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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番外·后来·篇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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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因早产夭折,皇后追究不成,闭门坤仪宫,数月未出。谁来也不见,包括皇上。
皇后有了册印也依旧不管后宫,还敢跟皇上置这等气,关键是皇上自知理亏,竟还忍了。朝臣们见状也不闹腾了,生怕被殃及了池鱼。
毕竟实在没必要为这样一个似乎疯了的皇后,而跟皇帝过不去。
皇后当然是没疯,只不过人没在坤仪宫里罢了。
四月末,我带着红笙抵达了金陵,来赴那个一年前应下的约。
天黑以后,因着提前的知会和安排,我们没有惊动任何人的进了金陵逆水,顾绵绵的院子。我依旧肆无忌惮的推了顾绵绵的门,看到那女人站在几乎同样的位置等着我。
嗯,瞪着我。
“尊主大人,去年你一副生怕我不回来的样子,现在我回来看你了,怎么好像不太受欢迎……”我一脸失望的凑到她眼前,“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了?”
“京城到底怎么回事?”她不理我的揶揄,盯着我问。
“京城啊,”我装模作样的思索了一下,“就是那么回事。”
“你——”
惹顾绵绵可比惹景熠容易太多了,我见她面色一变要恼,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警告她:“唉,别动手啊。”
说着我招手让红笙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抱至顾绵绵跟前献宝。
她当然早看见红笙抱了个孩子,此时试探着问:“你的?”
我点头,仿佛她明知故问。
“你把皇子拐来金陵了?!”顾绵绵一脸的难以置信。
然后又是一连串难以置信的问题:“你们真闹翻了?倒是遭了谁的算计,他不给你撑腰吗?带孩子跑这么远也没人拦你,明日这山头不会被剿了吧?”
我被她逗笑了。
“这回身上没残毒吧?给你抱抱。”
我一边嫌弃一边把孩子塞到她手里,知道她为了我来,肯定早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至于她的一堆问题,全当没听见。
撩开襁褓,我把一张熟睡的小脸展示给她看:“怎么样?好看吧。”
这个刹那我也突然理解,以前顾绵绵制了新毒,花暮语造了新鲜玩意,总想拿给我品评一下的心境。
景熠的孩子,哪有不好看的。快两个月的婴儿,已经比刚出生的时候长开了许多,更见白嫩精致,即使睡着,也是粉雕玉琢。
“皇子确实是长得不一样啊。”顾绵绵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
她俨然从来没抱过孩子,姿势有些僵硬,但整个人散发的气场是柔软的。
“吃饱了就睡,随便抱,吵不醒的。”见她动也不敢动,我宽慰她道。
顾绵绵闻言舒缓下来,抱着孩子在屋里踱了几步,也没抬头,淡淡的对我说:“虽然猜到你一定会选择生养,心里当时多少还是觉得遗憾。不过现在真看到了,也觉得值了。”
“叫什么来着?”她想了想,仿佛跟我炫耀她的消息灵通,“圻,景圻,是吧?”
“不是。宫里那个是景圻,这个叫城,顾城。”
“我生了两个,”对上她骤然惊愕的眼睛,我语出惊人,“分你一个。”
我相信,顾绵绵这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她的反应满足了我所有的坏心眼和成就感。
然后我就安静的等她消化这句话。
直到觉得够久了,才开口提醒她:“抱稳了,别掉了。”
呆滞了许久的顾绵绵这才有了动静,朝我走了两步,又退回去,把孩子轻轻放到床尾,刚要回头,似乎是怕孩子滚落,又给孩子转了个方向。
然后转身朝我几步迈过来,气势汹汹,声音却迟疑:“你说什么?”
“你给我的破月,换来了两个孩子,孪生双子。”我说。
“绵绵,你用自己的第二条命,换了我此生圆满,我怎么舍得你孤单。”
我收了所有嬉笑和玩闹,指指床上婴儿,“这是你的孩子了。”
顾绵绵看着我,缓缓的红了眼睛。
我上前拉了顾绵绵的手,至床边坐下,再次告诉她孩子的名字:“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京城、倾城、金陵城的城。”
“为什么?”她低声问我,隔空指了指,“他竟然也肯?”
“为了……”我看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次子,弯弯嘴角,“……两全。”
我生下的是四皇子和五皇子,从来就没有四公主。皇后替成妃出头,遭了懿妃的算计,四公主的夭折,把懿妃钉在罪孽深处,也让成妃背负了愧疚。
一边是将门贵胄,一边是内阁之首。
龙凤呈祥后痛失嫡女,无人担责,让朝堂对我拿回册印的事反应轻缓。四皇子没有孪生兄弟,未来才有议储的机会。一个孩子放在逆水长大,以血脉托付信任,我担心的事再不会发生。
皇后和嫡子,孪生和储位,朝廷和逆水。
为了很多两全,我和景熠舍了一个孩子,抹去了他的皇子身份,送他离开皇宫,远赴金陵。
“为避人,一路上换了两个乳母,后一个方才在山下也打发了,你要抓紧再找个乳母,过两个时辰就要醒了。”我嘱咐着顾绵绵。
“乳母简单,现在逆水就有好几个,”她随口告诉我,“陆兆元家的小女五个月,萧漓也才得了儿子,刚半个月。”
“不行,”说着她又改口,“这孩子的乳母怎么能用他们的,要重挑了好的才行。”
我冲她笑:“绵绵,这是你的孩子,跟逆水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这毕竟是——”她顿一顿,终于轻哼了一声,“叫他们得意,这回我也有儿子了!”
