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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番外·后来·篇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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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已至午后,我一边趁着阵痛间隙努力吃东西,一边眼巴巴的问景熠:“皇上昨天忙了一整天,今天忙不忙?要麻烦皇上再陪我待一会儿呢。”
“忙,”他吻我脖颈一下,近在咫尺的说,“我的皇后生孩子,就忙这一件事。”
忍痛时不能用力,说起来容易,实际经历了才明白,有点像那句“有力反抗却不能挣扎”,属实是太难了。
于是我一边吸气一边按着含青的建议找话说,问景熠:“你对沈霖府里的事这么清楚……其他秘闻……是不是也都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秘闻?”他问。
我埋头想了想,觉得这会儿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半晌才想到一件:“那牧……他说亏欠过一个人,是谁呀?”
景熠闻言一愣,却未应声。我看出来他一定知道,只是不想说,于是忍着疼催他:“快说……”
“是个近卫。”他拗不过我,答了一句。
我扛过一波,略缓过口气,很快想到了他不愿意说的原因:“跟我们的情况很像吗?”
以前我也算是景熠半个近卫。
他没否认,却不肯再说,于是只好我来猜:“这近卫必然是个女子,爱慕国王陛下,被陛下以身份悬殊为由拒了。”
“当时那牧还没继位。”景熠说。
“嗯,被世子殿下以身份悬殊为由拒了,然后呢?”我继续追问。
他无奈应了一句:“然后什么,从身边调离,也没把她怎么样。”
我从景熠的话里听出了一点替那牧开脱的意思,这些做帝王的果然都是一样的路数,只赶走不处置已经觉得是网开一面了。
见我涩然望他,景熠反应迅速:“当时老国王还在,那森虎视眈眈,那牧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哪有精力应对这些。”
疼痛愈烈,我开口费力,只得用手摇摇他的手臂,催他继续。
景熠一边抱着我,帮我揉着酸痛的腰,一边叹口气,没有再藏什么:“后来被老国王知晓了,把人抓了问罪下狱。”
“那牧没去救吗?”我在疼痛中还是问出口。
“应是出面了,具体过程不知道,但那牧亲口提过,是说只要认错卸职,就能保命。”
我听了叹口气,不用问,不可能。
想到那牧在关外的时候,带的侍卫里并没有女子,应是那之前的事。
景熠提到卸职,那便是正经侍卫,而非我这种不属任何使司管辖的私属。正经侍卫在职务之上觊觎主子,罪过恐怕不小。景熠猜的也对,那牧肯定是出面说话了,不然不可能是那样的脱身条件。
即使是在北蒙那种国度,女子能入选储君近卫,必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要比那牧身边那些遭我嫌弃的侍卫都强才有可能。
可惜了。
我以为这个秘闻就到这里了,却不想还有后续。
“后来是那娅去劝的,给那女子讲了你的事,才保下了命。”景熠说。
“我?”我讶异,感觉时间线又对不上了。
“被关了几个月,差点死在里面,”他点头,拿帕子帮我擦额上的汗,“后来应是看我花了代价救你,他才下定决心去救,叫了那娅去劝。”
果然,如出一辙的情节,就如叫沈霖来劝我。
我摇摇头:“劝人低头放弃,算什么救呢。”
“他们那时候不懂。”景熠这样说。这其中的他们指的是谁,我没有问。
用谈话缓解疼痛还是有些用处的,我扛着有些模糊的意识,努力回忆了一下那牧当年的言行,觉得这故事应该还没完。
果然听到景熠继续说:“那牧继位后,那森不安分,受制于先王遗诏,踌躇无解。那女子便去行刺那森,一个人去的,冒死送出了谋反铁证,后重伤被擒。那森以此为筹码约那牧出面谈判。”
“那牧不肯去?”我看向景熠,知道他省略了一些过程。
那牧的亏欠,是无法补偿的遗憾,是替那个人深深的不值。所以这个故事一定是悲剧收场。
“他去了,”景熠摇摇头,别开了眼,“在赶到的前一刻,人死了。”
既然是谈判筹码,那森必然要保住她的命,但殊不知她根本就没打算活。有谋反铁证,有永远无法补偿的亏欠,那牧那森之间,自此再无和解可能。
所以当时景熠才对那牧说了那句,他们要你办的事,你定不愿妥协。
那牧是世子时,上头有父王,若说身不由己,也有可原。但那牧继位国王后的依旧不回应,才是害死那女子的原罪。她肯妥协一次,再不愿回头第二次。
