫尺的他缓缓喘息,唇上轻啄,齿间慢吟:“景熠,现在你的这把鞘中的锐刃,冷……”
      他的克制溃散着。
      我拉着他倾身下来。既然冷,那就相拥依偎,以爱取暖,既然两个人都疼,那就休戚与共,一起承受吧。
      就这样将彼此据为己有。

      许久。
      景熠揽我重新靠入他怀中,身上不怎么冷了,疼却还是刻骨的疼,手指微微颤抖着,攥不住他的手。
      他将手臂轻轻抽出来,从背后横揽在我颈下胸口处勒住,另一只手握了我的手臂,耳边声音:“提一口气,忍一下。”
      我忽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刚要开口,手臂上已经剧痛袭来,随即气息被掐断了般,发不出声。
      他在从手臂穴位缓缓推内力过来,分寸把握得很好,轻一分会被经络抗拒,重一分会像前几日那样带来损伤。筋脉面对这种外力的侵入会有不由自主的抽搐痉挛,他勒住我力道也很稳,仿佛专门训练过一般。
      这又是另一种痛。
      我经络里没有能消纳他内力的载体,这么强行的滚烫淌入,缠绕穿梭,把方才所有的疼痛都压过了,我撑住一口气硬抗。
      少顷,他停下来,容我喘息。
      “会很疼,但会逐渐减轻,你经络里的痛也会好转,”他的声音在耳边,似商议,又似轻哄,“我给你重养经脉,好不好?”

      这件事我知道沈霖没拦他,也拦不住他。
      效果也的确是立竿见影的,方才还需要强忍的经络骨骼的疼,已经明显见轻。
      但我也知道,明日醒来,又会一切归零。
      通过这种方式治我的症状,能治,但缓慢漫长,代价与收效完全不相匹。
      缓过劲,我有些乏力的摇摇头:“我不怕疼,但是我乖乖的服药也能治经络里的痛,不用这么奢侈。”
      “为什么不用?能力和财力咱们都不缺,保住底子才能等一个机缘,”他不同意,坚持着,“你夫君奢侈得起。”
      我叹口气,忍不住自省:“你不要这样,是我自己做了这个决定,没有后悔,我能面对。前些日子是我浑噩了,我知道错了,会纠正过来的。”
      他不出声。
      “景熠,我不是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不是受伤需要修复,我是废了,没有恢复的可能了,我从未奢望过那种机缘。”
      他依旧不出声。我知道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但还是撑起身子回头劝他。
      “重养经脉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但对你的损耗太大了,就像当年你非要熬着自己陪我睡一样,这样的消耗没有必要啊……“

      “不一样,”他看着我,说,“不一样的。”
      “言言,我不是希望你恢复成谁,你是落影还是锦言,姓容成还是乌格,都不重要,都不影响你是我的嫡妻,我的皇后,建宣朝唯一的皇后。但你养好了经脉,你会健康,会延寿,会活得长长久久——”
      他顿一顿才继续:“你答应不会再丢下我的。”
      至此,我面前的景熠红了眼眶。

      我愣一愣,瞬间放弃了所有的坚持。
      原来他怕的是这个。
      自从我倒下,他从未安慰过我什么,相爱的人之间,不需要言辞安慰,那是别人也能给的东西。他给我的,是坚定的告知,强大的承诺,以及毫不遮掩甚至有失身份的,依赖。
      以此宣告,我对他的重要。

      泪掉下来,我抓住他的手点头:“好,我重养经脉,我会养好身体,会长长久久的陪在你身边,绝不先你一步离开。未来你选好了继承人,就把孩子放到我名下来,对外怎么说都行。我给孩子做嫡母,我教他习武,陪他长大。”
      “但我有一个条件,景熠,我要一份遗诏,”我也给出自己的承诺和告知,“一旦你合眼,必须钦点我随殉。”
      “这一辈子,我只做皇后。”

      大夏朝的下一代帝王,前朝没有外戚,后宫没有太后。
      这一辈子,我们休戚与共,相爱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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