顾绵绵说着又俯下身去看孩子,越看越满意:“比萧漓那个皱巴巴的好看多了。”
“说起来,你来得真是不巧,萧漓和陆兆元都没在。”顾绵绵说。
我“嗯”了一声。
“自从去年你走了,金陵太守就时不时的来示好,我也不敢得罪他,应付着烦死了。”
她一边表达自己的听话,一边努力抱怨,“这回大赦,咱们不再是什么余孽了,他更是明目张胆,前些日子来了好几趟,说请我们帮忙剿匪。”
“也亏他张得开嘴,一个地方太守,手里有权辖下有兵,叫我们江湖帮派帮他剿匪,简直丢你家朝廷的脸!我堂堂逆水,去帮朝廷剿匪,又像什么样子?”
顾绵绵的嫌弃满得要溢出来了,歪头瞅我一眼,“不过你说的,可协助不可结党,就还是叫他们俩带了人陪着去了。”
“什么叫我家朝廷……”我笑。
见我没有惊讶也不评论,顾绵绵突然眯着眼睛盯我:“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我没否认,只说:“见不着就见不着吧,我答应了会回来看你,又没答应他们。”
“落影死了,皇后闭门不出。我现在没有能露面的身份了,要在你这住几天,”我豪不见外的褪鞋上床,跪坐着靠在她床头耍赖,“我要睡你屋里,你保护我。”
她看着我,少顷突然一笑:“怎么?要不要给你点支噬魂?”
见我一副“你随便”的表情,她看着孩子似作无意的问:“护他周全不费事,将来习武怎么办啊?让谁教?”
“谁不能教?这么多高手,不是还说要称霸江湖吗?”我挑眉,故意不搭茬,“怎么?现在逆水你说了不算了?”
顾绵绵哼一声,哪肯让我占了便宜:“行啊,我给你教成个毒娃娃,你别心疼。”
我知道她的意思。
现在的逆水与以前的倾城不同了,虽然高手不少,但因是打散重组的,比不得那些深远门派世家,武学不成体系,倾城四大四小八个支系剑法已经七零八落。
陆兆元和宫怀鸣都是半路入的倾城,即使水系剑法也是做了堂主后才习学的,顾绵绵又只毒术专攻。逆水失去了落影,至下一代传承眼看要有断层。
“先筑根基,过些年,会有人来教他的。另外,”我笑笑,这才指着外间候着的红笙,“我把红笙留给你。”
“真的?”顾绵绵惊讶。
“她本来会的就多,我又带了两年,除了天地系,其他够你们用了,”说着我叫过红笙,对她说,“红笙,以后你留在逆水,守逆水的规矩,以顾绵绵为尊。”
红笙立刻跪了,对我承诺:“谢夫人成全,属下定以命护着小主子。”
然后又对顾绵绵行礼:“尊主。”
这件事,我很久之前就跟红笙和傅鸿雁提过,问痴迷武学的红笙是否愿意到逆水去。
一直留在我身边,就算我能零零散散的教她一些,她也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平白耽搁了年华。以红笙的能力身手,若能在实战中精进,假以时日,必能成名。
但如此一来,红笙就变成金陵逆水的人,要放弃金楼,再不能进京了。
傅鸿雁明白其间意义,立刻承诺会管好金楼,感激我放红笙自由。红笙犹豫了许久,一直到听说我要把一个孩子送到逆水,才斩钉截铁的点了头。
顾绵绵明显高兴了。
“管过金楼,见过场面,又是跟过落影的,我正愁没有能服众的人呢,”她笑眯眯的对红笙说,“我原先那一堂,归你了。”
迎往、商产、招众、惩戒,无论江湖世家还是门派,要存续,这些都必不可少。只司护卫杀伐的倾城逆水其实是没有条件自立门户的,金陵逆水里面,是顾绵绵带的人承担了原先迎风的大部分职责,这才支撑了这些年。
顾绵绵接掌逆水已经不短时日了,她一个尊主天天抛头露面迎来送往也有失身份,找一个足以服众的人把这摊子接过去是应该的。给红笙,是认可也是信任。
不过给得这么着急,动机不纯也是真的。
红笙听了一时语噎,怔怔看我。
“给你就拿着。”我无奈扬扬手,好歹在下属面前给顾绵绵留了点面子。于是只给红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忆一下当年我是怎么说的。
顾绵绵,懒中翘楚。
“睡我屋里,让我那些认识你的暗器机关保护你,”顾绵绵也不介意我暗示了红笙什么,凑过来一脸和蔼可亲,“说说,能住几天?”
“干嘛?”以我对顾绵绵的了解,这表情没好事。
“我帮死了的落影带逆水,还要帮死了的落影带孩子,”她先把死字念的格外重,然后果然冒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要求,“你要报答我。”
这回我连问都不问了,只侧眼睨她。
顾绵绵刚要开口得寸进尺,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红笙立刻起身警戒,知道为了方便我们进来,顾绵绵是解除了门禁的。
我倒不担心,顾绵绵也冲红笙摆手示意不要紧。敢闯顾绵绵门的人,不是还没投胎,就是已经在投胎的路上。
果然听到门口声音传来:“尊主,弟子萧选,来送宵夜。”
我听了一讶,萧选?眼神立刻向顾绵绵询问。
“说要摒弃过往,认了义父,跟了萧漓姓,”她低声解释,撇撇嘴,“茵茵和墨画都是嫁进了逆水,他怕自己遭嫌弃。”
我不怀好意的瞅她,也小声:“那怎么没跟你姓?”
“我才年长不到他十岁!”顾绵绵气得提高了声音,又赶紧压下去,“哪能认这么大的儿子?”
我单手捂了脸,笑得颤颤巍巍。