有些东西,身为帝王,碰不得。这是那牧说的。
于是他因为谨守着这个碰不得,最终碰了更严重的东西,违背遗训。宁肯受国人诟病,把脸丢到邻国来,也坚持不肯让步,也不愿送那森的女儿来联姻。只为这一段亏欠永成遗憾。
可能是阵痛太疼了,我到底湿了眼睛。
“言言。”景熠喊我。
我低着头应他。听到他问:“当年你要是没有进宫——”
我知道他想问,如果我爹不是容成弘,或者我没能成为皇后的人选,从景熠身边被赶走之后,我会不会去做相似的事。
“容成耀身边四个近卫,有两个是亲兄弟,从不分开,全是刚猛的路数,一对二我胜算渺茫,只能尝试偷袭或者毒杀。另外两个和容成骞身边的两个近卫,都没有难度。”捱过一波疼痛,我这样说。
“但是景熠,你没有公开我被逐的消息,所以那时的我,还有倾城逆水,唐桀阑珊,沈霖顾绵绵,”我仰头望他,坦诚相告,“你给我留了很多余地,我会再想办法,不会这样做。”
“而且你在找我,没有躲进容成家的话,我会被你找出来,然后被你气鼓鼓的扣在皇宫里,再也别想走了。”我抱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两场君王身边的强求,几乎相同的开端,如出一辙的以命相搏,截然相反的结局。
并不仅仅因为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世,若君王无意,什么样的身家背景都无用。内阁首辅家的成妃始终被利用,忠臣要职家的宁妃甚至被赐死。
我们有如今的相守,是源自景熠早早的向前迈了那一步。
所以这两个故事的不同结局,是因为开端几乎相同,却不是完全相同。
这时,一阵尖锐疼痛袭来,让我忍不住呻吟出声,景熠还未及开口,我就感觉肚子一颤,一股热流倾泻而下。我踉跄着退了一步,看到地上一滩血水。
破水见红。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立刻几步退回到床上,对景熠说:“去叫人,然后你出去。”
各色人等叫进来,景熠却一时未走。下面人谁也赶不走他,最后还是我扛着猛然剧烈起来的疼痛张嘴:“你快出去,不然我都不敢喊!”
他这才半推半就的被请出去了。
“娘娘,有些话我得问你。”含青一边帮我收拾预备,一边在我耳边说。
我知道她要问什么,尽管她不该问我。毕竟处在她的位置上,沈霖和景熠的决策都应该有更高优先级,但我还是感谢她问了这一句。
“不用问,按顺序保,真到择选的时候,皇上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我答得毫不犹豫。
我收回以前一切对于疼痛的描述。
无论哪次内伤外伤中毒,再重的伤,被暗夜刺入还是被弩箭扎穿,包括废掉根基之后的剧痛折磨,都比不上生产的疼。这疼让我甚至失去了一小段的记忆,不记得最艰难的时刻究竟是怎么捱过来的。
我只是在漫长的煎熬尽头,听到了婴孩的啼哭,然后疼痛忽然就散了。
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听了两声啼哭就睁不开眼了,隐约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却不及想到就睡了过去。
一直到听见有人在喊我,听见了,但是没力气应声。
后来就是景熠的声音:“言言,言言!”
到底还是睁了眼,迷糊着看他:“嗯?”
“别睡,醒醒!”他喊我,“你的两全不要了?!”
我突然醒过神。
想起方才惦记的未尽之事,我怀了双生子,生了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
“要……”我委委屈屈的要哭,“可是我……没力气了……”
“不许哭。”景熠在这样的时刻有着异常沉稳的气势,仿佛他在就能稳住一切。
把眼泪憋回去,我问含青:“不觉得疼了……怎么办?”
“娘娘生了一个皇子,腹中还有一个,可以用药了。”说着她端了药,用勺喂给我。
“给我。”景熠扶起我上半身,让我靠在他怀里,伸手接过碗,让我就着碗一口气喝了。
过了一会儿,逐渐又有疼痛涌上来,但我是真的没有力气了,试了几次都不行,于是抬起手伸给景熠:“借点力气。”
他当然是得借。
然后我在疼痛中又想起来一条:“我自己能生,产室忌讳,你快出去。”
“忌讳个屁!”景熠沉声喝斥,“闭嘴,生孩子!”
好吧,天下之主,谁也惹不起。
建宣十九年三月初三,皇后产下四皇子和四公主,大夏朝的帝后嫡子嫡女。龙凤呈祥,大赦天下。
四月,四皇子赐名景圻,皇后获赐还册印,朝野震动,一时喧声鼎沸。
两日后,早产出生后一直孱弱的四公主夭折。
皇后追究不成,闭门坤仪宫,数月未出。
帝王沉怒,后宫鸦雀,权臣噤声。
朝堂又安静了。权当岁月静好,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